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手环通知,秘境的故障修好了,二人便结束散步,开始返回。
下午又轮到滕光的场合,他想到缀月半路认输的事,生出几分摆烂的心思。反正第二场还可以晋级,现在维持原状,也不会有什么吧?爬得越高,越受注目。自己虽然不必躲避仇家,但也不想一个不慎,被其他同门发现。
就算收下了洛奕的战牌,也不必跟着他的节奏走吧?
遂光速认输。
刚出了比武场,滕光就看到试炼秘境门前聚集了一堆人。
前脚拾春才从这里进去,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滕光抓来一人问。那人说,“维修出问题了,故障还没好。现在这秘境只能进不能出,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滕光蹙眉。
不过一会儿功夫没跟着,就出了事。
他说了句多谢,就穿入秘境门中,浑然不顾身后人惊疑的眼神。
拾春在进入秘境过程中与烛树失散,又遭遇了兽群。他拼杀一轮不敌,本以为按下手环的开关,就能和先前一样离开秘境。
开关却失效了。
铺天盖地的兽吼将他带回了记忆中某个昏暗的时期。
他被养父母转交到姓曾的手上,没多久就遇到了这样的兽潮。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屡屡被推出去当诱饵,无助地任人摆布,有几次险些丧命。他必须服从,服从才有生路,可是即便是“生”,也惶然不安,无所依靠。
他总是依赖别人而活着,就像娇弱的菟丝。离开他人的庇佑,好像找不到出路。
时至今日,他已不再害怕孤身面对危险。
哪怕只是为求救援而拼命地活着。
哪怕败无可败。
滕光赶到之时,拾春已倒在兽群之中,浑身是血、意识丧失,却仍保持着反抗的姿态。
滕光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总是来迟一步。
他迅速驱散兽群,蹲下身去探拾春的脉息。只能感觉到对方灵力耗尽,好不容易发育出来的灵根变得蔫黄、萎靡不振。四肢的伤口因野兽的啮咬,已隐隐有溃烂之势。
滕光立即定住拾春的经脉,防止伤势继续恶化,随后仔细检查起来。期间他又试探了几次,秘境之门还是没有反应。
手臂上的伤势还好说,只需固定后慢慢治疗,大腿损伤的程度……放在凡人身上,恐怕肢体难保。
滕光只觉得自己偶尔学些邪门歪道真是太好了。
有的人死掉,灵魂还在,都能用莲藕重塑肉身。
如今拾春灵根、脉搏尚存,只要好好修补……但这个过程中,难以避免会失去知觉。
滕光在拾春身体关节处划下几道灵光,以区分损伤与完好的部分,随后默默从纳戒中取出材料。
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他需要设立结界,不能言语或分心。在秘境之门开放之前,他只能耗费自己的灵力进行医治。
好在拾春昏迷着,不会意识到这一切。
拾春的感知力恢复得比滕光想象得更快。
他好像又回到碧虚丹带来的黑暗当中,那时候总是认错宜明和岛主,后来才知道两个人是同样的。拾春有时候怀疑,为什么不必睁开眼,也猜到宜明来了。
后来才明白,那是另一种“视觉”,比睁开眼时看得更真。
他以为碧虚丹的症状是自作主张的惩罚,所以并未多想。可是从那时候,灵根就在慢慢生长了。
炉鼎的体质和灵根的生长是冲突的。他被动地放弃了色彩的视觉,认定这是必然的代价。
没有人反驳过这一点。
可是也没有人真的明白……
在这件事上,并没有绝对的丧失。
体质是天生的东西,梦想有现实的枷锁,它们都属于我。
它们影响着我的人生,总要把我拉回应有的路径。
从前我看不透,总以为前方阴暗无边、迷雾重重,可是选择并踏上路途之后,眼前反而开阔了。
原来通往山顶的路并不单一。
有些幸运的人,很快便找到捷径。
拾春运气不太好,绕了好大一个圈,才搞清楚方位。又要兜兜转转,寻找更好的节点。
可是不再焦虑了。
对也好,错也好;疾也好,缓也好。只要保持心念如一,总有一天会明白自己该去哪里,失败和挫折将内化成恒久的力量。
就连糟糕的体质和不堪的命运,都没那么难以接受了。
我不是因此遇到了大家吗?
也总算明白,“拾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拾春睁开了眼睛。
虚无的结界笼罩着他,万物寂静,此中空无一人。
他试图挪动身躯,却无法感知肢体的存在。他不知道这是修补秘术带来的错觉,只以为自己已被吃尽了。
若被吃尽了,又怎么保有神识?
