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一路尾随缀月,到了浮空岛稀少的空域。夜啼鸦有门禁,需要念口令才能进入。
当时洛奕跟踪飞绡,偷来的是夜啼鸦成员自用的口令,后来老板把整个夜啼鸦的口令都更换了。不过顾及洛奕的面子,老板又给了他特别的通行令。洛奕自己用不上,便直接给了滕光。
缀月念罢,便见云空撕裂出一个小口,内里是黑暗的廊道。
他将伞剑收起,紧捏在手里,深呼一口气,钻了进去。
滕光见三人进入不便,便只好把拾春交给令海尘,自己遽然化作轻烟,也朝那缝隙钻去了。
云空回归原样。
令海尘拦不及,看到缝隙闭合后,忧心地问拾春:“滕修士独自跟上,倘若有变,我们该如何知道呢?”
拾春说“不用担心”,随后拿出滕光留在纳戒里的八卦镜,对着云空一照。
“我们偷偷地看这里就好。”
滕光隐身跟随缀月穿越廊道,便见到夜啼鸦的内景。像是一个高高的棚子,天井封闭,内里是昏黑幽黄,自四周向内延展的台子如树干伸出的枝叶,间或浮动着。
缀月所在的台子在慢慢地上移。
昏暗中偶尔有红光飞也似的闪过,缀月屏息凝眸,竟撞见幽漆漆的眼睛。
原来枝桠上还藏着人。
夜啼鸦的杀手。
他们都在观察着这个外来之客。
缀月极力维持面上的淡定,借着拨开落屑的机会,不动声色地摆正了垂纱斗笠。
那些人里……至少有人见过云渚。
两道长戟堵住了他的去路。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缀月报了一个名字,说道,“我要见你们老板。”
冥火在他的身后燃起。
“须留血为信。”
二人异口同声道。
缀月之思绪变化不过在呼嘘之间,他很快将手伸进垂纱下,咬破了食指的指尖。
血滴落下时,与冥火融为了一体。
长戟分开,持戟人向两侧退下。
他穿过了九道关,最后在牵引人的引导下走入一个昏暗的屋子。
水滴声起,光线落于桌中心的一盏茶上。
缀月谨慎地向前走近。
刹那间乌鸦飞起,抖落的羽毛掉到茶水上,被黑暗中伸出来的纤长手指挑开。
缀月才注意到那道漆黑的人影。
宽沿的帽子,乌色的丹蔻。
挑开的羽毛之下,拇指大小的杯子里,仅仅浮着一枚茶叶。
杯子的主人说,“杀人?”
他的声音带着魅意,却透着一股幽冷感。
缀月扯了扯嘴角,“找人。”
影子中的人旋过椅子。
“找人?”他笑了笑,“倒真是那位修士引荐的人。一个两个,都那么不务正业。”
缀月双唇抿起。
他并不清楚神秘帮手的身份,但从对方的口风来看,那位神秘人绝不是雇凶杀人的歹徒。
那双染着夜色的幽白的手指玩味地敲了敲桌面。
对方微微露出他的帽檐——那顶帽子是从远古遗迹里发掘出来的古物的仿品,他很喜欢这种复古的款式。
“那么,这次又看上了我门下的哪一个?”
缀月很快领悟他的话。
原来那位神秘人来找的是夜啼鸦的成员。所以眼前这位才会以为我也是抱着同样的目的。
“你错意了。”缀月从袖中掏出银钱,摆在桌上,“我来问的,另有其人。”
帽檐下的人露出了一只眼睛,自中射出直勾勾的视线,像是要窥进缀月的心里。
垂纱隔开了一半的压迫感。
但是那种审视般的威压仍然透过垂纱,针般地扎来。
缀月知道,这将是个大胆的问题。
他故意装作漫不经心,用剑伞的尖端,将堆在桌子边缘的银钱推向茶杯的边缘。
“我听说,夜啼鸦有一套自己的消息网。不知你们……可晓得沉香门?”
鸦声忽起,似在无边的幽暗中盘旋,下一秒便能够俯冲下来。
盯着缀月的那道视线变得更加锐利。
“哦?”那人俯身,几乎半个帽子都露在了光线下,“沉香门?是谁派你来的?”
“这重要吗?”缀月用伞尖敲了敲桌子,“不够的话。我可以加价。”
老板笑了笑,重又回到阴暗之中。
“你得说实话。否则,我不会告诉你的。”
“怎么?你们这些生意人,还会让客人从手头飞走吗?”
“非也。”老板仰在椅子上,透过光线看着缀月隐蔽的装束,猜测那垂纱之下神秘的面容。他似乎有了一点眉目,脑海里浮现的是一张画像。“我们也有我们的规矩。不能同时接……两家的委托。”
缀月动作一滞。
“你说什么?”
他的身后渐渐生出冷汗,是诈,是……?
“云家的后人来问沉香门的消息,我是给呢,还是不给呢?你说呢,云渚?”
缀月一瞬间捏紧了手中的剑。他的恐惧告诉他应该迅速离开,理智却在说:这里处处都是夜啼鸦的杀手。
对方有足够的理由要自己的命。
“我不认识你说的人。”缀月反问道,“难道你也受了沉香门的委托,他们让你干了什么?”
