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莫可奈何,无声溃退的底线,因为姚令喜的妥协乖顺,又被姚闻善暗戳戳拉回原地。
他还是觉得章栽月好,门当户对,明媒正娶,对小妹更是死心塌地,用心如一,况且两人大婚已成事实,绝难转圜。
至于谢天贶,就跟狗骨头似的,扔给老三啃吧,不愁收拾不哭他。
唔。不错,就这么办。
姚闻善清楚姚引乐的路数,都不用给他递眼色,踏步迈阶,昂首离去。
前院大火,业已扑灭,偶有烟尘拂掠,裹挟呛鼻焦臭,伴随一位典军高唱——“殿下起驾回宫!”
“滋啦滋啦!”
火把次第点燃,噼噼剥剥,恰如赤蛇腾转,一路夹道,一路火烧,映照香花铺地,燃至相看不见。
霎时间,前庭恍若白昼,姚闻善和章栽月刚到檐下,一柄青色华盖将他们迎住,四面羽扇荫蔽,旋即就是牛车哒哒行来。
程千户立在轿厢左侧,抱拳颔首:“末将已命人铲平通途,请殿下和大人,就地登车。”
“就地登车?”
姚闻善虚虚一愣,沉眸微嗔,暗忖开什么玩笑?来时虽慌乱,但是一路上曲曲回环,小门小径不在少数,须臾之际,安能铲平到可通行牛车?
原本的确不能。程千户接收到质疑的目光,不禁瞟一眼谢天贶,心说不愧是殿下瞧上的男人,的确狠辣果决,无人能敌。
拜其所赐,章大人这个贼窝,早被清剿一空,外头连个会动弹的都没有,故而他领兵前来,简直一马平川,如入无人之境,三公子都敢在后院杀人漂橹了,他拆几所房子,劈几道门,填几条小径,简直不要太小儿科。
今夜,殿下无辜受罪,他身为贴身侍从,殿下安全的第一责任人,事前横遭暗算,无力阻止,现在当然要把回府的路铺至她足下,笼到她头顶,绝不让她再冒风雪、受寒气。
若非嫌尸体恶心吓人,他倒是很愿意用三公子砍死的人来铺路,叫他们不长眼,敢祸害主上!
自己的主子自己护,程千户抱拳躬身,当着姚闻善的面,没有主子允许,他既不能控诉章栽月作恶,也断不会帮谢天贶那个蠢货说话,只把拳头嘎吱嘎吱抱紧,再请:“天寒地冻,恐伤殿下圣体,请大人先登车要紧。”
一听有可能损伤姚令喜,章栽月也顾不上去想他的府邸被糟蹋成什么样,好言附和:“小殿下身娇体弱,登车要紧。”
话音未落,姚闻善眼前一亮,恍然大悟——当是他的好妹夫顾惜小妹,特意下令,程千户才敢如此大逆不道,强拆公爵府邸,将车與引到此间。
这妹夫,当真是好!
同一时间,执炬府兵外围,暂时苟全性命,却被姚引乐赶到此地待宰的一众仆役,也仿佛看到了活下去的曙光,齐刷刷将头顿入积雪,五体投地地欢送姚令喜起驾——
“恭送宁国公主殿下。”
“殿下福寿绵绵,祯祥穰穰,弥天亘地,永永无量。”
天可怜见,终于能活命,满地密密麻麻人头,每个人发的都是肺腑之声,正心诚意,恳切到极点。
见此情形,姚闻善又是一怔。
章栽月宰辅之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太子殿下尚且避其锋芒,皇后姑母许婚,亦是图个拉拢牵制。
起先他还担心章栽月托大摆谱,强娶小妹回来,不会把她当真公主对待。
然而此刻亲眼所见,小妹受宠无比,妹夫纵容她下属胡作非为,又把下人调/教得这样好,如此敬她护她,捧在手心里疼惜,真是好妹夫,好到没边儿了。
身为长兄,姚闻善是实打实的满意,眼中噙满笑意,他愉快登车,还探出手,亲亲热热扶章栽月同坐。
章栽月对他的热情不明所以,对上姚令喜不屑看戏、略带鄙夷的表情,只觉得尴尬无比,暗下决心要立刻合盘交代,说个分明。
就在车帘还在摇晃,青牛悠悠转向之际,姜法奉命带章挽月前去就医,姚引乐则欺到谢天贶身边,抬臂肘他,让他拔掉自己太阳穴上的银针。
没了银针碍事,姚引乐眉梢一挑,洋洋得意:“四哥你瞧见了么?男人和哥哥之间,我家令令选哥哥喔。”
“是哥哥,但不是你。”
谢天贶轻笑一声,姚引乐应声跳起来咬人,好在琅尚书眼尖,横插一手,瞬间卡到两人中间。
已经冒犯公主了,万不能再添个殴杀朝廷命官的罪名!
