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想!”
不可明说的结局最直白地揭开,成冽声线都稳不住直线,厉声吐出这两个字。他不知自己该粉饰太平,还是该顺着这个话题继续,不论怎样都鲜血淋漓的选择,根本没有闪避的捷径。
这是曲凛月的人生吗?
明明不该是这样的。他应该生长在春光里,应该生长在山花烂漫中,沐浴在世间最明媚的阳光下,随自由绚烂夺目,随闪耀的光辉水石明净,任何繁杂花卉、壮丽山河都在他面前黯然失色。
他将走在一条名为幸福的康庄大路上,美丽、芬芳、漂亮地走完这一生。这才是成冽心中,曲凛月最该拥有的圆满人生。
曲凛月怎么会没有这样的人生呢?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成冽只要一想,都觉得荒谬和可笑。
他语速很急,急到极致恨得咬牙切齿,又不知应该恨谁,睫毛上的眼泪扑凌凌坠落。成冽仿佛急于证明什么一般,要将该说的都一股脑托出,生怕晚了什么,说得紧迫:“每年上刑场的人那么多,其中多是穷凶极恶,为什么要你去?你做错了什么?小凛,你的归宿不在那里,不!在!我不允许你惦记它们两个中任何一个,我……”
成冽快要说不下去。
他像一个濒临失声的人,嗓子眼里上来的不是干涩,是以为正常的空气。他想不通,究竟要怎么说,才能阻止曲凛月向下坠落?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得到曲凛月敞开的认可?
成冽从没有这么恨自己不是一个花言巧语的人,他连此刻想将曲凛月骗走,都做不到。
喜欢的人就在自己面前,他就在自己的怀抱,而自己找不到一个拙劣的借口,可以将他留下,仿佛他们只有一条路,成冽只能看着他走。
成冽闭了闭眼,他这时的语气可以称得上是央求,暴露出他的无力。那些浓烈的情感,怀着某种未竟的绝望,深深地压抑,排山倒海而来,顷刻间吞没人世,波涛汹涌。
“如果、如果你真的非要做什么,请你、请你在我这里歇歇脚吧,歇歇脚吧,小凛,你跟我走,好不好?跟我一起离开,去到另一座城市。我会保护你,很好地保护你,你在我的身边,怎么样活都没有关系,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
曲凛月静默良久,听到这里终于有了反应,他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没有嘲弄,云淡风轻。
“成冽,你总会这样自欺欺人吗?”
“……”
“一个人一旦做好了决定,就意味着有些变化已经存在。那这件事不论发没发生,他都充满罪孽。”
“……”
“我进入监狱,走上刑场,不过以求一个公正的裁决,希望用我死前的惩戒,换我来生一个清白之年。”
“……”
“你说你爱我?你拿什么爱我,爱我什么?这般萍水相逢的人生,你我往前素未谋面,往后定当不再相见,我实在没法想象,你的爱究竟从何而来,源自于哪。”
“……”
“成冽,我的归宿,就算不在刑场,也不在你。”
成冽说不出一句话来,呆住了。
沉默仿佛变得颠倒,这次落到成冽的怀里来。他还站在那里,此身此心已经不再完好无损。
一个很好很好的人,一个真诚诚挚的人,竟有此等凌厉的杀招,可以将人一刀毙命,这是何等的清醒与气魄,逼人直面他的痴嗔贪欲。
成冽在曲凛月的身上,更加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丑陋的执念,灾难般熊熊燃烧,要将自己烧成灰烬。
真是,相当诛心的发言啊,曲凛月,他呆呆地想。
“放开我吧,成冽。”
曲凛月叹息一般说出这句话,仍要拨开谁的执拗。他的手抬起,覆上成冽的脸颊,冰凉的体温泛着死气,像尸体的余温。
他将自己过度地暴露在苛责里,空洞就这样从他身中诞生平静,平静从他身中假作情绪,挤占健康,代替正常,操使曲凛月对他自己举起刀,刀身落下的一瞬间溅射血,血污得他脸上没有表情,只有旁观者知道这一切有多可怖。
曲凛月声音里噙起若有若无的笑意,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而逝了。
“你对我所有的想法,不过是这具身躯里,最后一点希冀给你的幻觉罢了。你受了蒙蔽,应该清醒,尽早……放下我吧。让我离开这里,我们不要再见,好吗?”
成冽还能说些什么?
他慢慢笑起来,笑出声,笑得整个人都在抖,已经束手无策。没有改变的答案,没有动摇的未来,如何能解?如何能解!