还是说,这是灵魂在世间最后的残留。
他想见宜明。
耳畔有窸窣的声音。
拾春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灰白衣服的边角。
入眼的是陌生的人。
滕光刚刚结束施法,起身走动歇息了一会儿,又换掉满是血迹的衣服。
现在穿着最符合形象气质的服装,无形中也露出真容。
从拾春的视角,便见到修眉凤目、细点花钿、以鹿角簪粗挽髻的清瘦男子。他外衫色墨偏灰,浮光淡金,露出的里衣袖子则灰里透白,金黑色腰带简单地扎起,像个随性的青年道人。
拾春想问他什么,却发不出声。心觉自己确实是死了。
下一刻却被“青年”抚了抚额角,眼看着对方俊秀的面孔不断放大。
清凉的声音如是说,“你的灵根力量耗尽了,没办法压制体质的影响,待会儿会有些难受。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帮你渡一些修为。你知道吧,渡的方式……”
渡?
拾春很快明白他的话。
体质的影响无法压制,就意味着……
汹涌的**将淹没他。
他明明还活着,却以这样的方式。
哪怕那人说要救他,他也不愿。
他心里有喜欢的人,所以能忍得住。
可是他无法说话,就只能看那人离他愈近。
那人无奈笑了下,揽过他的身子,低声道,“这儿的确不是个好地方,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就算是我欠你的,以后再找我讨回来吧。”
这人到底在说什么,长着斯文的样子,却随随便便地要对我做那种事。
我明明没有同意。
拾春狠狠瞪着眼睛,看上去却像是被体质折磨得太难受,眼眶都泛着凄楚的红。
滕光并没意识到,卸下伪装的自己反而更难辨认。拾春从未见过他这副模样,且被身体拖累了判断力。
滕光只当拾春在痛。秘术这种东西,总是伴随各种各样的并发症,导致效果不尽人意。
拾春醒来前的一小段时间里,他也理清楚了自己的想法。
他并非不喜欢拾春,只是没想过把对方当做修习的工具。所以那时才会拒绝。
他以为能够再等等,却没注意到拾春的不安。
他爱把发展线拉得太长,才总是迟钝。
可若反过来想。
若是为了拾春呢?
滕光的心无法单纯用利他或利己概括,他是价值主义者。
若价值的天平向彼方倾斜,他也不惮成为工具。
想通这一点,他便明白拾春的心。
人间的契合,本就是相互补足。
“你若……答应,便告诉我。”
滕光在等待最后的确认。
拾春本想狠狠地说不,哪怕他无法发声,只能用口型表达自己的抗拒。
话到嘴边,却因着潜在所想,扭转成另外的内容。
我要……宜明……
为这直白的说法,滕光微微一愕。随后他哂笑起来,轻轻揭开拾春身上的披帛。
拾春才知道,----,--------。这人早已------,却装作君子。
他明明没有要听我的意见,却让我选择——
是戏耍我、好玩吗?
“放轻松……过一会儿,就会好些了。”
宽大的披帛渐渐升起,挡在了二人之外,姑且防风。饶是如此,-------,还是让拾春心里生出恨意。
他很少这样去恨一个人。
过去他不曾留住牵挂的东西,也没有纵意的资格。
这第一道恨,是为宜明。
他想说不要,放开我;我宁愿独自承受痛苦,不费你半分施舍。
可是当……(略1句)……。
为什么……明明对方不是宜明,他也会动情。
难道他的坚持,就这么可笑?