虽然搞不清两人有何过节,琅尚书还是坚定地以身相护,企图用高一级的官位,强行压制。
但是礼部毕竟与兵部干系不深,姚引乐并不受他钳制,四目相对,琅尚书冷不丁从姚引乐若无其事的脸上,捕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狠厉,猝然吓了一跳。
同朝为官,姚引乐是礼部侍郎,平时话不多,表情淡淡的没什么活人气,安安静静像个闷葫芦,今次照面,琅尚书头一回见他上蹿下跳,贫嘴贱舌,又闻到他身上血腥味炸裂,发髻旁三朵姚黄牡丹都压不住腥气,这才突然意识到——
姚侍郎也是姚家人啊,跟宁国公主一个姚,还是一母同胞的龙凤胎姚!
可怕。
就宁国公主那玩死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狠辣劲,你俩还是离我家崽子远些吧!
琅尚书脊背发寒,结结实实护住谢天贶,却不知谢天贶丝毫没把姚引乐放在心上,眸光似水缱绻,柔柔追随牛车望去。
透过环侍左右的山奈、虎守林弟子与府兵,穿破浓黑夜障和熊熊火把,他看到车轿摇摇晃晃,想象着姚令喜那清甜可人的模样,不禁轻轻提起衣领,拇指指腹,缓缓摩挲着一点殷红。
那是适才姚令喜被抱走前,偷偷啃过的地方。
疯丫头,抱着脖子啃,也不怕被人看见。谢天贶无奈摇头,她还是那个德性,雁过拔毛,绝不放过任何亲近他的机会。
啃得那样用力,一定留下红印了,他真想把脖子摘下来,细细端详端详。
抚摩着她唇瓣覆盖过的肌肤,回想起唇舌碰触那瞬,谢天贶就浑身发软,酥麻到忘乎所以。
那个当口,他一动不敢动,把战场上的腥风血雨,会同自己身上所有受过的伤,全部捅穿捅破捅流血,才堪堪忍住,没闹出动静。
现在她人走了,脖颈处的余温却越发滚烫,星星之火,势成燎原,烧得他肌肤滚烫泛红,五脏六腑化作岩浆,随时都会喷薄而出。
谢天贶心里明白,她留下这个亲密无间的小秘密,是偷袭得逞,更是细心安抚。
因为她不得不暂时听兄长的话,回家当乖妹妹,好女儿,不得不暂时离开他,所以她恶狠狠宣示主权,留下独属于她的痕迹。
可他哪里需要什么安慰。
她当然会选哥哥,也应该选哥哥。
自幼离家,孤苦无依,被皇后肆意摆布,姚令喜有多渴望能承欢父母兄长膝下,谢天贶比任何人都清楚,也比任何人,都希望她能如愿以偿。
只是她越这样体贴,就越令谢天贶难过。
错的不是她,不是逼她选择的姚闻善,甚至都不是阴谋害她的章栽月,而是错过机会,平添她烦恼,令她左右为难的谢天贶自己。
事到如今,他断然说不出不要她的话,他要她,只要她,要她做他唯一的妻,与宣平侯府重修旧好,重新赢得她父兄的认可,才是当务之急。
但是姚三这样的就算了。
从姚引乐第一次骗他为姚令喜易容,把她从宫里带回来,却设计引开他,偷偷摸摸将姚令喜锁在那处别苑的时候,谢天贶就防他如防贼,拿他当盗宝的家贼看待了。
虽然有点辜负琅尚书苦心,谢天贶还是准备一走了之。
先去公主府,做好万全准备为她治伤,然后再去宣平侯府,探探到底是谁在病中,务必要在她知晓之前,为她解除忧烦。
这一夜,漫长得仿若没有终点,要做的事,千头万绪,好似火中取栗,谢天贶没工夫挨延,提步越过门槛,然而姚引乐见他要走,居然退后三步,抱胸冷笑道——
“令令还不知道,母亲大人,快死了。”
“什么?你说伯母?”
