晨露在剑冢的旧剑上凝结成珠,晓镜吟的膝盖已在青石地面上跪了近三个时辰。
寒月山的夜风带着山巅的寒气,透过他单薄的中衣,将凉意渗进骨头里,可他只是微微垂着眼,目光落在身前那柄锈迹斑斑的旧剑上,没有丝毫挪动的意思。
昨日从幽篁舍出来时,月色正浓,他走到剑冢,看着满地插着的、属于寒月山历代弟子的旧剑,忽然想起自己刚拜入楚寒玉门下时的模样——那时他才十岁,也是这样,因为练剑不认真,被楚寒玉罚跪在这里,当时的他还会偷偷抹眼泪,可现在,他只觉得这份惩罚里,藏着楚寒玉未说出口的柔软。
他知道,楚寒玉让他跪剑冢,并非真的要罚他,只是心里那道关于“怀孕”的坎还没完全迈过去,需要这样的方式来平复心绪。而他能做的,就是乖乖受罚,让师尊知道,自己永远会顺着他的心意,陪他慢慢调整。
天边渐渐泛起鱼肚白,远处的训练场传来弟子们集合的声音,晓镜吟的膝盖已经麻得没了知觉,可他还是撑着身子,轻轻活动了一下脚踝——他得在这里跪满楚寒玉要求的一天,不能让师尊觉得他敷衍。
与此同时,遥川峰的训练场上,楚寒玉的身影已立在高台之上。
他今日换了一身显肃杀的白色劲装,手中的玉质戒尺换成了一根玄铁短棍,周身的寒气比昨日更甚,连训练场边缘的竹林,都像是被这股寒气冻得不敢晃动。
“今日练‘惊鸿三式’,每一式都要练到剑招与心意相通,若有偏差,玄铁棍可不认人。”楚寒玉的声音比晨霜还要冷,目光扫过下方的弟子,“昨日被罚的几人,今日若还是出错,便不是罚练那么简单了。”
弟子们噤若寒蝉,握着长剑的手都在微微发抖。昨日被戒尺打中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今日峰主换了更重的玄铁棍,显然是心情依旧没好转。
有几个昨日被罚的弟子,更是脸色苍白,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楚星眠和楚清辞依旧在训练场角落练习握剑,只是今日,她们身边少了晓镜吟的身影。
楚清辞握着素雪剑的手有些不稳,小声对楚星眠说道:“姐姐,镜吟爹爹怎么还不回来呀?平时这个时候,他都会给我们带热乎乎的豆浆的。”
楚星眠也有些担心,她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楚寒玉,见爹爹依旧是一脸冰冷,便轻轻拍了拍妹妹的手:“镜吟爹爹可能有事要忙,我们先好好练剑,等练完剑,爹爹说不定就让镜吟爹爹回来了。”
她知道,镜吟爹爹昨晚肯定是被爹爹罚了。昨日晚饭时,她就看出爹爹眉宇间的烦躁还没散去,晚上跟着奚落槿干娘回房后,又听到干娘们小声议论,说爹爹让镜吟爹爹去跪剑冢了。
她虽不知道剑冢的惩罚有多重,却也知道,那是寒月山最严厉的惩罚之一,心里不由得替镜吟爹爹担心。
楚寒玉在高台上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手中的玄铁棍微微动了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可很快又被冰冷覆盖。
他知道自己今日依旧在迁怒,可只有在这样严苛的练剑中,他才能暂时压下心中的杂乱——晓镜吟在剑冢受罚,他并非不心疼,只是他需要这样的“距离”,来消化自己即将再次怀孕的事实。
第一个上前演练“惊鸿三式”的弟子,因在第二式的转身动作上慢了半拍,楚寒玉的玄铁棍便“砰”地一声落在他的肩头,比昨日的戒尺重了数倍。
那弟子闷哼一声,直接跪倒在地,肩头瞬间红肿一片。
“起身,继续练。”楚寒玉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连转身都能慢,他日遇到敌人,这便是取死之道。”
那弟子咬着牙,挣扎着站起身,重新握剑,只是手臂都在微微发抖。
其余弟子见状,更是屏气凝神,连眼神都不敢乱瞟。
楚星眠握着琼瑶剑的手紧了紧,她知道爹爹心里不好受,可看着弟子们被打得那么惨,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对楚清辞说道:“妹妹,我们练剑再认真些,说不定爹爹看到我们听话,就不会那么生气了,镜吟爹爹也能早点回来。”
