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先生,我们是xxx市人民医院的,您振作一点......”
声音很遥远,张铭眼角依旧湿润,分不清脸上是江水还是泪。
“日记本呢?”他的嗓子像刀割似的,呜咽着讲不出完整的音节。身旁的小护士凑近听了半天,才意识到他在找那个当时紧紧护在怀里的本子。
“在这里呢,您别担心。”护士把用防水袋包好的本子递给他,张铭用尽全力放到胸口,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医院的天花板和正在打点滴的吊瓶,心率检测仪的滴滴声在耳边有规律地响着。
吴聪提着一盒清淡的饮食走进来,瞧见他醒了,马上按铃叫来了医护人员。他不知道医生都问了些什么,自己又说了些什么话,等到病房里终于安静的时候,他悲从中来又流下眼泪。
“多大的人了,还哭呢,有什么事想不开找兄弟帮忙啊,何必想不开去投江自杀呢?”吴聪感叹地帮他擦去眼泪,总觉得张铭自从多年前在陵江边发生了不知道什么事,就一直郁郁寡欢。
看他后来事业顺遂也没出什么问题,还以为他已经放下了,没想到他会无声无息地去投江,幸好被人及时发现救回来了。不过听医生说,掉进水里那么久居然还活着,真是个奇迹。
“老吴,她死了。”张铭又低低地哭出来声,本就嘶哑的嗓子哭着说话更显得悲切,“纪竺死了,都怪我没早点回去,都怪我没认出她,都怪我自己。”
“谁死了?”吴聪一头雾水,觉得他是不是又像上次那样说梦话。
可是张铭没再说话,只是哭。
终于有力气坐起来,张铭紧紧捏住日记本,迟迟不敢翻开,有泪水模糊了眼眶,他慌张地擦掉,怕弄脏了本子。
只要有这个日记本,就代表着纪竺是真的存在。
这是她留给他唯一的遗物。
“我之前一直不知道呼唤着我等待的声音是什么,直到我看见你。明明是第一次见,我却觉得很熟悉,就好像我们在哪见过一样。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梦。
梦里你为了保护我,自己却掉进湍急的河流,从此不见踪影,我沿着河道找了很久很久,知道你大概是凶多吉少。我本想殉情追随你而去,想起你掉下去前向我喊:‘为了我们的梦想活下去’,我知道,我不能就这样死去,我不能让你白白地丢掉性命。
于是我拼命地顺着往前走,试图走出这片浓雾,结果来到了一座小镇。
我在这里定居下来,凭借着一身医术救死扶伤,延续着我们的梦想。可是没有你的日子很难熬,我实在是很想念你,于是研制出了一种药物,只要吃下它就可以产生幻境,我就可以见到你。
弥留之际我看见你向我伸手,我知道你是来接我了,我终于再也不会和你分开了......然后我醒了。
醒来怅然若失,我开始怀疑当时呼唤我的声音就是那时的我自己。
使人看见幻境的药物,难道就是锅子的秘诀吗?
一切都没有定论的答案。
再也无法入睡,我干脆起身去了小镇的藏书室,在一堆记录历史的陈年旧书中,我看见了自己的照片,不,应该说,看见了和自己一般无二的脸,旁边写着:陈念念医生摄于小镇石桥。
有些毛骨悚然,但或许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
“关于镜子和祖母,其实我说谎了。祖母不是看我可怜才把镜子给我的,她从看到我的时候大概就反映过来,我和这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当时她年事已高,和我说了那么久的话已经精疲力尽,她郑重其事地把镜子交到我的手里,告诉我:‘镜子是在迷雾里找到自己的关键,有这个在,祖母保证你以后能在镇子活下去。’那时候我就知道,镜子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不过后来的一切倒是没有骗你,我离开又回来,从那之后我就知道我这辈子不会再离开小镇。”
“你离开之后,时间好像变得漫长起来。镇上的人们不知道你为何突然消失,我找了个借口打消他们的疑心,反正你已经走了,遗忘你只是迟早的事情。
那天我让你忘记我,是真心的。
我是不会离开小镇的的女人,你是无法不顾一切留在小镇的男人,这是没有结果的事情。
以你的才华,我相信你能打拼出一片广阔的天地。其他的就不再写了,想你是无疾而终的事情,开头了就无法抑制,于是停笔。”
“已经很久不见祖母了,我以为她只是闭关,直到她去世的消息传来。原来她强撑到我回来,才放心地离开,她去前留下话,说已将信物妥善传于继人。我才直到原来长老们的承继是靠着那面特殊的镜子,深感肩上的担子之重,从此关乎镇子的重要审判就要交到我的手上。
我一定拼尽全力,不会辜负祖母的托付。
正事要紧,可我还在想你。”
.......