一步顿在槛肩,谢天贶扭头回望,被姚引乐稀松平常的语气,惊到目瞪口呆。
琅尚书也觉事态严重,立马让到一侧,让他们面对面开说。
姚引乐款款落座太师椅,目光落在青石砖上,平静地说道:“令令赐婚的诏书刚到侯府,母亲都没听完旨意,当场晕了过去,至今未醒。”
谢天贶闻言,心都揪紧,立马甩袍转身——
“你去,只会被拦在外头。父亲日夜守在床前,深愧他不能拉下脸去虎守林求医,也不能让任何大夫知晓母亲染疾,等于是平白拖死母亲。如今母亲垂危,父亲也早已愁白了鬓角,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你去正好气死他,侯府就该操办起来了。”
顿了顿,姚引乐举目看向谢天贶,“四哥你说,闹到这个地步,父亲抵死不肯原谅你,这笔账算来算去,到底算在谁头上?”
谁头上?
谁头上也不能算在我家崽子头上!琅尚书可没忘记,是宁国公主耍弄谢天贶,逼他拒绝赐婚,为此还差点赔上性命。
怎么,宣平侯府装聋作哑,不敢怪罪自己的女儿,就可着谢天贶一个匠户欺负,以为他低人一等,背后没人护着,就能把脏水泼他身上?
自家养一窝疯子,死了人,罪名非得挂谢天贶头上?
“欺人太甚!”琅尚书气不过,冲口而出——“谢天贶是我兵部的人,振威军二十万兵马听他号令,宣平侯府想讹人,也得掂量掂量——”
“琅大人。”
谢天贶哑着嗓子三字之后,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毁了婚事,伤了姚伯父的心,还连累伯母遭难的罪魁祸首,当然是他,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他难辞其咎。
谢天贶黯淡了神色,缓缓合上双目,指节攥紧门框,木屑刺入掌心却浑然不觉,没清理干净的积雪上,滴滴殷红如落梅,绽得绝美,夜风掠过,姚令喜留在他脖颈的温存,彻彻底底散尽。
终究,是他不配。
谢天贶自责到无以复加,倘若姚令喜知晓爹娘几乎被他害死,哪里还能大逆不道,违逆父兄接受他?
不能闹出人命。他心中一团乱麻,一刻不敢耽搁,只想立刻赶往宣平侯府,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先救回她母亲的性命再说。
然而又在他提步瞬间,姚引乐嗤笑一声——
“总不能,是皇后娘娘的错吧。”
“皇后娘娘?!娘娘与侯夫人是亲姑嫂,怎么会?”
琅尚书脱口质问,震惊溢于言表,但是话刚出口,他内心深处,就止不住地犯怵。
牵涉到皇后娘娘,就等于是捅穿了天。
兹事体大,还都是姚家人自己内部的事,不是他一介臣僚所能探听的,现在这状况,识相点,就该退避闪人了。
可是事关谢天贶,事关他寄予厚望,将在未来数十年接手兵部,为帝国夺回失地、威慑四海的谢天贶,琅尚书无论如何撒不下手走人,更想不通如此天纵之才,朝廷为何不能像当年托举中书令章栽月那般,恩宠礼遇。
章大人只是文章功名,十岁出头就能得圣上亲手栽培,扶上首辅之位。
然而谢天贶初上疆场,也不过十六七岁,他可是实打实地解南疆危局,扶大厦于将倾,救我振威军于水火。
大军阵前,将士们敢进,是因为谢天贶在前方开道。将士们敢奋死,是因为谢天贶一袭红衣,一手枪一手针,能杀敌也能救他们性命。
如今南疆六国全灭,帝国将有万世太平,难道就因为他出身微贱,功劳再大也比不过一根漂亮的笔杆子?
圣上有章大人,举世交赞他用人不疑,如今太子殿下不中用,被章大人力压一头,好不容易天降人才,皇后娘娘下嫁公主,将其收入毂中,拔擢扶持,使其成为太子殿下的助力,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折腾呢?!
