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莘那边笔录还没做完,温俞就醒了。
醒来的时候,他看到晏敬泽在旁边,以为是自己脑震荡荡出了幻觉,疑惑地叫了句:“晏先……敬泽?”
晏敬泽侧头看过来,脸上露出个笑容,嘴巴动了动,温俞能听见一些声音,但是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
他艰难地抬起还算完好的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发现耳朵上的助听器已经开裂,估计是坏了,所以他现在听不清了。
温俞见晏敬泽嘴巴还在动,垂了垂眼,小声道:“不好意思,我……我现在听不清。”
晏敬泽皱了皱眉,忽然低下头,离他极近,温俞瞪大了眼睛,感觉到晏敬泽的唇贴近了他的耳朵,连带着灼热的呼吸一起喷洒在他耳廓上,他捏紧床单,不知所措地问道:“敬、敬泽,你……你做什么?”
“这样能听见吗?”
晏敬泽的声音轻飘飘地传进他的耳里,他有些紧张地点点头,他的听力中度受损,但如果贴得近、讲得慢一些还是能勉强听得清的。只不过很长时间都没有脱离助听器听别人说话,让他很不习惯,没了助听器的耳朵更是让他有一种没穿衣服的感觉,听着晏敬泽讲话忍不住发烫。
他胡乱点了点头,不小心蹭到了脖子旁边的伤口,没忍住嘶了一声。
晏敬泽的手落在他的脸侧,轻柔地托着他的脸,低声叮嘱道:“别乱动,我去给你叫护士。”
“等、等等……”温俞拉住晏敬泽的衣袖,晏敬泽顺势又弯下腰,紧贴在他耳侧,问:“怎么?”
温俞急声问:“温莘……我妹妹,她有在这吗?”
“别担心。”晏敬泽道:“刚刚警察过来给她做笔录,就在旁边小房间,进去一段时间了,应该就快结束了,你如果担心的话我去问问?”
“笔录?”
晏敬泽道:“对,你妹妹跟我说了事情经过,我报了警,总不能让那些伤害你的人逍遥法外吧。”
温俞倒不是说报警不对,只是温莘一个人做笔录,他有些担心。
晏敬泽去帮他看了一眼,说温莘的状态挺好的,就是还得等一会。
温俞这才放下心来,忽然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晏敬泽跟他的距离太近了些,他抿了抿唇,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觉得耳朵的滚烫渐渐蔓延至全身。所幸晏敬泽和他说完话后就站直了身体,去外面给他叫了护士,见人走了,温俞才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心里有些懊恼。
如果不是他听不见的话,晏敬泽也不用凑到他耳边迁就他,晏敬泽都没觉得不自在,他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估计是最近被曲柏明骚扰,有些杯弓蛇影。
晏敬泽很快就把护士叫来,护士检查了一下温俞的情况后,说没什么大碍,接着休息就好了,等到明天看看骨头情况。
温俞点了点头,说了句谢谢,转头又看向晏敬泽,小声问:“会不会耽误你时间了?”
晏敬泽这回没凑到他耳边,只是摇了摇头,摆了摆手,示意并没有什么。
温俞有些不好意思,他刚刚怎么能把曲柏明和晏敬泽相提并论,晏敬泽这样好的人,曲柏明和他简直是天差地别。
想着想着,他忽然有些疑惑,“敬泽,你怎么会知道我在医院的?”
这原因解释起来比较长,温俞问出口后,感觉自己像是在邀请晏敬泽贴过来,忙道:“算了,我现在听不清,你跟我说话挺累的,还是先不问你了。”
晏敬泽又摇了摇头,去外面拿来了几张白纸和笔,坐在椅子上刷刷刷地写字。
温俞有些出神,很早以前,在他刚刚失去听力那段时间,他不想带助听器,听不清的时候,他就会递上纸和笔,让别人写给他,可是大多数人没有这个耐心,见和他说话他听不清,也就作罢了。
晏敬泽写完,将纸递到温俞眼前,温俞回过神来看着纸上的内容。
——你晚上给我打了电话,我那会在开会没听到,后来回你电话没人接,再后来医院护士回拨给我,我才知道你出了事。
温俞想了想,今天他跟着定位去找温莘的时候,手里一直捏着手机。发现温莘被欺负的时候,他本想先拨电话报警,但没想到被那几个混混发现,冲过来要抢他的手机,估计是那时候误拨给了晏敬泽。
可自己和晏敬泽的交情并不深,就算护士给他打电话,他大可以不来,但晏敬泽竟然会因此大晚上的,大老远地赶来医院,在他昏迷的期间,还帮忙处理后续的事情。
温俞感激得不行,连声道:“谢谢你,太谢谢你了,敬泽。”
晏敬泽比了个暂停的手势,然后又在纸上写起来。
——有报酬的。
温俞有些茫然。
——等你请我吃饭。
温俞弯了弯眼,笑道:“那是自然。”
温莘那边笔录也结束了,警察知道温俞这边醒了,也想问几句话,但是温俞听不清,晏敬泽便用白纸替他做传声筒,所幸问题不多,不然温俞就更不好意思了。
一一回答完后,温俞急切地问:“那些人能抓到吗?”