楚清辞点了点头,用力握紧素雪剑,小脸上满是认真。两个小姑娘不再说话,只是专注地练习着握剑的姿势,小小的身影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坚定。
一直到日头升到正中,楚寒玉才抬手示意弟子们停下:“今日就到这里,被罚的弟子留下,其他人退下。”
弟子们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匆匆离开,不少人离开时,都回头看了一眼留在原地的几个弟子,眼神里满是同情。
楚寒玉走到那几个弟子面前,玄铁棍在手中轻轻敲击着掌心:“昨日教的‘寒江独钓’式,再练五十遍,若还是出错,今日便不用回去了。”
那几个弟子不敢有半句怨言,立刻握剑演练起来。楚寒玉站在一旁,目光锐利地盯着他们的动作,玄铁棍时不时落在他们的肩头或后背,每一下都力道十足,却又精准地避开了要害——他虽在迁怒,却也没真的想伤了弟子。
楚星眠和楚清辞没有离开,她们站在训练场角落,看着这一幕,小脸上满是担忧。楚清辞拉了拉楚星眠的衣袖,小声说道:“姐姐,爹爹什么时候才不生气呀?我想镜吟爹爹了。”
楚星眠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再等等,说不定下午镜吟爹爹就回来了。”
就在这时,奚落槿和夜清薇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她们今日一早就在幽篁舍准备了午饭,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人,便想着来训练场看看。
“星眠,清辞,怎么还在这里?”夜清薇走到两个小姑娘身边,笑着问道,“快跟我们回去吃饭。”
楚清辞看到她们,眼睛一亮,立刻跑过去拉住奚落槿的手:“奚落槿干娘,镜吟爹爹还不回来吗?我想他了。”
奚落槿摸了摸她的头,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你们爹爹惩罚人,一旦罚了跪剑冢,便是要跪足一天的。晓镜吟暂时还回不来,等过了酉时,他才能回来。”
“要跪一天呀?”楚清辞的小脸上满是惊讶,“剑冢那里是不是很冷呀?镜吟爹爹会不会冻坏呀?”
“放心吧,不会的。”夜清薇笑着说道,“晓镜吟修为不低,这点寒气对他来说不算什么。等他回来,我们给他做些热乎乎的汤,让他暖暖身子。”
楚星眠也走了过来,小声问道:“干娘,爹爹什么时候才能不生气呀?他今天又打了好多弟子。”
奚落槿和夜清薇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她的担忧。奚落槿说道:“你爹爹只是心里有些事没想通,等他想通了,就不会这么严厉了。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乖乖听话,不让他操心。”
夜清薇也补充道:“好了,我们先回去吃饭,等吃完午饭,你们跟我们一起去整理药材,给晓镜吟准备些驱寒的药膏,等他回来好用。”
楚星眠和楚清辞点了点头,跟着奚落槿和夜清薇朝着幽篁舍的方向走去。
走之前,楚星眠回头看了一眼高台上的楚寒玉,见他依旧站在那里,盯着弟子们练剑,眼底的冷意丝毫未减,心中不由得泛起一丝心疼——她知道,爹爹心里比谁都难受,只是他习惯了用冰冷来掩饰自己的情绪。
回到幽篁舍,奚落槿和夜清薇做了一桌子丰盛的午饭,有楚星眠喜欢的糖醋排骨,有楚清辞爱吃的清蒸鱼,还有专门为晓镜吟准备的、用来驱寒的生姜鸡汤。
可两个小姑娘却没什么胃口,只是小口地扒着饭,时不时看向门口,期待着晓镜吟的身影出现。
“快吃吧,多吃点,才能有力气帮晓镜吟准备药膏。”奚落槿给楚星眠夹了一块排骨,笑着说道,“等晓镜吟回来,看到你们给他准备的药膏,肯定会很开心的。”
