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成绩榜单贴在教学楼一楼大厅公告栏上时，苏晚正抱着一摞作业本从办公室出来。走廊里挤满了围观的同学，议论声像细密的雨丝，顺着闷热的空气飘进她耳朵里。她下意识放慢脚步，目光越过攒动的人头往榜单上扫——以往牢牢钉在第一行的“苏晚”两个字，这次像被风吹走了似的，连前二十名的区域里都寻不见踪影。
“天呐，苏晚居然掉到五十六名了？上次她还是年级第一啊！”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前几天还看到她上课走神，作业本上都有泪痕……”
“听说她和赵凯分手了，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吧？”
细碎的议论像针一样扎在苏晚心上，她攥着作业本的手指用力到泛白，指节处隐隐发疼。怀里的作业本仿佛突然灌了铅，每一页纸都在提醒她：你不再是那个永远站在顶端的优等生了。她不敢再看榜单，也不敢抬头迎上周围的目光，只能把头埋得更低，贴着墙根往教室走，帆布鞋踩在瓷砖上的声音急促又慌乱，像在逃离一场无声的审判。
走进教室时，早读课的铃声刚落。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同学们翻书的沙沙声和低低的背诵声。苏晚尽量贴着课桌间的缝隙往自己座位挪，却还是感觉到无数道目光落在背上——有疑惑，有惋惜，还有几道带着幸灾乐祸的视线，像小虫子一样爬得人浑身发紧。她的座位在第一排靠窗，以前这个位置能让她最清楚地听见老师讲课，也能第一时间举手回答问题，可现在，她却觉得这里像个暴露在聚光灯下的舞台，每一个动作都被放大审视。
“晚晚，你来了。”同桌陈萌萌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你……还好吧？我看了榜单，是不是最近没休息好？”
苏晚勉强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没事”的表情，眼眶却先红了。她低下头翻开语文课本，假装盯着书页上的文字，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我没事，就是……这次没发挥好。”
陈萌萌还想再说些什么，上课铃突然响了，数学老师抱着一摞试卷走进教室，教室里瞬间静得能听见粉笔灰落地的声音。
数学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教师，姓周，平时最看重苏晚，总在课堂上把她当作榜样：“你们多学学苏晚，解题思路清晰，连步骤都写得像标准答案。”可这次，周老师走进教室后，目光先是习惯性地扫过第一排，在苏晚身上停留了几秒，眼神里的失望像一层薄霜，然后才清了清嗓子：“这次月考，咱们班整体成绩下滑，尤其是一些平时拔尖的同学，落差很大。”
苏晚的头埋得更低了，手指紧紧抠着课本的页码，指甲几乎要嵌进纸里。她能感觉到周老师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里没有了以往的赞许，只有不解和惋惜，像一块石头压在胸口，闷得她喘不过气。
“现在开始讲试卷，”周老师拿起最上面的一张，声音里带着一丝欣慰，“这张是年级最高分，林野的，148分。她的解题思路很新颖，大家可以借鉴一下。”
教室里响起一阵小小的惊叹声，苏晚下意识抬起头，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林野。她正趴在桌子上，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右手食指上的银戒指露在外面，指尖轻轻敲着桌面，像是在打某种节奏。听到自己的名字，她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又把头埋了回去，可苏晚却看见，她藏在臂弯里的手，悄悄把一张写满公式的草稿纸往苏晚的方向推了推，纸边刚好碰到苏晚的椅子腿。
苏晚的心里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有羡慕，有失落，还有一丝说不出的委屈。以前，她和林野是数学老师口中“最有竞争力的对手”，每次考试两人都咬得很紧，有时她赢，有时林野赢。可现在，她却连跟林野站在同一个赛道上的资格都没有了。
周老师开始讲第一道题，是一道基础的函数题。这道题苏晚以前闭着眼睛都能解出来，可现在，她看着黑板上的解题步骤，脑子里却一片空白，那些熟悉的公式和定理像被蒙上了一层雾，怎么也抓不住。周老师讲完后，习惯性地看向苏晚：“苏晚，你来说说，这道题还有没有其他解法？”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同学的目光都集中在苏晚身上。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窘迫地摇了摇头：“我……我不知道。”
周老师的眉头皱了起来，语气里带着明显的不悦：“这道题是基础题型，你以前不是总能想出三种以上的解法吗？怎么现在连一种都想不出来了？”