那些混混等到了小巷子才对温莘下手,肯定是早有计划的,他很难想象今天要是他去晚了一步,温莘出了事,他该怎么办……他对不起他死去的爸妈。
警察看了晏敬泽一眼,又转过头看向温俞,笑道:“我们肯定竭尽全力,目前正在排查监控,等到有消息了就通知你。”
温俞转头看向晏敬泽,乖乖等着他在纸上把警察的话转述给他,这回晏敬泽没动笔,只是握着他的手拍了拍,温俞便明白了,是不用担心的意思。
他垂眼看着自己的手背,微微出神,直到警察走了之后,温莘从门外跑了进来,他才回过神来。
温莘喊了句哥,他没听清,晏敬泽低头和温莘说了些什么,温莘的目光落在他的耳朵上,脸上露出气愤的神色。
温莘在纸上写字。
——疼不疼啊哥?
温俞摇了摇头,其实左手还有一点,但是能够忍受,他便不想说出口让温莘担心。
——对不起哥,我不应该给你打电话,让你受伤的。
温莘一脸愧疚,看着温俞的伤势眼眶通红,却隐忍着没哭。
温俞叹了口气,摸了摸温莘的头,说:“跟你没有关系。”
温莘握着温俞的手,神色有些黯然。
正当温俞想怎么安慰温莘时,温莘忽然侧过头看晏敬泽,不知道晏敬泽说了些什么,她摇了摇头,有些不开心,回过头刷刷刷地写字。
——哥,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温俞拒绝道:“你明天还要上课,我没事,只是左手动不了,别的地方都还能动,你回去休息。”
晏敬泽点了点头。
温莘刚刚压抑的泪水从眼角滚落,她擦了擦眼泪,委屈地写。
——可是哥,我有点害怕,我不敢回去。
温俞心里有些愧疚,他只惦记着温莘没受伤,却忘了温莘今晚受到那么多惊吓,“那行,等等我去问问护士医院里有没有租弹簧床,你今晚就待在这,明天早上早点起来去上课。”
温莘这才露出笑容。
温俞目光转向晏敬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今晚真是太麻烦你了,敬泽,等我出院以后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晏敬泽神情却变得有些淡,点了点头,说他先走了。
温俞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说错了话,有些懊悔地回想着刚刚说的每个字,却琢磨不出什么别的来,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笨嘴拙舌的,只能干巴巴地说了句再见。
晏敬泽走了,温俞还在想,直到温莘拍了拍他,才缓过神来。
——哥,你什么时候认识这人的啊?
温俞:“甜品店工作的时候认识的。”
温莘点了点头,最后一点怀疑也放下了。
病房里只有温俞二人,温俞让温莘凑上前,仔细检查了一遍,看温莘身上没有伤,这才放下心来,皱眉道:“还好这次没有受伤,你家教的地方离学校那么远,又没有公交,为什么不和我说?”
温莘缩了缩肩膀。
——我以为没什么的,之前我舍友他们也有在附近做过,都没事,只是这次出了意外。
温俞沉下脸,低声道:“你应该比别人更小心!”
温莘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闭上嘴,点了点头。
温俞抿了抿唇,“你和那家长说一下,之后就不要去做了。”
这回温莘没有在纸上写字了,她有些急迫地想拉温俞的手腕,但温俞身上都是细碎的伤,她刚伸出手,就像被烫到一般屈了屈手指,最后有些不甘愿,又有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哥,我只是想为家里做点事。
温俞知道。
窗帘密封着这个漆黑的病房,他拉了拉窗帘,让一点点月光透了进来。
他看着温莘睡得不安稳的脸,心口发酸,却也有一点隐秘的痛苦。他无法、也不愿去解析这些情绪,索性闭上眼,开始计算各种各样的花销,那些数字像是数不清的绳索将他密密麻麻地束缚着,他感觉到了窒息,却又觉得有些解脱。
不过当务之急,他还是先要修好助听器,保证他能够正常工作。
第二天早上,温莘给温俞买完早饭后,温俞就把她赶回学校去上课了。等温莘走了十几分钟后,温俞才慢慢地挪动自己的身体下床,他想去找护士问问这几天住院的花销,如果太贵的话,他想问问看,能不能提早一些出院,反正他的手腕也没有做手术,现在在医院也只是观察而已,回家要是有问题了再来医院也是一样的。
他的鞋子在床底下,他弯腰去够,肋骨上传来一阵隐痛,他刚要起身缓缓,抬头的瞬间撞到了什么。
温俞捂着头摸索,手掌下是顺滑的面料,是谁?
他皱着眉又抬头,愕然道:“敬泽?”
晏敬泽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双手悬空,一副要扶人的姿态,只是表情有些难以言喻,似乎有点隐忍的痛楚。
温俞听不清他说了什么,有些忐忑地低下头,刚刚他碰的是晏敬泽的裤子,那么他撞到的是……
温俞脑子瞬间一片空白,他结结巴巴地道歉:“我……敬泽,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你……你怎么来了?”
好一会,晏敬泽才开了口,温俞茫然地看着他,见他皱了皱眉,心底的忐忑更浓,还有点奇怪,觉得晏敬泽好像跟之前有些不一样。
他等了等,晏敬泽没再说话,从桌子旁拿来白纸,字迹有些潦草地写。
——能走吗?
温俞不安地点了点头。
晏敬泽伸出手,示意温俞跟他一起走。
温俞有些困惑,问:“去哪?”
晏敬泽没有说话,手指绕过温俞的耳侧,蹭过一点碎发,轻轻地扎着温俞的耳廓,有些痒。
手指最后落在温俞的助听器上,点了点,晏敬泽低沉的声音也在此时缓慢地传到温俞的耳里,带着一点失真的模糊。
“去配助听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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