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铭躲回与画友合租的屋子时，心脏还在急促地跳动。
是不是真的被发现了？那女人到底是谁？这样试探他究竟有什么目的？什么叫他们本质上是一类人？为什么她说是来帮自己的？
不断地回想起刚刚的对话，张铭心里的恐惧和疑惑就更深重。一切都太奇怪了，这个来路不明的漂亮女人，她是不是真的发现了什么？难道想抓住他的把柄以此威胁控制他吗？
这个小镇也太奇怪了，它确实真的像传说一样，是一个安乐的天堂，但是仔细观察会发现到处都透露着神秘和诡异。
哪怕有太阳也永远不能消散的雾。
不知道从哪来又流向哪里的河流。
不能靠近的，夜晚的石桥。
具有迷幻效果的锅子。
还有，那个行踪不定的女人。
张铭知道，他不能再等了，必须要尽快找到离开的办法！留的越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既然和他没什么交集的女人都能有所怀疑，也难保平时与他有所接触的人不起疑心。
夜幕降临，雾都归于寂静。
终于等到画友睡熟，张铭悄悄穿好衣服出门，他决定去石桥一探究竟。镇上的人们都对此避之不及，这其中一定隐含了什么内情，说不定就能找到离开的线索。
他低着头行色匆匆，一身黑色隐没在街巷，张铭暗暗松了一口气，所有人家都闭门不出，没有人发现他这个坏了规矩的外来者，看来胆子大一点终究是没错的。
就在他来到河岸边准备上桥的时候，一只手从背后伸出，拽住了张铭的袖子。
“我劝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张铭猛地甩开，对方却早已收手，他惊恐地回头，差点叫喊出来，生生抑制住了，就发现面前是那个红衣女人！她面容白皙，神情严肃，在若隐若现的光线中更显瘆人。
有一瞬间，张铭想问这个女人是人是鬼，可是最后他没有问。
连雾都都是存在的，还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你到底一直跟着我想干什么？”张铭压抑着声音低吼，不止是恐惧，还有愤怒，“能不能不要突然在别人背后出现，你知不知道有多吓人！”
“不好意思。”女人稍稍往旁边走了两步，说话的语调比刚刚温柔一些，“但是我不是跟着你，也不是突然出现，我一直在这儿，只是你没看见我而已。”
张铭刚刚只顾着有没有被人发现，慌乱地赶路，确实没有仔细观察周围。
“抱歉，刚刚语气不太好。”他皱着眉用手指按压起太阳穴，缓解被惊吓之后的头疼。张铭回过神仔细想想，在这时候出现在石桥边，这个女人或许真的不属于这里，是和他一样不理解且不遵守规则的外人。
“不用害怕，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女人微微一笑，张铭觉得她忽然生动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情绪急速波动产生的错觉，还是出于可能找到了同伴的欣喜。
不过转念一想，她也来了石桥，难道这件事被人发现对她不会有影响吗？张铭一时又不知道这句话算是承诺还是威胁？
“不必用那么复杂的表情审视我，我说了，我们是一类人。”女人丢下这句话就抬脚沿着河岸往前走去，张铭在原地愣了两秒，还是选择跟上。
“你为什么来这里？”张铭试探性地开口，既然女人说在他来之前就再在这里了，那她本来的目的是什么呢？
女人在靠近河水的石板上停下，转头看向他，“我要是说为了等你，你信吗？”
那种易碎感又出现在她的身上，不可触碰。张铭看见女人的眼睛，在月光下是好看的琥珀色，如果他的画笔在手边，一定会记录下来。拥有这样澄澈的一双眸子，他的直觉告诉他，女人不是说谎。
“如果我今天晚上没来呢？”
“我赌你一定会来。”她笑起来，是很笃定的语气，说出来的话却充满了不确定性，“画家，我知道回去的办法，我能帮你离开。”
不辨真假的答案，他却没有办法说出一句怀疑和拒绝，大概是因为女人的神色里并无戏谑，而是淡淡的忧愁和迷惘，像这小镇上永远散不开的迷雾。
此时张铭却没有了出门时的那种迫切，他没有追问如何离开，反而问：“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外人的？”
只见女人伸出手，从衣兜拿出一面镜子来，将镜面朝向张铭，“不属于小镇的人看不见镜子里的自己，这就是我的方法。”
张铭完全愣住了，镜子里果真没有他的倒影。
紧接着女人示意他看镜中的自己，张铭发现女人却有隐隐约约的轮廓。
“我已经慢慢变成这里的人了，所以和你不太一样，”女人把垂下来的头发撩到耳后，“不过，是我自己不愿意回去，宁愿被永远留在这里，所以小镇也开始记住我。”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今天不会出现在这里。”说出这些话，女人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胸口起伏。