楚星眠点了点头,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来。她要快点吃完饭,快点准备好药膏,让镜吟爹爹回来就能用上。
吃完午饭,奚落槿和夜清薇便带着楚星眠和楚清辞来到药房。药房里摆满了各种药材,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
奚落槿拿出一本药书,指着上面的药材说道:“我们要准备的驱寒药膏,需要用到生姜、艾草、当归和红花。星眠,你帮我把那边的生姜拿过来;清辞,你帮我把艾草理好。”
楚星眠和楚清辞立刻行动起来。楚星眠小心翼翼地拿起生姜,放在石臼里;楚清辞则认真地理着艾草,把里面的杂草挑出来。
两个小姑娘做得很认真,时不时还会向奚落槿和夜清薇请教药材的用法,药房里很快就充满了她们的声音。
与此同时,剑冢那边,晓镜吟的膝盖已经彻底麻了,他甚至能感觉到青石地面的寒气顺着膝盖,一点点往上蔓延。可他依旧没有动,只是偶尔会轻轻活动一下手指,保持着身体的知觉。
他知道,楚寒玉虽然严厉,却一定会在暗中关注着他,他不能让师尊失望。
日头渐渐西斜,终于到了酉时。晓镜吟撑着身子,慢慢站起身,膝盖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他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他揉了揉膝盖,朝着幽篁舍的方向走去,每走一步,膝盖都像是要碎了一般,可他的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容——他终于可以回去了,终于可以见到师尊和孩子们了。
而遥川峰的训练场上,楚寒玉也终于收起了玄铁棍。
他看着弟子们练得满头大汗,却依旧认真的模样,眼底的冷意渐渐消散了些。
他知道自己今日确实有些过分,便说道:“今日就到这里,你们回去后,好好休息,明日继续。”
弟子们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匆匆离开。楚寒玉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转身朝着幽篁舍的方向走去。
今日一天的严苛练剑,让他有些疲惫,可心中的烦躁,却也消散了不少。
回到幽篁舍时,院子里静悄悄的。奚落槿和夜清薇带着楚星眠和楚清辞还在药房里准备药膏,晓镜吟还没回来。
楚寒玉没有说话,只是径直走向房间,褪去外衫,躺在床上。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晓镜吟在剑冢受罚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心疼,却又有些无奈——他知道,自己需要这样的方式,来接受即将到来的改变。
没过多久,晓镜吟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他的脚步有些蹒跚,膝盖处的衣摆上还沾着泥土,脸色也有些苍白。他看到房间里的烛火已经亮起,便朝着房间走去。
走到房间门口,他轻轻敲了敲门:“师尊,我回来了。”
房间里没有回应,晓镜吟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他看到楚寒玉躺在床上,眼睛闭着,似乎已经睡着了。他没有说话,只是轻轻走到床边,在椅子上坐下,看着楚寒玉的睡颜,眼底满是温柔。
他知道,楚寒玉没有真的睡着,只是不想说话。他也不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陪着他。
过了许久,楚寒玉才缓缓睁开眼睛,看向晓镜吟:“回来了?”
“嗯,回来了。”晓镜吟笑着说道,“让师尊担心了。”
楚寒玉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看着他微微颤抖的膝盖,心中的心疼更甚,却依旧嘴硬地说道:“知道疼了?以后还敢吗?”