“你如此明白透彻,我再纠缠你,真的有点不好看了。小凛……那给我一个吻吧。”成冽的心宛如在滴血,他抱紧了曲凛月,微微笑着,尽量让一切都很自然:“给我一个吻,就当是我们萍水相逢,你送我一点纪念。”
“……”
“你吻我也好,我吻你也好,都能满足我那一点自私妄念。我也能告诉自己,再奢求什么,就过分了。”成冽喃喃,说不清是说给自己,还是说给曲凛月:“我并不想伤害你,小凛,小凛……”
“不要得寸进尺,成冽。”曲凛月语气冰冷起来,漠然冷淡,他断然拒绝:“我既不会承担你的喜欢,就不会多给你一个吻,那太亲密,不应当出现在你我这种关系之间。”
“小凛……”
“别再叫我!”
下一秒,成冽放开曲凛月。他不再紧紧抱着他,不让他走,就这么两手放开,退后一步,冲曲凛月背影微笑。
“别这么对我,曲凛月……你想走,那你就走吧。我不再纠缠你,你想听的不就是这个吗?我会说给你听!”
我会放你走,只有这一段路。
在这一段路里,你会想什么呢?会庆幸吗?会感到自由吗?会十分高兴吗?或者,厌恶我这个非要介于你生命的存在吧。曲凛月,遇见你的短短几天里,我有时也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非要这么执拗,现在我明白了。
如果你的人生非要有那种向下落的可能,我一定会提前抓住你,不让你再掉下去。因为只要一想到你真的会掉下去,我就无法呼吸,更无法原谅自己。
我不是在拯救你,我只是……不能接受从此再也无法见到你,那世俗里人与人可能相遇的万分之一,在我这里也要流逝,还要我有多么冷静,坦然地将它接受。
我做不到。
或许我还不够成熟,我十余年的修心也太幼稚。可我想,没有人能接受这种可能吧?“你知道你喜欢的人可能会做什么事,你还要眼睁睁看着他离开”,谁会做到呢?有谁会做到呢?我做不到。
你对我,太宽容,而我对你,注定要太步步紧逼,不然你就会落下去,你就会落下去。之后有一天,可能报纸都不会提起你的名字,新闻里只会写,某个人杀了他的母亲,罪该万死,看到的人都会说,这种人活该得到被口诛笔伐,被枪毙。
这是你期待看到的事情吗?一切都被片面地公开,一切都被片面地审判,一切可能的猜测都变得敏感,你只能死。
你一厢情愿地觉得,死亡可以换取自由与公正。可以死换取的自由,是自由吗?以死换取的公正,是公正吗?
只有你在被审判,只有你在被苛责,死去的人将获得活着的人全部的维护与“正义”。届时你将是人间极恶,将是世间难觅的坏种,天生无法被劝善。
曲凛月,我不懂你。
但没关系,我会得到你,哪怕只是一具冰冷的躯壳,如果它非要往下落,也要落在我怀里。
“你走吧,小凛。”
成冽眼神坚毅,没有表情,他说到这里不是平静,是彻底地决定。他努力扯动嘴角,浮出一个笑容,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那样,温柔的、亲切的,向喜欢的人告别,世间最简单的两个字轻得如同一根羽毛,被自然界的风吹着散落远方,最难解。
“再见。”
他轻轻地说。
曲凛月站在原地,好一会儿,重新推着行李箱离去。成冽目送着他沿着人行道行走,并入人流,身影渐渐消失。
那一瞬间,即使成冽知道自己制定了计划,留有后手,也很难不感到一阵强烈的空无在胸腔内震动,仿佛有谁胆大包天地活挖了他的心。
曲凛月对成冽的重量,就在此处显现。
成冽怎么真的会放曲凛月走呢?也只有曲凛月才会真的相信吧。成冽“辜负”了这种信任,不后悔。
夏日的阳光渐渐变盛,温度跟着升上来,带来热气。这座城市的夏季气候干燥,很少下雨,要比澄市炎热,曲凛月停留在这里……也不知道曲凛月能不能适应澄市的天气。
成冽打了个电话,回到分公司将最后那一点工作收尾,之后简单收拾好东西,连应酬的饭都没应,推脱有事,离开公司。
一辆房车停在楼下,他上去,脸上挂着笑。
曲凛月坐在那儿,视线随着他的动静从窗外转到他面上,成冽第一次感受到他这么强烈的情感,愤怒,尖锐,深黑色的双眸可比作寒星,寒光凛冽。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说过,我们会‘再见’。”
Alpha的身材高大修长,踱着步子慢慢走近,他一挥手,守在一旁的成家下属略一欠身,去到驾驶位。
成冽给曲凛月倒了一杯水,放到他面前,当着他的面从西装裤的口袋里掏出药,撕开,明目张胆地放进去,再递到他唇边。
曲凛月纹丝不动,抬眼看他,他看着曲凛月。笑容温柔,语调平静,没有任何胁迫的意味,与他的行为正相反。
“喝下去,或者我帮你,小凛,你选一个吧。”
“这就是你想做的事?”
