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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市

师派村隐于山野,俗世纷扰,少有叨扰。

出了村口,土路在日头下褪尽湿气,晒得夯实。路旁狗尾草沾着些许夜露,风过处,垂叶怡然随动,露水随着叶动扑上少年裤脚。

他走得熟稔,步履轻快,偶尔弯腰摘片马牙菜,揉碎了抹在草鞋磨红的脚踝上,凉意丝丝,压下了那点因路途遥远草鞋磨脚的痒。

师派村至武陵港约莫十来里地,寻常人走一个多时辰。他心里揣着事,脚底便生了风。不到半个时辰,望见左侧港口桅杆时,回望身后,远处的师派村依山铺展,宛如一条静淌的溪流,轻柔贴着山脚。

嘴里嚼着的槐叶,是路过一处歪脖子老槐,顺手拽的,涩津津的,却倒比灶间咸菜多了股清味。随口吐了后,抹了抹嘴,三步并作两步,一头撞进烟火间。

师派村在武陵港的西边,少年由西向东,来到武陵港西街道,脚下的青石板路被磨得发亮,最引人注目的路旁左侧的那颗樟树,生得极高大,枝干盘曲,绿叶茂密,俨然如一座翠色的小山,十米开外的小河处仍见其根系。且樟树自带异香,摘一片叶子揉碎了,便有一股辛辣而清凉的气息溢出,钻进鼻孔,直抵脑门。这气味能驱虫,故傍晚时分,街上老人小孩常常在树下休憩,蚊虫难扰。

右侧的私塾木窗敞着,那位晋先生的声音轻轻荡漾出来,若春雨,又似细水,不如北街喧哗,却又比东街温情,走远了,余韵仍在耳边久久不曾消散。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

紧接着,稚童奶声奶气地跟着念,字句含混滚落,有的咬得太急,像嘴里含了颗没嚼烂的豆子;有的拖得太长,像刚抽芽的嫩藤,软绵绵地挂在半空里;有的念得磕磕绊绊,像溪水里跳动的石子。

晋先生并不着急,只负手立在案前,微微颔首,目光温润地拂过一张张仰起的小脸。他待那一片稚嫩的声浪稍稍平息,才复又开口...如此重复,渐循渐进。

少年在巷口站定,静静听着,嘴边也不自觉随着轻念。

不知何处来的一缕清风,拂过少年的脸庞,他回过神来,转身提了提箩筐底,空箩筐撞着胯骨,轻响一声。

私塾内的晋先生,似乎听见了这一声轻响,看向木窗,轻声一笑,便回头接着教下句。

杨诚转头往东街头走去,路过几个包子铺,蒸笼里冒出的白汽混着面香和肉香,丝丝缕缕地钻进鼻腔。杨诚没多看,只是快步走过,将这份香味甩在身后。

到了十字路口,左边北街头的码头的声浪先漫过来:挑夫的号子、船工的吆喝、鱼贩的讨价还价,闹哄哄地撞进耳朵。

右边的荷塘倒影静谧,荷叶挨挨挤挤铺到水中央。几个月前他摘莲子踩的泥坑,早被新叶盖严实了,只剩几只蜻蜓歇在叶尖,翅膀被阳光照得透亮。

再往前,就是东街头。铺子矮些,门板上多是斑驳木纹,不似北街鲜亮。杂货铺老板趴在柜台上打盹,竹编幌子被风吹晃,“烟酒糖茶”四个字褪了色。少年知道,这些老板多半是在北街挤不着好位置,才来这儿守着,图个清静。就像老乔的水果摊,总摆在那棵老榕树下,蒲扇搁在肚皮上,随呼吸一掀一掀。

走到水果摊前,老乔正歪着头打盹,口水顺着胡茬往下滴,在粗布褂子上洇出个小印儿。这人头发乱得像鸡窝,胡子缠成了团,偏偏褂子底下胳膊的肌肉块棱棱的。上次王屠户家的婆娘来买瓜,眼睛直往他胳膊上瞟,被她男人瞪了一眼才罢休。

“老乔,留个西瓜。”

少年声音不高,却像往油锅里撒了粒盐。老乔没睁眼,只喉结动了动,蒲扇往脸上挪了挪。少年早料定他这副模样,提了提箩筐,脚步已拐向书摊方向。那摊儿就摆在杂货铺隔壁,旧书用麻绳捆着,压在块青石板下,免得被风吹跑。

