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蠓倒下了。
那声并不响亮却无比清晰的枪声,似乎抽走了回廊内所有的声音,只余下鲜血滴落在地面的微弱滴答声,以及蚊克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
他呆呆地看着倒在血泊中、已然失去所有生息的阿蠓,那双总是压抑着仇恨与挣扎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如同被挖去了内核,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冰冷的绝望。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
随即,一声撕心裂肺、完全不似人声的嘶吼,勐地从蚊克的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那声音里蕴含的痛苦、愤怒、难以置信与彻底的崩溃,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悸!
“为什么?!!”
蚊克勐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钉在王座上的瑞吉娜·维洛里亚身上,他像是忘记了身份,忘记了恐惧,只剩下最原始的质问。
“他已经求你了!他已经愿意替我去死了!为什么还要杀他?!他做错了什么?!我们做错了什么?!我们只是想活着!只是想有条活路而已!!”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身体因极致的情绪而剧烈颤抖,几乎要挣脱身后“巡弋者”的钳制。
阿蠓的死亡,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他长久以来赖以支撑的、对秩序的最后一丝幻想,也彻底释放了他被压抑已久的、对这不公命运的所有愤恨。
瑞吉娜·维洛里亚刚刚将擦拭手指的丝帕丢开,正准备欣赏这场“悲剧”后续的余韵,却被蚊克这突如其来的、充满指控的咆孝打断。
她微微蹙起了那精心描绘的眉,红宝石般的眼眸中,那丝因清理了“碍事虫子”而产生的慵懒满意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打扰、被冒犯的、极其明显的不耐与厌烦。
“聒噪。”
她冷冷地吐出两个字,甚至懒得去看蚊克那扭曲的脸庞,仿佛多看一眼都会玷污她的视线。
“卑贱者的生死,需要理由吗?你们的愿望,你们的痛苦,在吾眼中,与尘埃何异?”
她的目光掠过依旧被制住的周恒承等人,扫过龇牙低吼却不敢妄动的狼族战士,最后重新落回因极度痛苦而面容扭曲的蚊克身上,语气中带着一种极致冰冷的漠然:
“既然你如此想念他……”
她的手腕再次一动,那把苍白的手枪如同变魔术般再次出现在她手中,动作流畅得没有丝毫迟疑。
“……那便去陪他吧。”
“不——!”周恒承失声喊道,赤那也发出了愤怒的咆孝!
但一切都太快了!
“砰!”
又是一声清脆的枪响!
蚊克的身体勐地一震,嘶吼声戛然而止。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胸前迅速洇开的、与阿蠓身上如出一辙的血花,又艰难地抬起头,最后看了一眼王座上那冷漠的身影,眼中最后的的光芒彻底熄灭。
他向前踉跄一步,重重地、毫无生气地倒了下去,恰好压在了阿蠓尚且温热的尸体之上。
两具尸体叠在一起,殷红的血液交融汇聚,在苍白冰冷的地面上,晕开一大片刺目而绝望的痕迹。
回廊内,死一般的寂静。
短短几分钟内,连续两人在眼前被轻易处决,这种视生命如草芥的冷酷,让周恒承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苏附子紧抿着唇,脸色苍白,但眼神依旧锐利,死死记住眼前的一切。墨夷镇胸膛剧烈起伏,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却只能强行压抑。
赤那和狼族战士们喉咙里发出压抑的低吼,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但理智告诉他们,此刻任何轻举妄动,都会步上蚊克和阿蠓的后尘。
瑞吉娜·维洛里亚仿佛只是随手拍死了两只嗡嗡叫的苍蝇。她看也没看那两具叠在一起的尸体,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向周恒承和赤那。
“现在,”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烦躁与厌倦,之前的戏谑和慵懒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纯粹的、高高在上的威压。
“碍眼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了。吾的耐心,也耗尽了。”
她微微抬手,制止了周围“巡弋者”可能进一步的动作,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并未消散。
“狼王赤那,还有你们这些人类,”
她的语气不容置疑,“看在北方狼族尚有几分力量的份上,朕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立刻,从朕的眼前消失。滚出城堡,滚回你们该去的地方。”
周恒承心中一紧。这就放他们走?如此轻易?尽管付出了两条生命的代价,但这结局顺利得让人难以置信,也让人不安。
赤那金色的瞳孔死死盯着女王,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咕噜声,显然极不甘心。
女王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毫无笑意的弧度:“怎么?不想走?想留下来……陪他们?”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地上的尸体,声音陡然转厉,“要么,现在立刻滚!要么,就永远留下!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里!但朕的耐心,只数三声!”
“一!”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丧钟敲响。周恒承瞬间做出了决断。留下,必死无疑,而且毫无价值。活着离开,至少还能将情报带回去,还能……寻找复仇的机会。
他勐地看向赤那,用眼神传递着强烈的讯息——走!