琅尚书百思不解,谁知慌乱间一眼看去,谢天贶面白如纸,从未有过的震惊,悬在脸上!
“你,”谢天贶盯着姚引乐的脸,满眼难以置信:“你怎知,是她?”
“太好猜了。令令要嫁的人,军功什么的,根本无足挂齿,皇后娘娘欣赏你,肯把令令赐给你,当然是因为你有独一无二的价值。”
姚引乐不紧不慢,把住太师椅扶手上的雕花麒麟:
“只要令令知道有拒婚这么回事,我想她很快就能反应过来,是皇后娘娘在从中作梗。
你说到时候,她是大哭一场,自己憋死自己,憋一身内伤,还是去找娘娘闹?
父亲心疼令令,又错怪你良久,说不定气不过,一怒之下和自己的亲妹妹决裂,到时候整个大兴帝国的人都会知道,当朝皇后蛇蝎心肠,为了巩固权力不择手段,连亲侄女都不放过?”
若为巩固权力,就应该拉拢谢天贶!娘娘怎么反其道而行呢?琅尚书满腹狐疑,但见谢天贶阴郁神情,一动不动,却“咔”地一声,踏破脚底石板。
蛛网般的裂纹,卡啦啦展开,谢天贶仿佛站在网中,不得一丝动弹。
琅尚书心头一个激灵,猛然意识到:原来宁国公主之前所言,全是胡说八道,她自己做恶人,竟是为了揽责任到自己身上,是在自家兄长面前,护着他的小崽子?
堂堂公主,赐婚被拒是何等的奇耻大辱,若是传出去,不叫人笑话死,她居然还死心塌地,护着天贶?
糟糕,怪错了人。他弱弱咽了口唾沫,心虚得不行,更想不明白皇后娘娘到底做了什么,能让谢天贶放弃迎娶公主。
看起来,小两口十分恩爱,万分登对,究竟出于何种理由,天贶会选择拒婚?
探寻的目光,落到谢天贶脸上,而谢天贶眸光涣散,从姚引乐那张脸里,看到姚皇后的影子,思绪转到回京那日,被秘密召入后宫。
高台之上,皇后雍容华贵,如万斛巨舟,稳稳安坐,即有蹈海之姿。
他方才入殿,心怀惴惴,未跪,皇后就乐呵呵点头,说:“侄女婿来了,自家人不必拘礼,赐座。”
随后,又赐瓜果点心,流水一般呈进来,小食案摆了一抬又一抬。
皇后不厌其烦,一一介绍,都说是姚令喜素来喜食之物,叫他熟悉品尝,连带着小厨房一班人等都赐给他,让他领回去,开府就有可用之人,又慰他边疆酷烈,日后断不可舍下她怕寂寞的侄女儿,随意离京。
自始至终,皇后都蔼然可亲,仿佛只是寻常人家,只是个特别疼爱侄女儿的姑姑,口口声声称赞他是侄女婿的最佳人选,会风光无限地将姚令喜交到他手里,还半开玩笑半警告,说姚令喜若有一丝不快,就要他拿命偿。
若真令她不快,我自己就以死谢罪了,何须姑母操心。谢天贶笑着点头,心中的不安逐渐一扫而空,只道终究是骨血至亲,姑母到底还是疼爱他的姚四。
可谁知皇后笑盈盈一张脸,话锋一转,随意说出一句话,却让谢天贶眼前一黑,手中杯儿落地,摔得粉碎。
图穷匕见。
皇后的魔抓,伸向了姚令喜送给他的礼物。
那是上天的恩赐,世间的瑰宝,不意竟被觊觎,皇后竟然要他的虎守林上下五千弟子,成为她的袖里剑,为她监视帝国上下,诛杀不顺之臣,首当其冲,就是暗杀权倾朝野的章栽月,为正为东宫的太子殿下,扫清障碍。
“中书令的项上人头,正好当四丫头大婚的添头。”
“想娶我姚氏女,就要叫本宫先看到你的价值。”
皇后娘娘冷冰冰吐出骇人之辞,含笑如初的面容上,目光森冷,像一条吐着信子的蛇,骤然勒紧谢天贶脖颈,让他立刻抉择——
要么接手姚令喜身为棋子的命运,为姚氏一族鞠躬尽瘁。
要么,滚。
顷刻间,谢天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但他本能地站起来,背转身,走上了另一条路。
如果皇后只要他一人,他也许会犹豫、会认命,甘愿用满手血污换一个姚令喜。
可是五千弟子,不行。
谢天贶不认为他们是他的私有物,他们甚至都不一定听从谢天贶号令。
因为他们,都是姚令喜一个个救回来的流民,是她安置在虎守林的子民,是她的玲珑剔透心,她的慈惠宽仁。
他怎么可能不守护保全,反而将她的子民当成工具利用,践踏她本心,糟蹋她心意?