晓镜吟笑着摇了摇头:“不敢了。只要师尊开心,我以后都听师尊的。”
楚寒玉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知道,晓镜吟从来都没有真正怪过他,不管他有多严厉,晓镜吟都会一直陪在他身边。
“你的膝盖……”楚寒玉顿了顿,说道,“药房里有药膏,你去涂一些。”
“嗯,好。”晓镜吟点了点头,站起身,朝着药房的方向走去。他知道,师尊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还是关心他的。
走到药房门口,他听到里面传来楚星眠和楚清辞的声音。他推开门,看到两个小姑娘正认真地帮奚落槿和夜清薇搅拌药膏,脸上满是专注。
“镜吟爹爹!”楚清辞看到他,立刻跑了过来,抱住他的腿,“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楚星眠也跑了过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小声问道:“镜吟爹爹,你没事吧?你的膝盖是不是很疼?”
晓镜吟蹲下身,摸了摸她们的头,笑着说道:“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你们在做什么呀?”
“我们在帮你准备驱寒药膏!”楚清辞开心地说道,“奚落槿干娘说,这个药膏涂在膝盖上,就不会疼了!”
晓镜吟看着她们手中的药膏,心中泛起一丝温暖。他接过药膏,笑着说道:“谢谢你们,镜吟爹爹很喜欢。”
奚落槿和夜清薇也走了过来,看着晓镜吟苍白的脸色,说道:“快把药膏涂上吧,涂完后好好休息一下。晚饭我们已经做好了,等你涂完药膏,我们就吃饭。”
晓镜吟点了点头,拿着药膏,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膝盖上。药膏刚涂上去时,有些清凉,可很快就变得温热起来,膝盖处的疼痛也缓解了不少。
涂完药膏,晓镜吟跟着奚落槿和夜清薇来到饭厅。饭厅里摆满了丰盛的晚饭,有他喜欢的红烧肉,有驱寒的生姜鸡汤,还有孩子们喜欢的甜羹。楚寒玉已经坐在饭桌上,见他进来,指了指身边的座位:“坐吧。”
晓镜吟在他身边坐下,拿起筷子,大口地吃了起来。今日一天的受罚,让他有些饿了,也有些累了,可看着眼前的家人,他觉得一切都值得。
饭桌上,楚星眠和楚清辞叽叽喳喳地分享着下午准备药膏的趣事,奚落槿和夜清薇也时不时地给晓镜吟夹菜,气氛渐渐热闹起来。
楚寒玉看着这一幕,脸上的冷意彻底消散了,嘴角也扬起了一抹浅淡的笑容。
吃完晚饭,楚星眠和楚清辞便困了。奚落槿和夜清薇带着她们回房休息,晓镜吟则陪着楚寒玉回到了房间。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窗外梧桐叶被风吹动的声音。楚寒玉坐在床边,看着晓镜吟苍白的脸色,轻声说道:“今日……辛苦你了。”
晓镜吟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不辛苦,能让师尊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
楚寒玉看着他,眼底满是温柔。他知道,自己能有这样的生活,能有这样的家人,都是因为晓镜吟。他轻轻握住晓镜吟的手:“以后……我会尽量控制自己的脾气,不会再这么严苛了。”
晓镜吟反握住他的手,笑着说道:“我知道师尊心里不好受,我会一直陪着师尊,等师尊慢慢适应。”
楚寒玉点了点头,靠在晓镜吟的怀里。他知道,未来的日子或许还会有很多挑战,可只要有晓镜吟在身边,有孩子们的陪伴,有朋友们的帮忙,他就能勇敢地去面对。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房间里,照亮了两人交叠的身影。幽篁舍里一片宁静,只有满满的温馨和幸福,在夜色中缓缓流淌。
而剑冢那边,夜风依旧,旧剑嗡鸣,像是在守护着这份跨越了岁月的深情,也像是在见证着这份即将到来的新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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