老板笑了笑。
“你很聪明。但是,你敢揭开面纱吗?我的书房里至今留着那孩子的画像,就算几百年过去……他的容颜也不会有太大变化吧。”
缀月咬紧了牙。
他隐隐想过对方会猜到自己的身份,但是这是不可避免的冒险。
“你想怎么样?”
“我想……称赞你的勇气。”老板推了推椅子,出现在光下,“你明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我知道。”
“为什么还敢来?”
“为了必须做到的事。”缀月抬起眼,“就算我出更高的价钱,你也不能放弃沉香门委托吗?不,应该说……褚德润。”
沉香门和褚德润,是两个存在。
缀月要剥离它们。
老板神情不明,不过渐渐地支起了下巴。
“你在玩文字游戏。”
“我只是在谈生意。褚德润可以出钱让你们杀人,那我也同样可以……”
“我不是说了吗?我们也有我们的职业操守。”
滥杀无辜的操守吗?
虽然云家灭门的事件出自褚德润之手,但是阿叔之死与沿路无辜之人的牺牲,尽是夜啼鸦的杀手所为。
如今,他却要为了罪魁祸首的踪迹,和面前的人谈判。
甚至稍有不慎,便会丧身。
可是对方为什么还没有动手?没有动手就意味着还有转机。
“那么,我也出钱买我的命呢?”
老板面容一怔,似乎觉得这牌太不合常理。
缀月从纳戒里掏出所有的灵石钱币,一并掷在桌上:“我用我的全部家当,也买云渚的命,时机是我离开沉香门的那一刻。我若见到褚德润,死在他手下,不费你们一兵一卒。我若赢了,你们也大可继续追杀我,直到天涯海角。”
倘若对方接下这个委托,为了完成要求,必然要告诉自己沉香门的所在。
倘若对方不接受……就把这当做孤注一掷。便在此拼了命,也无愧于心了。
老板领悟他的话,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云家的后人,果然与众不同。好啊,”老板勾起戒指,“我接下这个委托,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缀月问,“什么条件?”
“守口如瓶。”老板伸出食指作了嘘声,“绝不可以透露消息的来源。否则,夜啼鸦的门规将优先于一切委托,我们不惜代价,也要将败坏我们声誉之人……就地正法。”
不能恪守信誉,便斩草除根吗?
缀月不知是否该庆幸,毕竟对方灵活的职业操守,给了他可乘之机。
“我答应你。”
缀月被两名斗笠人护送着离开了夜啼鸦。用老板的话说,他们必须时刻确认缀月的踪迹,以确保暗杀任务的顺利进行。
这给滕光增加了一点困难。毕竟跟踪缀月之时,缀月在明,他们在暗,虽然要时刻提防,以免被缀月发现,到底只需关注一人。如今多了两名夜啼鸦成员,他不得加倍谨慎。
缀月的委托内容也让他颇为惊异。他还想,实在不行的话,就坑师弟一把,借他的名头来用用。谁知道缀月对自己下手这么狠。
此番对话传到镜外,又不知引起多少惊涛骇浪。
缀月即将离开夜啼鸦时,守在外面的两人紧张地把自己隐藏得更深,直到看到缀月离开得稍远一点,才和露面的滕光汇合。
令海尘低声道:“如今缀月公子的处境愈发危险了。”不光有仇人,还要面对那么多杀手。
他有心将此上报师父。只是这样一来,就失去了沉香门的踪迹。
“以我们的力量,又该如何护他周全?”
滕光盯着缀月离去的方向,加固了一层隐身。
“走一步看一步。至少夜啼鸦的人……我还没放在眼里。”
区区两个杀手,也未必能对付得了现在的缀月。想来老板对他们的命令就是字面意思,只要他们能够随时掌握缀月的踪迹就够了。
也就是说,只要进入了沉香门,接下来的日子里,滕光等人就只有一个真正的敌人,那就是褚德润。
“也只好如此了。”
三人继续尾随缀月,直到抵达沉香门的岛屿所在,看到飘雾形成的结界笼罩在岛屿之外。杀手并无进入结界的渠道,以往他们只是通过飞鸽将追杀情况用暗语悄悄汇报。
好在缀月搜寻之后,发现了一道车队。里面载着的是从凡人村庄搜罗来的青年男女,大概率是要招来当家仆的。
世家的家仆不全然是修仙之人。就算是天灵宗这种大门大派,也难免会养些打杂的,其中略有些灵性的,跟着门人弟子潜学悟道,也能稍长法力,延年益寿;多数只是随着日月轮回渐渐消逝,而后被取代。
正因为家仆的更新换代如此之快,才需要不时物色填补。
此事纵然办得低调,也被缀月钻到了空子;更不必说尾随缀月的那几人了。
至于两个杀手,因担心引起门主误会,便只好守在外面,观察动静。
由是,缀月一行人便潜入了沉香门。
太诡异了快让我跳过这一段。
下一篇主角出场不会很多。可能有点写崩……不然就跳过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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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洛奕第六·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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