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替十三系紧雨衣的最后一粒纽扣，指尖在她领口处停顿了半秒。
他低沉的嗓音混在雨声里，将棺材猴的习性、弱点、行动规律都细细剖开，事无巨细地叮嘱她，直到歌莉娅过来催促。
“我走了。”十三推开他，想跳下车。
结果脚还没碰地，又被一把拽回。
“宝贝儿，你就这么舍得我？”西秦扣住她的手腕，拇指在她的脉搏上摩挲：“啧，要不我还是……”
他没说完。
鸦色的睫毛敛下，掩盖住了眼底的情绪。
西秦很清楚，凭十三如今的实力，这样的安排才是最合理的，但他实在无法放心留她独自一人。
十三默了两秒，忽然单膝抵到西秦的双腿之间，捧起他的脸，低下头去，在那片薄唇上亲了一口，发出很大的一声“啵”响。
“我会保护你的，不要怕。”十三认真地看着他，郑重道。
她会引开这附近所有的棺材猴，好让他们尽可能安全地摧毁本体。
西秦顿了顿，随即反手按住她的腰压向自己，仰起头，加深了这个吻。
这次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几分钟后，西秦便恋恋不舍松开束缚。
“一个小时之后，我来找你。”他抱紧了人，把脑袋埋在她肩上。
十三一愣：“这么快？”
西秦一时被气笑了，惩罚性地咬了咬她的耳垂：“小混蛋。”
车队分成了两拨，一拨载着毫无战斗力的人员撤到安全地界，一拨朝着那个废弃小镇驶去。
排头的车上。
羽樱看见西秦的下唇破了个口子，脱口而出：“老大你的嘴……？”
话还没说完，他便明白过来，但已经来不及了。
因为某人又开始一脸高傲地笑着炫耀上了：“某个小混蛋咬的。”
说着，还舔了舔那处伤口。
就在十分钟前，当他贴着十三耳边喊出那个称呼时，换来的就是这一口报复。
嗯，感觉还不赖。
羽樱：“……”
他就多余问！
…
十三孤身立于一处高地，雨滴从她嫩黄色的雨衣帽檐上滑落，没入层层叠叠的泛着微光的丝线中。
针眼大小的白点从瞳孔中央开始扩散，直至覆盖住整个眼球。
四周，黑雾渐起。
与此同时，几公里外。
无数的棺材猴们纷纷抬起了头，黑压压一片凸起的眼球高频震颤，全部盯向了同一个方向，随后——
成千上万具畸形的躯体汇聚到了一起，如同黑色洪流，以癫狂的姿态朝远方倾泻而去。
十三站在高处，静静地感受着从地脉传来的剧烈震动。
它们来了。
银枝从她脚底下破土而出，错落交缠，织成了一座荆棘王座，将十三托举到半空，裙摆与发丝在掀起的气流中飞扬。
密集的丝线以十三为中心开始向四周扩散，如同一张遮天蔽日的死亡蛛网，凡所达之处，土地龟裂，草木凋零。
转眼间，方圆数里已沦为一片银白色的荒芜领域。
从第一只踏入领域的棺材猴开始，数不尽的丝线从地底爆出，将接连不断的入侵者从下至上戳穿，再拖入地底。
撕心裂肺的尖啸此起彼伏，丑陋的肉.体被硬化的沙地挤压变形，发出骨骼碎裂的闷响，最后只留下一滩又一滩糜烂的碎肉，将这片土地染成血红的沼泽。
十三释放出了所有的库存，将其灌入丝线，纯白的瞳孔远远地眺望着逐渐逼近的黑潮。
即使再不堪一击，那也是数十万只，十三不敢大意，她需要确保在自身能量消耗完之前，将所有棺材猴引来这里，再全部吞噬。
运气好的话，或许这堆一次性衍生体的总和还不至于让她入不敷出。
…
小镇里的棺材猴已经尽数离开，四辆车谨慎地排成一列驶入，子弹精准地点爆每一只从暗处新涌出的棺材猴，然后顺着它们奔来的轨迹锁定了源头。
那是一座半埋在地下的防空洞，洞壁四周堆叠着大量骸骨，应该是曾经躲藏在里面的小镇居民。
在防空洞的尽头，几十只棺材猴正抬着一个肉箱子，意图溜走。
西秦抬枪，准星锁定目标，不需过多犹豫便击倒了一半，灰白的脑浆混着血红溅到了斑驳的墙面上。
剩余的棺材猴冲了上来，肉箱子被掩护在角落。
“羽樱。”西秦冷静地喊了一声。
“来了。”咔嗒一声，枪械上膛，羽樱脖颈微倾，右眼眯成一道细线，瞄准了最后面的棺材。
扳机扣下，装有冰蓝色溶剂的子弹破空而去，精准地射中目标。
被击中的棺材顿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冻结音，坚硬的外骨骼被冻裂，露出肉色的内里。
歌莉娅和另外几人将提前准备好的燃烧.弹发射过去，烈焰如蛇般缠上棺材本体，棺材板在高温中蜷曲，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锐嘶鸣。
而那些不断从腐肉中诞生的棺材猴，刚探出头颅就沾上了燃油，瞬间化作哀嚎的火团，它们跌跌撞撞地四处奔逃，然后被把守在出口处的伊安等人毫不留情地一一击杀。
本体震颤着发出高频信号，试图召集附近所有的衍生体，可惜，大部分衍生体都被十三吸引走了，能赶回来保护它的寥寥无几。
最终，那团被称作“棺材”的畸形肉块在火光中剧烈痉挛，发出最后一声近乎人类的哀鸣，然后彻底步入死亡。
余烬中只余下了一具扭曲的金属骨架。
随着本体死亡，由本体产生的所有衍生体通通陷入萎靡，缺少能量供应的棺材猴们变得迟缓又僵硬。