没得选。他根本没得选,只能忍痛拱手,弃她而去。
他甚至都没办法据实已告,否则皇后下一个要逼迫的人,就会是他的姚四。
以她狠辣凌厉的手腕,说不定会直接囚/禁姚令喜,操弄虎守林。
他也绝不愿让姚伯父知晓内情,与皇后娘娘心生嫌隙,痛心宝贝女儿被自己的亲妹妹,当做棋子玩弄。
唯一的办法,只有他走。
没有他,姚氏一族,至少团圆和美,只要一致怨恨他谢天贶就好。
更何况,皇后给他两条路选择,是他自己选择放弃,捅向姚家的刀,就算是皇后递来,也是他亲手刺出去,怎么可能轻而易举,把责任都推给皇后了事?
至于姚引乐。
谢天贶非常清楚,姚引乐的病态心思,从来都是独占姚令喜,现在挑破了说,无非是喜闻乐见,希望他按捺不住,前去坦白,然后他就可以从旁拱火,挑拨姚伯父去跟皇后撕破脸,把姚令喜硬要回侯府,他便有机可乘。
正因如此,姚引乐才看穿了真相却缄口不言,图的就是有朝一日,他谢天贶回京,利用他当幌子,捅破真相,自己则干干净净地坐山观虎斗,静待姚令喜回侯府那一日。
一切,就同他明知章栽月所为,却不跟姚闻善坦白,企图从中渔猎,如出一辙。
姚令喜身边,绝不能留这么个祸患。
“闭上你的嘴。”谢天贶郑重警告姚引乐:“不许煽风点火,否则,我会帮你安静。”
“煽风点火?四哥你未免太小瞧我。”姚引乐抬臂支着下巴,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皇后娘娘,只不过想将你这把尖刀操在掌心,但是将你打磨成刀的人,可是我家令令。”
说话间,他瞳仁映着烛光,明明月月,摇摇晃晃,似乎因为即将说出口的话,极为不满。
“为了你,令令可是穷尽心力,耗尽资财,公主府都快搬空了。”姚引乐轻蔑地笑笑:
“可是到头来,她会发现,正因为她多此一举,才害得你被皇后娘娘盯上,只能舍弃唾手可得的爵位和婚事,丧家犬一样狼狈逃窜。
害你不能娶她的人是她,害得圣上差点将你斩首的人是她,害父亲气急吐血的人是她,害她今夜深陷火坑,被章栽月凌辱的人是她,就连害得母亲重病垂危,不得救治的人,同样,也是她。
我都不敢想,她知道这一切之后,会不会一头撞死自己。”
姚引乐说一句,琅尚书的心肝就颤一下,谢天贶面色铁青,震惊他仅靠猜测,居然就了解到这种程度。
一想到姚令喜聪慧不输姚引乐,不定何时就想透一切,谢天贶痛心疾首,袖中的银针乱飞,鲜血一滴滴,顺着指尖滴落。
“你一定很难受吧。”姚引乐看笑话一样看着谢天贶流血作梅,乐呵呵继续:
“明明你最难,也最惨,可是父亲和兄长却最恨你。偏偏令令那么好,你舍不下,又越不过皇后娘娘那关,哦对了,现在还有父亲那关要过。”
笑眯眯地,姚引乐倾身朝向谢天贶,在他看似镇定实则慌乱到极点的瞳仁里,他看到自己稳操胜券,不由地咧嘴笑开,将铺垫已久的最后一句话说出口:
“此事似乎无解,怎么办啊四哥,有没有考虑过私奔呢?”
此言一出,琅尚书吓得魂飞魄散,带公主淫奔,九族都不够砍!
姚家人狼子野心,前脚教唆犯罪,指不定转头就找人来抓,明摆着要害死我家崽子!
