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翟昌留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按照石壁的说法,此时的龙应该很虚弱才对,它怎么会、它怎么会……穿破这个石洞?”
应龙在阴云密布的天空中徘徊一圈后,落于石窟裂开的洞顶,盘旋身躯睥睨着洞内渺小的人类。
翟昌留吓得跌倒。
他口中重复地呢喃着“不可能”,翻身撅着屁股向外逃去,浑然不顾长久维持的形象。
应龙只须一息,便能将他全部的力气化为乌有。
拾春看到他再次扑倒在地上,被一阵风息死死地压在地面上,无论如何地耸动身躯,也无法再从地上爬起来。
他尘土满面。
他白衣染污。
可这就是他本来的样子,他卸去伪装的样子。
拾春平复了震憾的心情,慢慢地从水里爬上岸,然后走到翟昌留身边,踢了他一脚。
“还说我蠢,你才蠢呢。你要是真的杀了我或者烛树,我的同伴肯定会找你算账。”
翟昌留正在全力对抗身上的威压,听到声音,才勉强分神。
“可你只是他的随从。你若失败了,就会被秘境送走,怎会、让他分心来找你?”
广场的第三道门出口通往云海,未通关者会被直接淘汰,淘汰的时间决定他们的能力位次。
翟昌留本来试探拾春,就是要知道,拾春在那位修士心中价值几何。
若他们是道侣,虽然这根本不可能,拾春就没必要执着地寻找通关方法;就算失败,也能顺利留下来。
至于说拾春想要亲自参与评比——简直像笑话。
“他会来找我。”拾春笃定道,“因为我们都是彼此很重要的人。”
他们是朋友。
哪怕道侣的身份是假的,他们之间的感情都不会变。
翟昌留想笑他自作多情,可是自己的处境才更加危险。
“拾春,你快让它放开我吧。你看,它不是化龙成功了吗?我要是不帮你们,它也不会觉醒得这么完美吧?我们拿到龙齿,就赶快通关吧。”
拾春又踹了他一脚。
“你在做梦吗?”
翟昌留哀求道,“做人论迹不论心嘛,结果是好的啊。”
“好个鬼!烛树,不许放开他。”
应龙略一点头,压掌下去。
“不要啊,你们要压死我吗?拾春,你看在我是为了你好的份上,放了我吧。我也是为了让你顺利通关啊,这样你就能和那位修士继续待在一起了。我以前对你也不错吧。”
“才没有不错呢。每次遇见你,我都过得很惨。”
“那也不是我的本意啊。”
“你说得对,其实都是爹和下人不好。”
翟昌留侥幸地笑了起来,连忙点头,“所以……”
“我还是不能放你。”拾春恨恨道,“你刚刚还骗我,谁知道你是不是又骗我。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是我不想再见到你!在秘境时间结束之前,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吧!”
拾春话音刚落,应龙就伸出爪子,将石洞地面钻出裂孔,拨开裂石殛为齑粉,随后不顾翟昌留的哇呀乱喊,将其提起扔到坑里,用石土堆埋起来,只留头在外。
翟昌留还想说什么,但呛进一嘴土灰,便不肯再吱声。
好歹还死不了,待会儿趁他们不注意爬出来吧。
哪想到应龙觉得不足,又用灵水加固了一下石土,把它们凝固起来。
这下真是动弹不得了。
尤其是,虽然身体出不去,周围土壤里的活物却能爬进来。
翟昌留惊恐地喊了起来,并没有引起怜悯。
拾春已经跳上龙掌,与烛树一同飞走了。
龙齿是可再生资源,但是非自然脱落后要长出来需要很长时间。
蝇若听说要从活龙嘴里拔牙,也是连连摆手,露出惊恐之色。
“我却不知道,历来的龙齿是这么拿来的!”
难怪这些年来,不曾见到螣蛇出洞,也没见到应龙飞天。
原来洞里的螣蛇都已灭绝了。
龙齿拿不到,蝇若却得到另外的关键信息,“还有蛋的化石?”
虽说是化石,但也未必孵不出新的螣蛇。
更重要的是,如果从小养起,一定比那些来占地盘的乖得多!
