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光微亮，寒风依旧刺骨。
秦言墨打着哈欠，慢吞吞地将小摊支棱起来。
热气腾腾的蒸笼是这清冷长街上唯一的慰藉，酱肉的香气丝丝缕缕，却勾不起她半分精神。
她缩着脖子，将半张脸埋进厚实的围脖里，只露出一双生无可恋的眼睛，到底是为什么要在寒冷刺骨的冬天大早起的来卖包子啊！
她现在有点想念之前做乞丐的日子了，有人给衣服有人给被子，秦言墨只需要躺在那里就有人给她仍银钱。
真是流年不利。
心里反复念叨着，想她秦言墨，经历过上一世的努力之后，平生最大的志向就是混吃等死，当一条无忧无虑的咸鱼。
偏偏遇上周靖辰这个克星，非要逼着她“自力更生”，创业果然是条不归路，充满了未知的艰险。
不像躺平，躺平的运气一向很好。
“卖包子……热乎的酱肉包……”
她有气无力地哼唧着，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没传多远就被风吹散了，反正周靖辰还没来，能多懒一会儿是一会儿。
不知道是不是秦言墨裹得太严实了，竟生出几分困意，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两道高大魁梧的身影笼罩了她的摊位，将本就稀薄的晨光挡得严严实实。
秦言墨眼皮一跳，不情不愿地抬起头，来人是两个壮汉，肌肉虬结，左边那个脸上带疤，眼神凶狠，右边那个一脸横肉，看人的目光像是在估量猪肉几斤几两。
完蛋。
秦言墨心里咯噔一下，这面相，这气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她那套“躺平哲学”的预警系统瞬间拉响了警报：高危！速避！
可惜，她现在是摊主，不是路人，避无可避，秦言墨暗自叫苦，她就知道，一旦开始折腾事业，各种妖魔鬼怪都会找上门来。
她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两位客官，要……要买包子吗？”
鲁大和鲁二对视一眼，他们本是来寻衅的，可话到了嘴边，却没找到一个合适的由头发难，这姑娘看着怯生生的，一双眼睛倒是干净，被冻得鼻尖通红，瞧着有几分可怜。
鲁大含混地“嗯”了一声，粗声粗气道：
“怎么卖？”
“两文钱一个。”
秦言墨飞快地回答，只想赶紧把这两人打发走。
“行，先来四个。”
鲁二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随意地丢在摊位上，秦言墨如蒙大赦，立刻手脚麻利地用油纸包好四个热腾腾的包子递过去。
她的指尖在接触到对方粗粝的手指时，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然而，事情并没有像她期望的那样发展，这两个煞神，付了钱，拿了包子，却没有走。
他们就站在摊位前，高大的身躯像两座山，无声地散发着压迫感。
过往的行人都被这阵仗吓得绕道而行，原本还算有点人气的街角，瞬间冷清下，秦言墨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鲁大和鲁二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他们本是带着找茬的心思来的，没想过这包子味道如何，可一口咬下，肉汁瞬间在口中爆开，酱香浓郁，肥而不腻，面皮暄软又有嚼劲。
两人都是一大早就被管事从被窝里薅起来的，腹中空空，这突如其来的美味简直是雪中送炭，鲁大吃得双眼放光，三两口就解决了一个，连嘴角的油都来不及擦。
鲁二更是狼吞虎咽，他砸吧砸吧嘴，只觉得意犹未尽，那点肉香仿佛还在舌尖萦绕，勾得他肚里的馋虫愈发猖狂。
“喂。”
鲁二吃完第二个，用手背抹了把嘴，冲着秦言墨扬了扬下巴，语气鉴定的说到。
“再来四个！”
秦言墨的笑已经快挂不住了，低着头，默默地又包了四个包子递过去，她能感觉到，那两道毫不掩饰的、探究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刮来刮去。
这两个人，绝对不是单纯来吃包子的。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蒸笼里的热气氤氲了秦言墨的视线，也蒸腾着她内心的焦灼。周靖辰怎么还不来？说好了要来检查的，人呢？
八个包子下肚，鲁大和鲁二总算有了些饱腹感，吃饱喝足，也该办正事了，鲁大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忽然将手中的油纸往案板上重重一拍！
“啪！”
一声脆响，惊得秦言墨浑身一颤，她猛地抬头，对上了鲁大那双不怀好意的眼睛。
“我说，妹子。”
鲁大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笑容里满是寻衅的意味。
“我们兄弟俩吃了你的包子，现在……肚子怎么有点不舒服啊？”
来了！秦言墨的脑子里嗡的一声，脸上还带着迷茫。
她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大哥，你这么一说，我这肚子也跟着绞痛起来了。”
鲁二立刻戏精附体，捂着肚子，表情痛苦地弯下腰。
“哎哟…这包子，是不是有问题啊？”
周围终于有几个胆大的路人停下脚步，远远地观望，对着这边指指点点。
“怎么回事？吃坏肚子了？”
“看那两个人的样子，不好惹啊……这小姑娘要倒霉了。”
秦言墨的手指死死攥着衣角，指节泛白，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跟他们讲道理？无异于对牛弹琴。
