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多日的天空终于放晴,久违的冬日阳光倾泻而下,暖意驱散了连日来的湿冷阴霾。
阳光普照,扫去宅院里的沉闷,人人脸上都多了笑意,连步履都轻快起来。
唯有江年年,被按在床上静养,连轴转的脑子完全放空。
她怔怔地望着站在众人外围的顾岁安,昨夜种种旖旎和亲密掠过脑海,难道那些只是高热时的一场美梦?
恰在此时,顾岁安的目光也投向她,对着她悄然微笑,那深邃的眼眸饱含柔情。
那微笑的目光,如同冬日暖阳,丝丝缕缕,浸润她忐忑的心房。
只这一眼,江年年又确信了,昨夜并非一场梦。
她与他已然解除误会,并相互吐露衷肠。他的眼睛在诉说什么呢?她不知道,猜想应是动人的音符。
她眉眼弯弯,回以微笑。
到了夜里,丹菊本来打算留下守夜,江年年却执意将她打发走了。
江年年没有闩门,特意拨亮了案头的烛台。
她静静地抱膝坐在床上,坐到腿麻了,又将腿伸直,上下轻轻抖动。
她不时望向门口,那个本该出现的身影始终没有到来。
冬夜的寒气,如同细密的针网,穿透衣衫,扎入四肢百骸,深深浸入心底,将那颗破碎的心攥紧。
江年年脱去外衣躺下,裹紧被子,期冀如此可将冰冷的心暖化。
终究还是徒劳,汤婆子只能让脚稍稍暖一些,连小腿都未能暖和,更暖化不了心。
她辗转难眠,泪水从眼角溢出,滑落到枕巾上。
也不知等了多久,哭了多久,她渐渐沉入混沌的梦乡。
顾岁安轻轻推开门,缓缓走向床边。看着床上蜷缩着的小人儿,他的心软得一塌糊涂,俯身伸出手指,轻轻抹去那一滴泪珠。
他轻声低叹:“小傻瓜……怎么就如此信我?我自己都不信。”
江年年微微蹙眉,仿佛被刺目的烛光惊扰。
顾岁安微微侧身,让她躺在他的阴影里。果然,她的眉心缓缓舒展开来。
乌黑的长发铺在月白枕上,衬得那张小脸莹白如玉。浓密的长睫毛,随着细微的呼吸,极轻、极轻地颤动着,牵扯着他的心一起颤动。
幸而她睡着了。他最怕也最喜欢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像怯生生的小鹿一般,无辜惹人怜爱。
她对自己的美丽浑然不觉,常常感叹自己是“小豆芽”,无辜地凝视着对方,撩人而不自知。
忽然,她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向他。几缕发丝调皮地追逐着她精巧的下颌,伏在她雪白的颈项里。
顾岁安抬头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轻轻将被子往上拉了少许,遮住那晃眼的白皙。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目光再次回到她脸上。
这次,他没敢多看,只深深看了一眼,便转身吹灭蜡烛,急匆匆离开。
江年年把那夜当作一场梦,她已说不清那到底是美梦还是噩梦。
不过,江年年没再与顾岁安冷战了。
只是将他当成顾家的一员,仿若他真是顾知礼的堂兄,真是她的表哥。
也不全然如此。她对顾知礼都没那么客气疏离,更准确地说,她把顾岁安当成来顾家长住的客人。
偶尔,江年年会叫“岁安哥”,可那听起来跟叫“石墨”、“洪叔”毫无分别。
她甚至还时常搂搂抱抱孙娘子、韩娘子,没有一丁点女主人的架子,对她们全然是喜爱之情。
顾岁安冷眼瞧着江年年像只花蝴蝶一般,时而撩拨这个,时而亲近那个,仿佛她真心实意地喜爱身边每一个人。
他觉得自己可笑极了,亏他一直以为,在她心里,自己是特别的那个。他哪里特别了?
江年年曾经为顾知礼跪拜了九百九十九级台阶,连顾知礼也没觉得自己特别,他顾岁安有何资格觉得自己特别?
腊月二十九,辞旧迎新。
顾知礼兄妹守孝,顾宅大门不贴春联,江宅大门前的春联是陈景溪写的。
春联贴好后,江年年左看右看,总觉得差点意思。
她跑进院子,站在东厢房外,对顾知礼说:“三哥,你的字写得好,铺子的对联还是由你写,然后请人雕刻吧。”
实话说,她担心陈景溪的字降低了茶馆、书铺的格调。
顾知礼笑着走出来,看了看江年年手指上沾染的浆糊,取出手帕,牵起她的手,将手指一根根仔细擦拭。
江年年下意识想抽回手,余光瞥见刚走出房门的顾岁安,鬼使神差一般,她改变了主意,任由顾知礼将她的手指一根根擦拭干净。
顾知礼慢慢放下江年年的手,微笑着说:“你整天忙前忙后,又是习武,又是学医,还想练字?”
江年年将手藏在背后,仿佛这样就不算她的逾矩了。
她稍稍提高声量回答:“我已经有十几日没有练武了。”
她说着朝顾岁安看了一眼,只见他定定地看着院中的玉兰树,仿佛根本没听见她的话。
顾知礼跨过门槛,走了出来,也跟着看了顾岁安一眼。而后他低头凑到江年年耳旁,笑问:“年年,如此说来,你是打算‘弃武从文’了?”