怀里的身体渐渐温热柔软,这让滕光松了一口气。他此前并未上手过,房事经验多来自耕烟托他买的颜色话本,还怕一时做得不当。如今倒是庆幸,心想,早知如此,在云岛时就该向耕烟请教些许。
不过以他的性子,恐怕也做不来这事。
虽说拾春身体更配合了些,眉心的苦意却总是化不开,又让滕光不时地怀疑哪里不到位,便愈发用心。好不容易结束了第一遭,他只觉得---------,---------。
或许差不多了。
滕光……。他心觉拾春是喜欢的,无声的呢喃总是宜明,偶尔的微小抗拒都化在了鱼水般的亲昵中,情热的身体那样渴求触碰和爱抚。
于是他迈上台阶,驻足宅前,即将叩响门前狰狞的兽首。
拾春陡地一弹,以呜咽的形式作出最后的挣扎。
直到灵力交融的那一瞬,他的心才彻底熄如死灰。
滕光要了拾春两回,却因渡时的种种思虑斟酌、谨慎安慰,感觉像是度过了漫长的世纪。
精神虽然疲惫,心灵却很满足。
□□之爱本不足道,若能两人同赴欢愉,才真真心驰神往。
滕光俯首垂视拾春宁静的睡容,后知后觉,竟忘给对方一个吻。
于是慢慢将鼻尖相贴,任呼吸交缠一瞬,便侧过首,去触碰那温暖的唇。
尖锐之物蓦然抵在心口,堪堪被护体之气拦住。
滕光疑惑地睁开眼,只见拾春面如霜雪,眸里盈着无端的恨意,痛切地开口:
“我要杀了你。”
拾春分明知道自己做不到,他只是借此泄恨。眼前的人终究救了他,可也夺走了他最后的余地。
滕光握住拾春的手,慢慢掰开对方的手指,拔出那根原本掉落在地上的兽牙。
拾春的脸上写着无能为力的痛苦。
“为什么?”
滕光不能理解。
“你不是答应了吗?”
“你……无耻。”
拾春挣不开腕间的桎梏,只能僵硬地跟面前人对峙。身后残留着那人的东西。
“你恶心!”
“你下贱!”
“我哪里答应了?”
滕光蒙受无妄之灾,一时懵在原地。
“你说了,你要的……”
拾春羞愤交加,“我那是说,我、我要的是……”
拾春的目光一瞬间滞住,从那人身上半挂的灰白袖兜里,他看到了自己送给宜明的瓶子。
“你怎么会有……”拾春倏地一悟,“你、你又是宜明?”
忽略“又”字不谈,滕光愕然不已,“你难道不知道是我?”
拾春亦羞耻捂脸。
“啊啊啊啊,为什么是宜明!我、我真的没发现。我还以为,一定能认出宜明的。”
滕光不可思议:“那我们刚刚……算什么?”
“就、就……”拾春咬着唇,难道要说我以为被陌生人给非礼了吗?宜明肯定觉得很奇怪,我和他做居然这么不开心,明明平时求都求不来。
更可恨的是,我根本没有好好体会啊!
细细想来,也没有以为的那么痛,反而……很舒服。
“哎呀,别再说了。都怪宜明忽然换样子。”
“只是衣服脏了才换啊……”滕光忽然悟道,“难不成我卸去易容,干扰了你的判断?”
拾春讶然,稍稍放下捂脸的手。
“你是说,这才是你的真容?”
滕光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
平时换装习惯了,一直没考虑这个问题。
拾春不会不高兴吧?
却见拾春眼睛忽然发亮,细细地打量着他,露出惊奇的目光,“宜明你竟然……这么好看。”
这副样貌放在别人身上,拾春也只是会多看几眼,生不出别的心思。可这竟是宜明的样子,就好像一瞬间耀眼了几百倍。
“好看吗?谢谢。”滕光摸了摸侧脸,随后伸出手,提了提拾春肩头滑下的披帛,迟疑地问,“你刚刚说……没有答应。”
“不不不!”拾春连忙摆手否认,“都是我误会了,我答应的!”
话说出口,方觉自己表现过于急切。
可是不管怎么说……此情此景,也太奇怪了吧!
宜明是为了救我,才舍身与我……我作为炉鼎,却被渡了修为,感觉很松快。
这、是不是反了?
“是么……”
滕光将信将疑。
自己莫非做了恶人?可是端详对方的表情,却并未见到可疑之色。
拾春若不知道是我,又把我当成了什么人?
难道他身体欢愉,心却是难过的么?
我是不是不该……
他没能想下去,就看到拾春倏地拉紧披帛,露出不好意思的样子。
“宜明,那个、----。”
“抱歉,我帮你……”
他本想说用咒语清洁,却见拾春缓慢地起身,挪了挪位置,坐到了他的腿上。
“刚刚的……不够,宜明再渡我一些吧。”
拾春:修为[正经脸.JPG]。
滕光:?
见滕光愣着不动,拾春只好道,“宜明不喜欢,也不必勉强。”便要从对方身上滑下去。
却被有力的手臂环住腰肢。
头顶的声音说,“喜欢。”
如同暖气潜催招来北飞的雁潮。
拾春的心里飘起了和风细雨。
他们继续了那个未完成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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