“是,我要阻止你,哪怕你恨我,我也要阻止你。”成冽脸上的笑容一收,声音也沉了下来,透着一沉到底的决然:“你也不用觉得你无法负担这种阻止,我不认为这是一种帮助,我这种决定,全由我的私情,并无公义,不过是一种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会自我地收取阻止你的报酬,我要你跟我走,和我在一起!”
曲凛月定定地注视他,半晌,竟然笑了。
“是我让你变成这个样子的吗?”
“……什么?”
“如果我知道,认识你会带给你这样的改变,第一天,我就不会理你。”
曲凛月漠然地说了下去。
“我这种不幸的命运,竟然还要负担一个你,成冽,你真是‘喜欢’我呀,喜欢到,让我觉得我的生命又添了一笔罪孽,变得更加不幸。”
说罢,他抬起手,接过成冽手中的杯子,干脆利落地一饮而尽。
成冽眼里愕然与茫然混杂,看着曲凛月放下杯子,看见他的神情变得孤寂冷清,整个人有如一座雕塑,冷漠排斥。
明明妥协的是曲凛月,成冽却感觉自己与他更远。
“……不是这样的。”alpha低声说,“我不是因为你变成这个样子,我的性格里就是有这种成分,和你的事,最多只能算作一种诱因。但在诱因面前,没有控制住自我,本身就是我个人的责任,并非于你,你没有错,更没有罪过,谈不上罪孽。”
他小心靠过去,坐在曲凛月身边,曲凛月没有丝毫表示。成冽就伸出手,虚虚覆了上去,有十指相扣的想法都觉得突然,不敢冒昧实施。
“是我在强迫你和我在一起,在此之前也是我一直纠缠你,一切的过错皆在于我,是我情难自禁。而和你在一起,本身就是一件我很高兴的事。”成冽忽然顿了顿,低头苦笑:“当然,这件事,你我之间,只有我高兴。”
完全利己的事情,成冽怎么会不清楚这有多强人所难。他占尽了便宜,还要听到曲凛月觉得这是一种罪孽,心情更加的沉重,愈发意识到自己的卑劣。
“开车吧,成冽。”
曲凛月似乎不想再听下去,拒绝他往下的剖白,直截了当地要结束这个话题。
成冽沉默了一会儿,掏出手机,给下属发了一条短信。等车子启动,窗外景色不断变化时,他才淡淡说了一句。
“我会对你好的,小凛。”
曲凛月一言不发。
“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是澄市,那也是我的家乡,我出生的地方。澄市的夏天不太热,每年的降雨情况都不太一样,但下完了雨,隔天又会是一个好天气。我不知道你能不能适应它的气候,如果你不能,我们再考虑别的城市。”成冽又说,“和我在一起,本就是我一意孤行,我不希望你再受多余的委屈。”
曲凛月的呼吸变得缓慢拉长。
“我刚刚给你放的,是会让你睡上一段时间的药。”成冽柔软了口气,商量似的说道:“现在你的药效要上来了,我们去床上躺一会儿好不好?我知道你有洁癖,特地让人将车里好好打扫,又换洗了新的三件套,这辆车平时也是我在用,没有别人。”
曲凛月没有动静。
他的头靠在成冽肩膀上,睡着了。
“……”
成冽一下子,有半天不敢呼吸。他维系着坐姿,一动也不敢动,嘴角微微扬起。
那大概是他们刚在一起时,成冽心中最甜蜜的时刻。他喜欢的人就坐在他身旁,头靠着他的肩膀睡觉,虚幻得让成冽恍惚,恍惚间让成冽觉得,他们好像和世间任何一对情侣都没什么分别,一样的平凡而幸福。
他的心里后知后觉溢出一点喜悦,心头不再那么沉重,稍微有一点松懈,或许是开了个口子,那一点喜悦就跟着溢满成冽整个心间,涨潮般丰盈流转,让他体会到从没体验过的感觉。
喜欢的人为之带来的幸福,和亲情、友情带来的幸福很不一样,那种轻盈的感觉,像抓住一缕温柔的风,清风拂面等同于被亲吻。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到房车设施上,一切都金光闪闪。在这么好的天气里,成冽转头,紧张得手心冒汗,踌躇半晌还是轻轻吻了一下曲凛月的头发,偷偷给了曲凛月一个“吻”。
吻完之后,他想,等小凛醒来,我会坦白这一个吻的。
今天雨市的天气很好,希望明天澄市也会有一个好天气。
太晚了,先赶个更新~这章内容没有完全写完,我还在写[爆哭]
昨天出了门,暴走将近八个小时,回来之后一直提不起精力写更新,今天起来状态也不是很好,很疲劳。再加上剧情赶了个小**,写得真的很慢很慢。
不用等了……真的写不完了……困了……[爆哭]
看了看内容,可能之后会将没写完的分到下一章,具体看写感,不一定。
2025/7/11:补了约260字结尾,这几天我果然卡文了[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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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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