一行人又将小镇以及周边残余的棺材猴屠戮殆尽，直到确认这片区域再无异种气息，众人才卸下紧绷的神经。
然而，就在返程途中，却让他们发现了更令人惊恐的事实——
上百双漆黑的凸眼球正从远处的黑暗中爬出，它们棕黑的皮毛上还挂着新鲜的胞衣黏液，显然刚诞生不久。
还有棺材猴？！
西秦的指节在方向盘上攥得发白。
那个方向，是十三的方向。
“艹……”羽樱不禁口吐芬芳，面色有些难看：“这他妈是约好了一起来的吗？”
伊安已经咔嗒一声推弹上膛，果断而迅速：“第二只棺材。”
棺材的覆盖领域至少几公里，领地意识极强，所以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两只棺材凑得如此近的情况。
可现在，这个“一般”被打破了。
西秦眉头紧锁，右脚猛地将油门踩到底，车辆飞驰而去。
等众人紧随其后赶到现场时，眼前的一幕堪称地狱。
这哪里是什么战场，分明是恶魔的解剖台。
焦黑龟裂的土地上，棺材猴的残肢与碎骨堆积如山，各类野兽型异种的尸体如同被孩童恶意撕碎的玩偶，随意丢弃。
——她不仅引来了棺材猴，还引来了附近所有的异种。
方圆数千米血流成河，腥臭的内脏挂满了枯树梢，如同某种扭曲的节日装饰，随风摇晃。
而在这血色花园的正中央，那座由银白荆棘编织的王座上，悬挂着一具足有五米长的畸形尸体。
它就像是被人硬生生从内至外翻了个面，内脏和骨骼被翻到了外面，而坚硬的外壳被塞进了体内，此刻被挂在银枝上，像一筒血淋淋的肉旗子。
王座上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雨水哗啦啦地冲刷着银枝上残留的血迹，周遭只余下一片死寂。
“老大。”
伊安看向左前方：“那边有脚印。”
“嗯。”自打两人分开的那一刻起，西秦的眉头就没降下来过。
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沿着斑驳的血脚印疾行，车轮碾过碎骨与腐肉，最终停在一处塌陷的地洞前。
这地洞看起来像是棺材猴挖出来的，不深，洞底躺着一具已经萎缩腐坏的肉箱子，周围全是棺材猴七零八碎的肢体。
而在这堆肉块中，那件嫩黄色的雨衣兜帽孤零零地躺着，布料边缘参差不齐，明显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撕扯下来的。
“老大……”羽樱想上前一步，却被伊安按住肩膀，她紧皱着眉，摇了摇头。
西秦站在原地，耳膜里鼓动着血液逆流般的轰鸣，他的呼吸停滞了。
苍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像是要抓住什么，却只握住了潮湿的空气。
…
十三掉进了一片虚无，周围黑漆漆一片，黑暗在这里不是颜色的概念，而是存在的否定。
——没有光，没有空气，没有边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时间的流逝都变得模糊不清。
她的身体仿佛被拆解成无数颗粒，又像是被压缩成一个无限小的点，悬浮在这片混沌的深渊里。
这里……是黑域。
莫名的，十三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个概念，不，或许她都没有脑子了，在这片领域里，她感知不到自己的存在。
意识正在慢慢消散，她像是融进了这片黑暗，它们将融为一体，就好像本身就是同源之物。
记忆碎片开始蒸发——沙发上的漫画、朋友间的嬉闹、还有总是牵着她的那只手的触感……
那些曾被称为“十三”的证明，此刻正化作细小的尘埃，被黑暗无声吸收。
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回归本源的平静。
十三努力睁开眼睛，她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眼睛，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去寻找什么。
「十三？很独特的名字呢～」
「小十三，叫声哥哥，哥哥带你出去玩啊。」
是幻听吗？耳边似乎出现了什么声音……
「我们是同伴，彼此唯一的同伴。」
「你我是同类，同源！你必须活着跟我在一起！」
这声音，听起来好像很重要……
「宝贝儿，能不能再说一次，我是你的。」
「别疏远我，别丢下我……十三，我需要你。」
无形的声波在虚无中激起涟漪，那些即将消散的意识碎片突然开始共振、聚拢——
看不见的星点逐渐翻涌，仿佛被无形的漩涡牵引，疯狂地向十三坍缩。
她的存在好似化作了一个贪婪的奇点，连黑暗本身都开始扭曲、撕裂，然后被卷入其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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