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长，你看那边！”
常乐镇安全区的观测塔上，一名观测员突然大喊。
只见天际线处，浓稠的黑雾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疯狂翻卷升腾，扭曲成了一道接天连地的黑色龙卷。
云层被撕扯出漩涡状的裂痕，那漩涡越来越大，像一条条黑色的巨蟒扩散，即便隔着上百公里，也能清晰看到它可怖的轮廓。
“快拉响警报！”
组长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
半小时后，整个小镇进入紧急状态，居民被强制疏散，装甲车碾过街道，所有路口的防御塔全部开启。
各个勘测站的监控镜头传回画面——那个吞噬天地的黑色漩涡，此刻已笼罩了无人区东北向黑域的上空。
时间在焦灼中流逝。
一小时、五小时、十小时……
无人区依旧死寂，没有预想中的异种潮，也没有吞噬一切的黑雾蔓延，天上的漩涡仍在缓缓旋转，但规模已肉眼可见地缩小。
常乐镇勘测站的会议室内，烟灰缸堆满了拧灭的烟头。
坐以待毙不是曙州人的性格，在经过几小时的开会后，勘测大队决定进入无人区探查。
无人区内磁场紊乱，为了保障安全，勘测大队向总站申请开启东北区的抗干扰基站，这能保证他们之间的通讯稳定。
不过，强烈的信号波动也会引来癫狂的异种。
“未知，才是最危险的。”老站长盯着监控屏上持续收缩的漩涡：“我们必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众人略微迟疑，随即纷纷点头。
随着抗干扰基站的嗡鸣响彻荒野，浩浩荡荡的勘测车队一辆接一辆地驶入无人区。
几个小时后。
坐在副驾驶的研究员计天蕊疑惑地望着安插在黑域附近的监测设备传回来的数据：“咦，奇怪……”
“怎么了？”后排的队友问。
“完全没有异种潮出现的预兆啊。”计天蕊指着屏幕给后面的人看。
“啊？”队友们纷纷挠头，他们都做好大战一场的准备了。
突然，前方传来“嘭”的一声巨响。
所有人立马严阵以待。
“不对……”驾驶座的队友跟着踩下刹车，皱起眉：“前面的车停了。”
计天蕊从车窗探出头去，只见前方队友们纷纷跳下车，有人甚至踉跄着向前奔去，脸上的表情凝固在震惊与不可置信之间。
计天蕊连忙跟着下车查看，拨开人群时，她看到所有枪口都已垂下，而排头那辆车的引擎盖一间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变了形。
最前方的严霖大队长正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和谁说着话。
在他的前面，是一个小姑娘。
计天蕊瞪大了眼。
小姑娘蜷缩得像只落水的雏鸟，四扇灰白的骨架翅膀无力地耷拉在泥水里，堪堪包裹住她光裸的躯体，随着抽泣的频率轻轻打颤。
被雨水黏在脸上的银色长发间，露出一双泛红的莹白瞳孔，正警惕地盯着所有人。
天选者！
计天蕊的脑子里立马冒出了这个词。
银发雪瞳！是天选者！
她猛地环顾四周，但除了全副武装的勘测队员，整片荒原上空无一人，仿佛这个湿漉漉的小姑娘是凭空出现在这里的。
“你认识琼？”小姑娘开口了，带着刚哭过的鼻音，眼神却依旧警惕。
“对，我还知道你大名叫十三，小名叫爱丽丝。”严霖尽量放缓了语气。
他很早之前就等到了琼的讯息，曙州很重视这件事，在所有无人区边界的出入口都安排了接应人员。
“我会帮你联系上他们。”严霖保证道。
他从现场情况判断出十三应该是和琼的小队失散了。
“你先跟我们回基地，如何？我需要你把知道的方位标出来，才能通过基站帮你找人。”严霖脱下自己的外套递过去，又指向身后的装甲车。
十三狐疑地看着他，红通通的鼻尖还挂着雨滴，好半晌，她才吸了吸鼻子，接过严霖的外套。
“如果你敢骗我，我会杀了你。”
可怜兮兮的外表配上恶狠狠的台词，令严霖想起了档案里对天选者的注脚：
「极端环境下催生的纯粹造物——信任与杀意并存。」
十三选了一辆看起来较为舒适的越野，严霖亲自给她当司机。
他静静地看着小姑娘抱着膝盖坐在后排，红肿的眼眶还盯着窗外，像是在寻找什么。
四扇骨翅早已被十三收回体内，此刻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能量在血管里奔涌，充裕到快要溢出，难以消化。
十三无意识地抠着新换上的制服衣扣，内心很是后悔……早知道，就不进那个地洞了。
当西秦他们杀死那只棺材时，她就明显感觉到了棺材猴的虚弱，衍生体的能量在消散。
但她不能停下吞噬，即使再虚弱，成千上万只棺材猴也能将她撕个粉碎。
地脉的颤动引来了更多异种，十三不想和这些没多少能量的东西纠缠，这样只会加速自己的消耗。
然而，就在她打算隐匿气息离开时，却发现了更多的棺材猴从远处涌来，很新鲜。
西秦叮嘱过她棺材猴的特性，所以当看见新出现的怪猴子时，她立马就猜到了——还有棺材！
这东西必须彻底销毁，不然没完没了了。
于是循着棺材猴冒出的方位，十三找到了那个隐蔽的地洞。
肉箱子的外骨骼很坚硬，就连银枝也没法捅开，但细长的丝线却能从缝隙中钻进去，棺材憋不住了，一下子炸开，更多棺材猴从中跳出，又立马被银枝扎穿。
丝线趁机插入，疯狂吸食。