风卷着北街的鱼腥气过来,混着老乔西瓜摊的甜香,少年吸了吸鼻子,脚步又快了些。

书摊窝在街角最僻静处,比起杂货铺前偶尔飘过的人语,这里静得能听见蒲扇摇出的风声。偶有闲人驻足翻弄,带起纸页窸窣,那守摊的男子也只照旧摇扇,眼皮都懒得抬。

杨诚往摊前一站,三两枚铜板从指间溜出,“叮”一声落在摊面旧书堆上,带着熟客的笃定。目光在书册间逡巡,像饿汉盯着蒸笼里的白面馒头。只是这饿汉嘴刁,寻常粗粮入不了眼。

片刻,他眉峰悄悄蹙起。指尖在几本线装书脊上扫过,再抬眼时,那本记挂着的书,果然还是没露面。

“老板,上次那本,”开口时,声音里压着点不易察觉的急切,“还在么?”

摊后躺着的人慢悠悠掀起眼皮,一条眼缝里透出点光,嘴角却勾着丝若有若无的笑,藏在半掩的蒲扇影子里。

“哪本?”声音懒洋洋,像刚从午觉里捞出来,“我这小摊子,翻来覆去就这些,你还能瞧漏了?”

杨诚脸上没什么波澜。这样的回话,他早揣度到了。指尖在摊沿敲了敲,目光又落回那堆书里,像是不信邪,要再从纸页缝里把那本书抠出来似的。

老板摇着蒲扇,扇风扫过书页,带起些微尘,“没瞧见,许是被哪个识货的买走了。”

来之前不是没想过这个可能,可从老板嘴里听来,那点失望还是像潮水上涌,漫过心口。

落寞爬上眼梢,他默默起身,往水果摊走。书摊角落那几枚铜板,孤零零躺着,没人碰。

他没回头,自然看不见摊后老板眼帘微垂,目光落在那几枚铜板上,又轻轻移开。袖中手指正抚过一本藏着的书脊,指腹触到纸面时,那些原本静止的墨迹,竟在无人看见的暗处,悄悄漾开,如活水漫过纸面,又慢慢凝定,换了新的模样。

杨诚一路垂着头,满脑子都是那本没找着的书,直到鞋尖蹭到水果摊边的油纸,才猛地回神。抬眼,正对上老乔的目光,那眼神里带着点了然,像是把刚才书摊前的光景都收进了眼底。相处久了,这点小失落被撞见的青涩,早被日子磨成了熟稔,倒也不觉得难堪。

他随手拍了拍西瓜,侧耳听了听瓜熟的闷响,心里掂量着成色,手刚往怀里摸铜板,老乔却开口了。

“这个啊,”老乔下巴朝那瓜一点,眼皮半耷拉着,“边上蹭了点,你要就拿去,不值当掏钱。”

“这瓜明明...”杨诚想说瓜熟得正好,哪有蹭坏?话没出口就被截住。

方才还赖在躺椅上的老乔,不知何时已站起身,绕过摊案走过来,一只胳膊带着常年搬瓜练出的力气,不轻不重地把他往街口推:“我卖了半辈子瓜,好赖还分不清?臭小子再犟,信不信请你吃‘栗子’?”

老乔的“栗子”可不是吃的,是屈起食指中指,在脑门上不轻不重地一崩,疼不疼另说,那股子长辈式的调侃劲儿总能臊人脸。

杨诚还想争辩,眼角瞥见老乔已经竖起双指,只好把话咽回去,抱起西瓜转身就走。背后传来老乔低低的笑骂:“下次再跟我犟,弹得你脑瓜嘣嘣响!”

他没回头,只是把怀里的西瓜抱紧了些。瓜皮带着清晨的凉意,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倒把心里那点失落压下去不少。

老乔望着少年离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慢慢淡了。他摸出别在腰后的烟杆,却并不点燃,只是放在鼻子下深深地嗅着那干涩的烟丝味,目光越过集市,不知落在了哪一处。

辰时刚过,日头攀得有些高了,晒得青石板暖融融的。西街头的私塾早没了晨读的咿呀顿挫,木窗敞着,里头孩童追跑的笑闹声脆生生地滚出来,像刚撒了把豆子,蹦跳着落满小巷。

杨诚站在街角看了片刻。比起念书时的生涩,他倒更爱这股子泼喇喇的鲜活气。脚下的路已走了大半,他索性在路边坐下,背脊靠着斑驳的墙根,目光越过半条街,落在那扇晃动的木窗上。

风从街口溜过,带着微热,吹得木窗吱呀轻响,也带走了额头的薄汗。

这样的日子,平淡,却有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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