他的声量不高不低,尤其“弃武从文”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保管能让顾岁安听得清清楚楚。
江年年后退一步,移开视线,不去看顾知礼的俊脸。
她莫名觉得此刻的他,像一只骄傲的花孔雀,尽情地展示着自己漂亮的羽毛。
这也太奇怪了,他为何要对她“开屏”?
江年年想不明白,也不敢深想,赶忙往后院跑去。不料,恰巧与顾岁安无动于衷的眼神相碰,她猛然生出一股冲动,折回到顾知礼身边,笑盈盈道:“好啊,我‘弃武从文’!从今日起,你就教我练字吧。”
也许是因为顾知礼兄妹要守孝,也许是男女主人的心情不甚美妙,总之,江宅里的这个年过得极为寻常。
大年夜,远处传来的一阵阵爆竹声,江年年冷不防想起了现代的亲人。
【她对他们感情不深。她出身于一个矿工家庭,父母为了生儿子,连生了四个女儿,最后才如愿得了弟弟。
为此,父母连工作也丢了,她从工人家庭里的小宝贝变成了流浪在各个小黑煤矿的可怜虫。
作为长女,她或许比二妹、三妹更幸运,至少没有被送出去;甚至比四妹幸运,她幼时过了几年衣食无忧的日子。
可“得到过再失去”是不是比从未拥有更悲惨呢?更悲惨的是,她得到过,她必须得回报。
在现代时,她就知道自己没有侥幸的权利,因此她非常非常努力,偿还父母一次次索要的恩情。
她常常觉得自己不配,即便她长得漂亮,从小被评为班花甚至校花。可那些满墙黑乎乎的小房子,电视新闻里那些因煤矿事故逝去的生命,无一不在提醒她“不配”。
幼时,她睡觉很惊醒,常常做噩梦,梦见父母被抓,自己成了孤儿。
如此胆战心惊地挨过一日又一日,她终于离开了家乡,却还是在电话中,被父母一次次索要钱财,给弟弟买房,给弟弟准备彩礼,仿佛这些都是她应尽的义务。
穿越到此,江年年除了惶恐,还隐约有一种解脱的感觉,终于不用面对吸血鬼般的父母了。
然而,那些过往终究还是深深地影响到了她,甚至可以说,塑造了今日的她。】
想到此处,江年年心中涌起一种强烈的不甘,她翻身起来,披上氅衣,趿拉着鞋子,朝前院奔去。
江年年拉开院门,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要从穿堂转向正房走廊,她立刻跑向前,从后面抱住了他。
“岁安哥……”泪水汹涌而出,江年年哽住了,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顾岁安被她撞得往前踉跄了一下,他缓缓直起身子,双手握住她的手腕。
江年年以为顾岁安要掰开她的手,忙用力收拢手臂,将双手十指相扣,拼命抱紧,哭道:“岁安哥,你不要我了吗?”
顾岁安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轻声道:“你已经决定‘弃武从文’了,哪还轮得到我要不要你?”
江年年放开自己的双手,反手去抓顾岁安的手,无赖地将手插入他的指缝,自然而然地扯出娇娇软软的嗓音,“岁安哥,我没有,我绝不可能‘弃武从文’。我错了,我不该利用三哥来气你……”
忽然,顾岁安转过身,将她搂入怀里,下巴重重压在她肩窝里,咬牙道:“故意气我?为了气我,还与顾知礼牵手?”
“牵手?我没……”江年年说到一半,才想起上午她确实与顾知礼牵手来着,可她不能承认,至少她并非故意与顾知礼牵手,“我那是被你气糊涂了,忘记抽身而已,绝非故意与他牵手。”
“那‘弃武从文’总是你说的吧?”
“也不是……我主动提起的。”江年年的声音弱了下去,自觉理亏,悔恨的泪水簌簌落下。
“哭什么?你用惯了这招是吧?”顾岁安嘴上责难,却还是放开她,低头轻柔地擦拭她的泪水,“别哭了,你明知我拿你没辙,不要再欺负我了,嗯?”
“哪有?我何曾欺负过你?难道你一点错也没有吗?”江年年轻声反驳。
自他转身回抱,她的心放下大半,待他说出“我拿你没辙”,她的心就落定了,于是理所当然地行使了女朋友“恃宠而骄”、“蛮不讲理”的特权。
顾岁安捧着江年年的脸,认真地说:“或许我真的错了,我道歉。可是,我的好年年,请耐心指教,不要轻易将我打入冷宫。我的心,每日随着你起起伏伏,快成一个傻子了。”
江年年气鼓鼓地质问:“那夜你为何不来?”
寒风吹动檐廊下的灯笼,昏黄朦胧的灯光下,她鼓起的小脸可爱极了,那双小鹿般的眼睛,尤为脆弱又迷人。
顾岁安微微垂眸,声音低沉沙哑:“我怕自己忍不住……欺负你。”
“你还想欺负我?你要怎么欺负我?”江年年轻轻捶打着顾岁安的胸口。
顾岁安低低地笑了,哑声说:“小傻瓜,你真不懂吗?”
江年年迎着顾岁安危险的眼眸,灵光一闪,顿时明白“欺负”为何意,她双手垂下,正犹豫着要不要跑。
顾岁安伸手揽她入怀,按住她的后颈,低头压了下来,含住她的红唇,重重地辗转厮磨,深深吸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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