苏晚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咬着嘴唇，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想解释，想告诉老师自己最近状态不好，可话到嘴边，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口。
下课铃响了，周老师拿着试卷走了，临走前还特意看了苏晚一眼，那眼神里的失望像一根刺，扎得她生疼。同学们又开始议论起来，声音比刚才更大了些。陈萌萌想安慰她，却被她摇了摇头拒绝了。苏晚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胳膊里，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浸湿了衣袖，带着淡淡的咸味。
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敲了敲她的桌子。苏晚抬起头，看到林野站在她的座位旁，手里拿着一张折得整齐的草稿纸，银戒指在指尖转了一圈。她今天没扎马尾，长发散在肩上，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微微晃动，眼神依旧是淡淡的，却没有了平时的疏离。
“刚才那道题，还有两种解法，我写在纸上了。”林野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她把草稿纸递过来，纸上除了步骤，还在末尾画了个小小的笑脸，“你之前教我物理时说过，遇到卡壳就先跳过去，现在换我教你——数学题和人一样，都有温柔的一面，别急。”
苏晚接过草稿纸，指尖不小心碰到了林野的手指，微凉的触感让她心里一跳，连忙缩回手。纸上写着清晰的解题步骤，字迹清秀，每一个符号都透着严谨，那些原本晦涩的公式，在林野的笔下仿佛活了过来。
“懂了吗？”林野蹲下身，平视着她的眼睛，语气里没有丝毫不耐烦，手指在草稿纸上轻轻点着，“你看这里，用你最擅长的分类讨论，其实一点都不难，只是你最近没心思细想而已。”
“嗯……好像懂了。”苏晚点点头，又有些不确定地补充，“但如果换个类似的题型，我可能还是会卡住。”
林野沉默了几秒，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翻开其中一页递给她：“这是我整理的函数题型分类，每种题型的解题关键都标出来了。”苏晚看到封面上除了“数学错题集”，还多了一行小字：“苏晚专属版——慢慢来，我等你。”林野的耳尖有点红，她别开脸说，“每天放学后，我在教室等你，给你补半个小时的课。你教我背英语单词，十个单词换一道数学题，公平交易。”
苏晚接过笔记本，看着那行小字，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她抬起头，想对林野说声谢谢，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哽咽：“我是不是……很没用？”
林野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苏晚的肩膀，动作很轻，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数学题做错了可以改，一次考试没考好也没关系。你只是暂时没找到状态，不是没用。”她顿了顿，从口袋里掏出一颗薄荷糖，剥了糖纸递给苏晚，“你以前说我算题时吃薄荷糖太凉，这次给你买了草莓味的，甜的能让人心情变好。”
苏晚看着林野的眼睛，那双平时总是显得很淡漠的眼睛里，此刻竟带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温柔。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有人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没有嘲笑，没有失望，而是记得她的小习惯，还愿意陪她一点点变好。
“可是……大家都在议论我，老师也对我很失望。”苏晚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
“别人的看法不重要，”林野站起身，把自己的数学试卷递给她，试卷边缘有她用戒指压出的折痕，“这张试卷你拿去看，上面有我标注的易错点。我们一步一步来，你教我背单词，我帮你抠数学题，总有一天，我们能一起站回榜单最前面。”
苏晚看着林野递过来的试卷，又看了看她认真的眼神，心里忽然有了一点底气。她剥开草莓味的糖，甜味在嘴里散开，也驱散了心里的一点阴霾。她擦干眼泪，翻开试卷，认真地看了起来。阳光透过窗户，洒在试卷上，也洒在林野垂着的睫毛上，一切好像真的没那么糟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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