谁知这棺材居然想鱼死网破，突然敞开了棺材板，露出内部旋转的幽黑漩涡，其中的引力场瞬间扭曲了周围空气，一下子就把她拉了进去。
千钧一发之际，十三用丝线扯下雨衣兜帽，留作记号，怕西秦回来找不到她。
结果，就真的找不到了……
兜兜转转好一圈，还差点融合进黑域，所以当十三从那条裂缝爬出来的时候，眼泪是止不住地掉。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周围荒无人烟，到处弥漫着黑雾，陌生的环境里，似乎只有她一个活物。
迟来的恐慌和劫后余生的后怕，令十三委屈得不行，她最后是一边哭一边走出的那片区域，直到碰见勘测大队。
回到常乐镇时已经是半夜，严霖下了命令，暂时封锁天选者的消息。
勘测站会议室的桌面地图亮起蓝光，十三在上面画出了自己来时的路，严霖盯着那条路线，按下耳麦。
“接总站，申请开启中部4号和5号抗干扰基站。”
耳麦那端只沉默了几秒，便发来了许可代码。
时间一直到凌晨，严霖才收到了琼的识别码，信号源显示着“未知区域”，讯息只有几个带干扰的文字：
「已到■■区中■边■」
“他们快到了。”通讯器的冷光照射在严霖刚毅的面庞上：“不出意外的话，天亮之后就能接到你的朋友们了。”
十三盯着他的通讯器：“接他们？去哪里接？我也要去。”
严霖点点头：“当然可以。”
天边泛起鱼肚白，十三坐上严霖的车，跟随他们一起到了中部勘测站后面的城镇。
下了车，在众队员好奇又敬畏的目光中，十三登上了百米高的观测塔顶端。
“按照时间，应该只剩最后几十公里了。”严霖看了看表，眺望远处的荒原。
通讯器忽然响起，严霖低头拿起，屏幕上是琼的加密频道标识，他的表情缓和了些。
这个距离，通讯也差不多稳定了。
可当按下接听键时，对面传来的却是一个沙哑的男音。
“让她接通讯。”
“你是谁？”严霖眯起眼睛。
可还没等严霖质问，十三就一把抢过通讯器，动作之大撞翻了桌上的咖啡杯。
“西秦……”才刚说两个字，她就忍不住哽咽起来。
对面的声音一滞，像是被人掐住了咽喉，随后立马软下来，带着几分慌乱。
“宝贝儿别哭，我马上到了，别哭……”
十三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情绪，在听见西秦声音的瞬间再次崩盘，鬼知道她在爬出黑域却没找到熟悉的人时有多么恐慌。
“你快点……”十三忍着涌上鼻腔的酸涩，却掩盖不了断断续续的哭腔：“我都走丢了……”
通讯器那端传来沉重的呼吸声，西秦的嗓音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把宝贝弄丢了。”
十三已经说不出话了，她怕自己再张嘴，那些在荒原上积压的恐惧和委屈就会决堤，于是只能死死咬住下唇，从鼻腔里挤出一声闷闷的“嗯”。
银丝无意识地绞在身后的椅背上，把座椅皮革割出了深深的裂痕。
“十三，不要挂断通讯好不好？”西秦柔声哄着：“让我听着你的声音……”
十三摇了摇头，她不想说话了，但随即意识到西秦看不见这个动作。
或许是没得到回应，西秦听着她压抑的呼吸，又温声道：“不说话也可以，只要让我知道你还在。”
“嗯……”十三又闷闷地应了一声。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十三就乖乖抱膝坐在座椅上，听着西秦不断地跟她说话，哄她，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严霖站在旁边，和十几个研究员相顾无言。能让天选者如此依赖的人，究竟是谁？
天光渐亮。
荒原的尽头终于冒出了几辆车的影子。
十三丢下通讯器，等不及电梯，直接从百米高的观测塔外壁纵身跃下，四扇骨翼在坠落过程中倏然展开，掀起尘土，也激起一阵惊呼。
最前头的那辆车猛然刹停，还没等停稳，一道身影掠出，稳稳地接住了那个飞下来的人。
“怎么能从那么高……”西秦没说完，他听见了耳边的啜泣，衣领很快就湿了。
多余的担心再也说不出，西秦收拢双臂，将人深深地嵌入怀抱，鼻尖抵上她发顶，嗅着这能平息他暴戾神经的气息。
他偏头，唇瓣擦过她耳廓，安抚地亲了亲。
“别怕，我接住你了。”
十三没说话，只顾着把眼泪和鼻涕全擦他身上。
远处，数百名勘测队员静默地看着这一切，面面相觑，震惊之色如出一辙。
情绪稍缓，十三才抬起头来，西秦看见她红肿的眼眶，下意识地想抬手帮她擦眼泪，却在瞥见自己满手血污时顿住。
指尖悬在半空，最终只是用手腕蹭了蹭她脸颊。
十三想去牵他的手，却被避开。
“脏。”西秦柔声道：“等我一会儿去洗干净。”
十三吸了吸鼻子，忽然闻到了一股新鲜的血腥气，她晃晃腿：“放我下来。”
西秦没听，反而抱紧了些。
十三伸手解他衣领，想看看是哪里受伤，结果被按住。
“宝贝儿，他们都看着呢。”西秦笑了笑，语调明显轻快不少：“等没人的时候再给你看，好不好？”
后面的车辆陆续抵达，琼等人下了车，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受了点伤，严霖迎上去，简单交换信息后，将众人迎进基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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