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嘉的故事,在香山的夕阳中似乎已臻圆满。但生活自有其绵延的温度,在终章之外,仍有星火闪烁。
退休第五年,林老师安详离世。小嘉携苏禾赶回老家送别。灵堂设在老师简朴的家中,满墙的旧照片记录着她清贫而丰盈的执教生涯。小嘉在众多泛黄的毕业照里,找到了自己那一届——那个站在角落、眼神倔强的少年。追悼会上,他未曾发言,只是对着老师的遗像,深深三鞠躬。他想起老师当年的话:“星火虽微,可燃荒野。”如今,他这簇火苗,已尽力燃烧过,照亮过一方小小的天地。这,或许就是对老师最好的告慰。
母亲是在睡梦中走的,享年八十四。整理母亲遗物时,小嘉在衣柜最底层发现了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他小学时第一张奖状,中考成绩单,大学录取通知书复印件,还有他寄回家的第一张汇款单。每一样,都用透明的塑料皮仔细封好。母亲不识字,却用这种方式,珍藏了他一路走来的每一个脚印。小嘉抱着这个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包袱,在母亲空荡荡的房间里,坐了整整一个下午。
晓禾结婚了,对象是她在海外求学时认识的华裔学者。婚礼没有大操大办,只在湖边草坪举行了温馨的仪式。小嘉牵着女儿的手,将她交到那个眼神干净的年轻人手中。那一刻,他心中满溢的不舍与祝福,都化作了用力的一握。他意识到,生命的接力棒,已在无声中完成了传递。
七十大寿那天,晓禾瞒着他,联系了他当年在部里的几位老同事、老家的一两位旧友,还有林老师的后人,办了一场小小的聚会。席间,一位也已退休的老司长举杯,感慨道:“嘉啊,咱们那一拨人里,你走得不算最快,但你这每一步,都踩得那么实,那么正。” 小嘉举杯回应,目光扫过一张张不再年轻的脸庞,心中感喟。他们这一代人,见证了国家天翻地覆的变化,也亲历了个人命运的沉浮。能守住初心,踏实走到最后,已是幸事。
他开始系统地整理自己所有的笔记、手稿和那本私人回忆录,并非为了出版,而是想为这个时代留下一份独特的、来自基层视角的个体见证。苏禾是他的第一个读者,也是唯一的编辑。两人常常在院子里,为某个词的准确性,某段表述的分寸感,讨论半天。时光在纸页的翻动和茶香的氤氲中,缓缓流淌。
某个清晨,他照例在院子里打太极,动作舒缓。一群背着画板的学生由老师领着从院外经过,大概是来写生的。一个年轻女孩停下脚步,隔着篱笆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举起速写本,飞快地画了起来。小嘉打完收势,女孩怯生生地将画递过来。画上的老人,白衣布鞋,神情平和,背后是硕果累累的石榴树和爬满牵牛花的窗棂。
“爷爷,您看起来……像这棵树。”女孩腼腆地说。
小嘉看着画,笑了笑,温和地说:“谢谢。”
他确实像一棵树了。根系,深扎于过往那片饱含苦泪与希望的泥土;枝叶,曾努力伸向天空,经历过风雨,也沐浴过阳光;如今,安静地站立于此,投下一片清荫,无声地诉说着岁月的故事。
夜幕降临,院里的灯亮了,温暖的光晕透过窗纸,与天上的星子遥相呼应。
长河已入海,而灯火满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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