不约,咱天贶不约!他伸手就想拽走谢天贶!
然而谢天贶身重神动,把在掌中的门框,“咔擦”一声,断得粉碎,和血扑簌坠落。
“你——住——口!”
眼尾猩红,谢天贶一字一顿:“她是你妹妹,你怎么敢这样作践她!”
私奔?怎么可能私奔?
光是听听这两个字,谢天贶就剜心一般的疼。
他的姚四金枝玉叶,生来就在万丈荣光之中,怎么可能做出这等令人不齿之事,叫人戳烂她脊椎骨?
他又有什么资格,带她浪迹江湖,颠沛流离,布衣粝食,然后让她的孩儿,出生就是微贱匠人,低人一等?
她凭什么吃这种苦?
他又有什么资格这样待她?
更别说父母兄长、姑母恩师、丹歌和虎守林,哪一个她放得下?
不。绝无可能。
谢天贶决然摇头,够不到她,是他无能,断没有让她俯身低就到这种程度,辱她一世清白的道理。
即便他心里明明白白,姚引乐所言大差不差,的确是姚令喜无心之举,打断了他用军功挣功名,求娶她的计划,造成了现在的局面。
可是他不怪她,他的姚四温良绵善,至纯至真,所作所为皆出自本心,他欢心喜爱还来不及,只想把她如珠如宝的捧在手里,怎么可能责怪她。
如果知晓真相会让她痛苦,让她受折磨,让她生出什么奇怪的念头,那么,他宁可带着真相悄无声息地离开。
是了。只要他不在,她的心思,就不会放在琢磨拒婚上面。
就如同她今夜出阁嫁人一般,虽然没有太快乐,但她总能把日子过下去,她就是有这种能力,她是人世间,最好的女子。
小心翼翼,谢天贶慢慢将手指触到姚令喜啃咬过的脖颈,心间重新浮荡起她的温柔,他所得已经太多太多,远超想象,怎好贪心不足,向她索求无度。
治好她的伤,救活她母亲,料理好章栽月,就回南疆去吧。
他无奈铺设道路,黯然松开紧攥掌中的碎木屑,一步一步,迈出,走远,遁入风雪夜。
然而太师椅中的姚引乐,还不打算放过他,抚摸着片片麒麟鳞片,勾唇懒笑,姚引乐继续朝他喊话:
“四哥你怎么说走就走?我话还没说完呢,无论今夜开端如何,章栽月终究是做小伏低,被令令收入囊中,这就是她的能耐,想来若非你横插一脚,令令也不会分心出错,兴许根本不会受伤也说不准喔,嘻嘻。”
“嘻嘻嘻。”
姚引乐憋不住,笑得龇牙咧嘴,琅尚书看在眼里,跟见鬼一样,浑身鸡皮疙瘩,追着谢天贶跑去。
而谢天贶听到姚引乐最后一句,猛然想起他藏身梁上那时,姚令喜的计划,应该是挟持章栽月,寻机脱身……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他真的不曾现身,他的姚四,是否当场就能解决纷争,不至于弄到浑身是伤,要靠喝血续命……
难不成,真是自己,害了她……
没有他,她不会束手束脚,分心旁顾,她就是所向披靡,无坚不摧的小阿喜……
至此,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背影,姚引乐心满意足,踏踏实实地,起身唤人给他烫盏热茶吃吃,俨然他才是这座国公府的主人。
姚令喜想私奔,姚引乐从听来的一些列事态发展,早就瞧出端倪。
他知道姚令喜有多机灵,先跟大哥哥走,吊足谢天贶胃口,说不定再利用章栽月熬熬他虐虐他,最后寻机哭哭啼啼,说难受,日子过不下去,让他带她走。
届时,谢天贶患得患失间,被她搓磨得没脾气,根本拒绝不了。
话说回来,又有谁,能拒绝他心爱的令令呢?姚引乐品着香茗,哑然失笑。
与其坐视他俩不知道哪天跑路,还不如先试探说破,彻底掐灭谢天贶的念头。
只要谢天贶遁走,令令就算想跑,也没处去。
终究,她还是会回到侯府,当他的好妹妹。
热茶奉来,姚引乐开开心心捧在手心,怡然自乐。
与此同时,牛车里,姚闻善捞起姚令喜的手,轻轻放入章栽月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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