“我不能懂，你既然已经知道离开的方法，为什么不愿意走？在今天之前我们之间从没有交集，也互不认识，为了我又是什么意思？”张铭向女人走近了些，这次他并不再害怕，想要得到答案的情绪占了上风。
“你来这里的时候会听见不知从哪来的声音吗？”女人淡定地看着他一步步靠近，不答反问。
“会，这又和我刚刚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张铭没有放弃追问，又把话题转了回去。
“有个声音告诉我，有一个人会来到这里。”女人转过身蹲下，静静地注视着面前流动的河水，“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什么时候来，又为什么那道声音让我等他/她。我每天都站在石桥上，可是没有任何情况发生。”
“直到那天，我对着镜子发呆的时候，你从我面前经过，没有留下倒影。”
张铭试图在脑海里回忆，可是这段时间他的思维实在是太混乱，什么也没想起来。不过这个女人确实是在某一天若即若离地出现在他周围的，这么说来一切就有迹可循了。
“所以你也有很多没搞明白的事情，只是比我多知道一些而已。”张铭缓缓开口，有意识地忽略了那句知道回去的方法，他向女人提出邀请，“以后我们一起行动，可以么？”
女人怔怔地看了他半晌，眼里满是不可置信和踌躇不定。
就在张铭觉得是不是有点太强人所难，想要放弃的时候，她终于出声了。
“好。”
接下来的很长时间里，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虽然张铭对外只是说找到了女人做他的模特，但是镇上的人们都在传，那个新来的画家，一个年轻帅气的小伙子，和那个古怪的女人在一起了。不过除去猜忌和嫉妒，倒也有不少的人真心觉得他们真是郎才女貌，像是天生一对。
他们都没有问过对方的名字，每次都好像是自然而然地沉默。
一个是注定要留在雾都的人，一个则是注定会离开，彼此了解得越多，就会产生越深的羁绊。既然知道结果不会有什么改变，又何必为自己增添不必要的情感联结？
两人最开始都是这样想的，时间久了之后，又不好意思开口再问，于是这个话题就这样被永久地搁置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女人时常翻看着日历，或是带着镜子到桥上去，却再也没提起怎么帮张铭回去。张铭的画里开始出现女人的身影，不只是女人立在桥上时小小的背影，更多的还有笑颜、沉默和悲哀。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不愿意轻言离开，到底是因为“以后一起”的承诺，还是说不清的，别的什么东西。
他们都知道告别终将来临，在此之前，他希望能用尽全力将她的美丽与孤独永远地留存，而她能做的，只是陪伴，留住他再多一天，多一天。
他们都不过只是一个游荡在雾都的灵魂。
那天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天气，他们难得在小屋中歇下，不出门去。
张铭坐在窗前发呆，女人走过来递给他一杯热茶，坐在了他身边不远处。
或许觉得是个聊聊天的好机会，张铭这次没有保持沉默。
“我还没有问过你的名字呢？”他故作轻松，实则心里十分忐忑，如果女人不愿意开口说话，或者不想和他说话......
女人没有拒绝，她带着一丝笑意，温柔的声音倾泄。
“大画家，离开这里之后你就会忘记我的，就不用费劲去记了。”
那就是不愿意透露了，张铭有些遗憾。
“好吧，那我换个问题？你是怎么来到雾都的？”
“我？老实说这是我第二次到这里，你想问哪一次？”女人并不介意话题的跳跃性，她喝了一口茶，皱起眉头看向窗外的落雨，回忆着。
“第二次？你还能去而复返？”张铭噌地一下站起来，“也就是说，真的有通道能沟通两地人们的来往吗？难道说，可以自由选择进出？”
女人转头看他一眼，好像是在为他的大惊小怪感到冒犯，张铭又悻悻坐回位置上去。
“当然不是，这纯粹是偶然。”女人看着他，神情严肃，“我知道出去的方法，可是怎么被拉进来的，我毫无头绪。”
自从上一次女人说道可以帮他出去，这才是第二次听她提起“出去”，可怎么出去，还是只字未提。张铭不如就不问了，私心来讲，他现在甚至有些不想离开。反正到了那一天谜底肯定会揭晓的，在这之前，就让它保持神秘吧。
“所以出去的方法，你是怎么知道的呢？”他双手抚摸着杯壁，琢磨着换了个话题。
“这要从我第一次进入这里开始说起。”女人的目光又转向窗外，“这是个挺长的故事了，你还有兴趣听吗？”
“我想知道。”张铭看着女人的侧脸，说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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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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