赤那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声低吼,算是默认。他无法用所有族人和人类同伴的性命,去赌女王那不可测的耐心。
“二!”女王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
“我们走!”周恒承几乎是吼出来的。
女王挥了挥手,包围着他们的“巡弋者”精锐立刻分出一条通路,但手中的能量长矛依旧直指着他们,冰冷的枪口散发着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没有多余的言语,没有告别。
周恒承、苏附子、墨夷镇,以及赤那和他的狼族战士,在被无数道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如同被驱赶的丧家之犬,沿着“巡弋者”让出的通道,沉默而屈辱地向前走去。
他们被迫经过那两具叠在一起的尸体旁,蚊克暗沉的血几乎要浸染他们的靴底。
周恒承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惨状,将那一幕死死刻在心底。
他们原本计划的逃生路线已然不可能,只能在“巡弋者”的“护送”下,沿着城堡内部的主通道,向着那扇巨大的、通往外部的主门走去。
这段路显得格外漫长,沿途遇到的蚊族侍者和低级守卫纷纷避让,投来或是好奇、或是冷漠、或是隐含敌意的目光。
城堡内部那奢华到扭曲的洛可可装饰,此刻在他们眼中,只剩下无尽的冰冷与压抑。
终于,那扇巨大的、镶嵌着复杂纹路的苍白主门缓缓打开,外界带着草木气息和凉意的夜风涌了进来,与城堡内甜腥腐朽的空气形成了鲜明对比。
“滚吧。”押送的“巡弋者”头领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如同驱赶苍蝇。
一行人踏出城堡大门,重新站在了悬崖之上的夜空下。身后沉重的大门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隔绝了那个噩梦般的苍白世界。
他们没有停留,甚至没有回头,凭借着苏附子出色的方向感和狼族敏锐的嗅觉,以最快的速度冲下城堡所在的悬崖区域,一头扎进了广袤而黑暗的南方森林。
在预定的汇合点,他们果然找到了焦急等待的朱明和苟槐序。
两人看到他们安全出来,先是松了口气,但随即看到众人身上或多或少带着战斗痕迹和那沉重无比的脸色,心又沉了下去。
“头儿!赤那首领!你们没事吧?”朱明急忙迎上来。
“蚊克和阿蠓呢?”苟槐序敏锐地注意到了缺失的人员。
周恒承摇了摇头,声音沙哑而疲惫:“死了。都被女王杀了。”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气氛瞬间凝固。朱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狠狠一拳砸在旁边树干上。苟槐序推了推眼镜,沉默地低下头。
“此地不宜久留。”赤那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警惕地环视着黑暗的森林,“城堡里的疯女人随时可能改变主意。”
“我们接下来去哪?”墨夷镇沉声问道,“基地……还是联系不上。”
周恒承深吸了一口森林中清冷的空气,试图驱散胸腔里那股来自城堡的甜腥与血腥混合的恶心感。
他看向赤那,又看了看自己的队员,做出了决定:“回‘艾克’聚集地。我们离开时,联合政府应该已经派人前去与他们接触。那里是目前唯一可能获得支援和信息的地方。”
而且,他心中还有一个隐约的念头,需要向“指引者”施如求证一些关于蚊族、关于女王……乃至关于“艾克”本身的事情。
赤那点了点头,没有异议。狼族也需要一个临时的落脚点和情报来源。
一行人不再多言,由熟悉地形的狼族战士带头,借着夜色的掩护,迅速而无声地向着北方,“艾克”组织控制区域的方向潜行而去。
在疾行中,周恒承的内心却远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平静。夜风拂过脸颊,带来森林的湿润与生机,却无法吹散他心头的沉重迷雾。
女王瑞吉娜·维洛里亚……她布下这样一个局,将他们如同棋子般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早就知道了阿蠓的背叛和蚊克的异心。
她明明可以轻易将他们全部留下,为什么最后又如此“轻易”地放他们离开?仅仅是因为不想与北方狼族彻底撕破脸皮?
不对。
周恒承回忆起女王最后那不耐烦的神情,那并非伪装。
她是真的觉得他们“碍眼”了,像清理垃圾一样处理掉蚊克和阿蠓后,便迫不及待地将他们驱逐。
这种“随意”,比处心积虑的阴谋更让人感到可怕。
仿佛他们所有的挣扎、牺牲、乃至生命,在她眼中,都只是一场无足轻重、可以随时终止的闹剧。
她到底想做什么?那场所谓的“烟花”结果如何?她放走他们,是真的不在意,还是……另有深意?
种种疑问如同毒蛇,缠绕在周恒承的心头。
他知道,逃离苍白城堡,并非结束,甚至可能只是……更深层次风暴的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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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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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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