喊人？这光天化日之下，谁敢为她这个无名小卒出头，得罪一看就是地头蛇的恶霸？
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望向了街口的方向，期盼着那个熟悉的身影能够出现。
可是，街道空空荡荡。
“客……客官，这怎么会呢？”
秦言墨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我家的包子都是用最新鲜的料做的，绝不可能有问题……是不是你们吃得太急，岔了气？”
“放屁！”
鲁大眼睛一瞪，凶相毕露。
“你的意思是我们兄弟俩讹你了？！”
他往前踏上一步，高大的身躯带来的压迫感让秦言墨呼吸一窒。
“你这黑心店家，卖的东西不干净，还敢狡辩！今天你要是不给我们兄弟一个说法，我们就砸了你的摊子！”
鲁二在一旁煽风点火，作势就要去掀蒸笼。
“别！”
秦言墨惊呼出声，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护住自己的小摊，鲁大和鲁二见她这副又怕又急的模样，心中了然，看来这姑娘果然是在乎这个营生的。
“哦？那给个说法？”
鲁大摸着下巴，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这样，我们兄弟俩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看你一个姑娘家做生意不容易，我们也不多要，你赔我们二两银子的汤药费，这事就算了了。”
二两银子？秦言墨倒吸一口凉气，她这全部的包子卖完，也赚不到二两银子！这根本就是明抢！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道清朗温和，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从不远处悠悠传来。
“哦？我倒想听听，是什么样的包子，吃了需要二两银子的汤药费？”
只见周靖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缓步而来，他今日未着官服，只是一身寻常的青色长衫，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
他不动声色地扫视着鲁家兄弟，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第一把火还没烧起来，就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欺负他护着的人。
他只不过是放心不下，想着过来悄悄看一眼就走，谁知就撞见这般场景，可见在他看不见的暗处，这怀阳县的腌臢事只会更加猖狂。
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偏偏又无处发泄，鲁家在怀阳县盘根错节，势力极大，是条不折不扣的地头蛇。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任何冲动的行为都可能打草惊蛇，让之后的事情更难处理，所有的事情，还得徐徐图之。
他压下心头翻涌的怒意，走到秦言墨身前，将她稍稍挡在身后，这个下意识的保护动作，让秦言墨揪紧的心倏然一松，鼻尖竟有些发酸。
鲁二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
“哟，这不是周大人吗？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周靖辰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径直蹲下身，捡起一个被踩扁但还算完整的包子，用指腹拂去上面的灰尘，他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
看着那个不成形的包子，再抬眼时，目光冷然：
“我的人，也敢动？”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重，砸在鲁家兄弟心上。
鲁大心里咯噔一下，他原以为这女子最多是周靖辰的相好，现在看来，周靖辰对她的重视程度，远超他们的预估。这句“我的人”，分量太重了。
“周大人误会了，”
鲁大连忙解释。
“我们只是觉得这包子味道不对，想跟老板娘说道说道。”
“味道不对？”
周靖辰站起身，将那个脏包子递到鲁大面前，唇角牵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却毫无笑意。
“那你吃一个，告诉我，哪里不对。”
鲁大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这包子在地上滚过，还被他兄弟踩了一脚，让他怎么吃？这不明摆着是羞辱他吗？
见他不动，周靖辰的耐心也要耗尽了，他随手将包子扔在地上，声线陡然转寒：
“滚。”
一个字，不带任何情绪，鲁大权衡利弊，知道今日再纠缠下去也讨不到好。
他拽了一把不服气的鲁二，咬着牙道：
“我们走！”
临走前，他深深看了周靖辰和秦言墨一眼，那眼神里的阴狠，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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