于是蝇若决定当奶妈。
鉴于拾春闯过了落龙洞关,蝇若还是给他打开了秘境之门。
“这是临时解锁的门,可能会先经过中枢,然后再回到出口。你们进去之后互相抓紧,不要分散了就好。”
拾春应下来,抱紧烛树的脖子,就飞进了秘境之门。
面前的影像光怪陆离。
他从万千秘境的幻影中,看到很多胜利的、落寞的、平淡的结局。
在那些结局之中,他看到了提灯走在中枢之上的宜明。
万千个秘境的眼睛注视着宜明,似乎疑惑于闯入此中的陌生面孔。
宜明背后的身影,拾春也很熟悉,就是师弟。
拾春想高声呼唤他们,却被穿梭的压力遏住了声音。
他只听到宜明和师弟的对话。
师弟说,“你的主灵根是木,可见水系灵根对你何等重要,是最有利于你的。你找来找去,却找到那个小家伙。你把他当炉鼎用,也说得过去,拿来当道侣,也太浪费自己的潜力了。何况他弱兮兮的,又能有多少增益?”
滕光说,“那是我自己的事。我看你选的土修,也不是顶好的。”
“师门资源充足,这些外人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牵香虽不如悬秋和掷珠他们,也是疏钟度里的佼佼者了。若论到道侣,自然是凭我心意。”
“若我也想凭我心意呢?”
“师兄,你的功力可是大有进步空间啊,我看还是再考虑考虑为好。不如……我去朱络暗再给你挑一位,虽是不如掷珠,却也比你家那位好,勉强能用。”
“哼,你倒是没说把掷珠给我。”
“师兄,觊觎人家的东西就不好了吧。”
那后来怎么结束,拾春也听不太清了。
他猜想宜明在秘境的中枢,是来找自己的。可是那密密麻麻的秘境之眼,也让宜明目不暇接了。
自己该高兴的,自己信任宜明,宜明也真就要来。
但是仍然觉得忧伤,虽然宜明选择了我,可我未必是宜明最好的选择。
我怎样才能成为他最好的选择?
怎样才能站在他身边,不引来外人对他的诟病?
我是因为宜明才站在这里,可是我能站得更高吗?
我能让宜明也站得更高吗?
秘境的时间结束,滕光收起灯盏,担心地离场。到了入口,却看到拾春腕上缠着烛树,昏昏地躺在凉亭的石凳上。
滕光微感欣慰,俯身要抱起他,又看到烛树额角的翼形。
烛树觉醒了?
应龙离开秘境时化回了蛇形,所以滕光并没有往更深处想。虽然他好奇拾春在秘境中经历了什么,却不忍开口打扰睡梦中人,便轻轻用风将拾春拢住,收在怀抱中。
洛奕慢一步出来,看到滕光轻手轻脚的样子,颇为不齿地别过了头。恰好看到了等在一旁的众侍,便高兴地招呼他们,对他们在秘境的表现给予点评。
悬秋自在秘境与“令海尘”分别,虽得知那是虚假之人,也有所感悟,更加挂念自家修士,因此一上来就把洛奕搂住,惹得身后人一阵不满。牵香拽着悬秋的扇子,犹记得开口问,“洛修士怎么会知道我们的情况”,得到答复后,便知道洛奕随滕光在中枢扫视了几千个秘境,也因此明白洛奕迟迟不出来的原因。
独有掷珠,冷冷清清地站在众人身后,既不抱怨,也不邀功,像是一个等人呼喝的木偶。
洛奕谈话间心想,他刚刚不还和牵香说小话吗?见了我就这副模样,也不上前来。
直到洛奕走近,掷珠才微微俯首,柔顺道,“修士辛苦了。”
洛奕把明月灯伸出去,掷珠自然地接到手里,然后听到洛奕说,“收好了,这可是师兄用过的东西。”
没想到吧,在我的软磨硬泡、循循诱导之下,师兄还是用啦!
掷珠停滞了片刻,收敛起心底的情绪,若无其事地遵命。
悬秋在一旁摇着扇子,似有所思。
*
回到东阁时,拾春口里还呢喃着梦话。滕光起初没听清楚,后来把他放在床上,低头时,才模糊捕捉到一些话。
大致是“我也可以”,怎样怎样的。
滕光寻思了一会儿,把烛树轻轻拽了下来,拉到湖边问话。
烛树全盘托出。
滕光震惊。
烛树化龙了?
然后是后怕。
没想到有烛树在,拾春还是遇到危险了,真是防不胜防。
至于那翟家人……
按烛树的说法,他现在已经被秘境淘汰了。真是便宜他了,暗中伤人可是极恶劣的行为,若是被仙门知道了,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滕光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件事先上报,至少仙门还留有此人签字的名册,或许能起一些作用。
这时小院又热闹起来,不用听就知道是洛奕带人回来了。
滕光确定已锁门了,便安心布下隔音罩,准备静心打坐。
身后却传来咯噔一声,连带着滕光心里也咯噔一声。
洛奕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这厮、竟然撬锁!
“师兄~”
滕光横目回视,低声说,“小声点儿,”他飞速瞄了一眼拾春,疾步出门,又道,“说好的不这么叫我呢?”
洛奕无所谓道,“小院儿就剩我们了,你怕什么?哦……你是担心令修士知道。”
“令修士已经知道了。”
洛奕面色一沉,“你都告诉他不告诉我。”
滕光咬牙切齿,“要不是被你知道,我也不至于告诉他。”
洛奕眉开眼笑,“看来亲师弟就是亲师弟。”
滕光抚额。
不过看上去小院里的确只剩下他们四间房的房客了,滕光姑且也不再隐瞒,任他们私下怎么叫吧。
“我刚刚在名单上看到‘三月’了,真是难得啊,那小家伙竟然也能通关。”
“你就是来嘲讽的?”
“哪有?我可是来贺喜的。不过师兄,就算你再宠爱他,只带这一个侍从,也实在有些厚此薄彼了。我家悬秋还问,你那个红衣公子为什么不来呢。”
“你家侍从这么爱管别人的事。”
“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但我也能理解,毕竟师兄岛上人手有限。”
“你又开始嘲讽了。”
“这不是实话吗?”
“……”
“师兄,师门选拔那次的缺席,我可是很不痛快。既然你进入了二轮评比,不管是为了什么目的,都得拿出你的实力来。因为,我想与你一决胜负,已经很久、很久了。”
“看运气吧。”滕光不抱激情道。
“不能看运气。”洛奕自袖中抽出战牌,放在他手上,“这本是决赛之后的邀请牌,每个子弟只有一副,只有取得前三的人能够公开决斗。师兄,我进入决赛,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管决赛的对手是不是你,我都会与你一战。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在宗合的人面前丢脸。”
滕光觉得这副牌子很沉重。
这意味着他要卸去全部伪装,重新站在他人制定的审判标准之上。
“如果我还是拒绝你呢?”
“师兄,从你走到我前面那一刻起,就注定逃不开的。”
他们在门前私语,洛奕的侍从就在亭中远远看着。
悬秋最不忌惮煽风点火了,看到自家修士执着的样子,就不免要妄加猜测,说,“洛修士这样喜欢师兄,总感觉不像是单纯的同门之情。唯一的战牌都给了人家,岂不是不把其他宗合子弟放在眼里,他这是不顾及自己的名声,也要扶师兄重上青云啊。”
掷珠靠在一边,抿唇不语。
牵香想接悬秋的话,结果被悬秋绕过。他知道悬秋又要挑拨掷珠了,掷珠不喜欢悬秋,多半是这个原因。
华美的扇子点了点朴实的灰衣裳,登时被用力拂开。
悬秋轻笑道,“像我们这些人,再怎么讨修士的欢心,也不过是侍从罢了。修士若讨道侣,定要从外面去找,不是宗合里的人,就是师兄这样,从宗合出来的人。可惜可惜,师兄已经有了道侣,却不知是真是假。若是假的便好了,便是真的,洛修士想要,也未必抢不过来呀。
“到那个时候,光有洛修士的宠爱,可就不够了,还要讨好主母……抑或主夫。真是叫人心中不安,我看,倒不如劝修士不找道侣得好。某些人努努力,兴许能拴住修士的心呢?”
掷珠嫌恶地瞥他一眼,“修士喜欢谁,让谁做主母或主夫,岂是我等能干涉的?修士若结了道侣,他的道侣便是我们第二个主人,我们只管听他的便是。谁像你这样,狡诈奸猾,总是怕别人分宠。”
他当自己不知,东厢常年地灯火明亮,不是他挑灯夜习,而是专为候修士眷顾。悬秋事事在修士面前邀功,不光是为得到赞赏,更是要排挤掉其他的人。可是修士虽有所偏爱,到底是雨露均沾之人。牵香不争不抢,不照样得了修士的关照?
悬秋却又因此把目光放在牵香身上,既要把牵香从我身边拉拢走,又对牵香百般指使、呼来喝去。他既要对付牵香,也要对付我。他拉拢牵香,是让我孤身无援;打压牵香,是怕牵香得修士重用。
修士宠爱悬秋,才不与他计较。可是事关终身事,修士怎会任由侍人胡作非为?悬秋不顾桃花庄和修士的利益,想要胡作非为,我们管不了。可他却还要撺掇我们,又是何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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