“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估计你已经忘记我了。那边的世界时间流逝规则不同,我已经垂垂老矣,你大概还风华正茂。
我忽然很庆幸当初让你忘记我的决定,谁还会爱年华不在的女人呢?
或许,你已娶妻生子,家庭美满了吧。”
“今天从河里救上来一个小孩,约莫只有几岁的年纪,这样小的孩子怎么会无端地出现在这里。我想除了被遗弃,就只有自杀这种可能了。
她醒来后很抗拒和人讲话,不过小孩子嘛,你对她好她是知道的。我把她带在身边,教她读书写字为人处世,她很黏我。
我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说她叫伊婉。”
“青春期的女孩子都会对爱情感到好奇和向往,伊婉问我为什么总是独自一人,是不是丈夫已经去世了,也没有子嗣。
我当时并没有觉得冒犯,反而笑了出来。我告诉她,我没有结过婚,我在等人,于是就这么顺理成章地讲起了我们之间的故事。
时间已经太久了,我还以为我早已经忘记,结果讲述起来发现恍如昨日,那些场景和字句已经被我不知回想过多少遍,烂熟于心。
她听完止不住地哭,不理解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我说是我让你离开的,她又生气,怪我只想着你全然不顾自己。
小孩子的想法就是这样直率,只有是非对错,没有深思熟虑。
当年的事彼此各有难处,我不怪你。”
“伊婉的悟性很好,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当初祖母要把镜子交给我,如今看着她的样子,我才知道什么叫能从一个人的身上看到镇子的未来。
她正义感强又熟知小镇,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里来,但是她和我讲过她的梦境,大概也是和我当年一样,和小镇有注定的缘分。
我把镜子交给她,和她讲了祖母的故事。她很珍惜地把镜子收下了,向我保证她永远和镇子共存亡。
我笑了起来。”
后面的字迹有明显的变化,应该不是同一个人写的,想来应该是当时纪竺已经没有力气提笔,于是拜托了伊婉代笔进行记录。
“镇上来了一个奇怪的人,我早有耳闻,直到他们把你带到我的面前。
最开始没有发觉那是你,我已经老得看不清东西,先注意到的是你怀里紧紧抱着的背包,曾跟在你身后静静注视过无数次,我不会认不出来。
我没有想到你会回来找我。
你哭着扑到我面前,和我说,你从离开后就开始想念。你说,你爱我。
我几乎要控制不住情绪,等待你已经成为了我的习惯,可当梦想成真,我没有勇气和你相认。
这句迟来的告白我想了一辈子,可惜我已经日薄西山,死亡是即将要降临的事,我没有办法以这样的面目和你相认。”
“这应该是我最后一次记录,我知道我已经撑不住了。
我拜托伊婉把你带到我面前,还请你原谅我的私心,死前我还想见你一面。
忍不住问了你的名字,这是我死前唯一的愿望,认识你不过几个月,又在想念你、等待你的情绪里过完了这一辈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既然无法站在你面前与你说开一切,不如就让你对我印象永远停留在当初,你不要怪我狠心。
还没说出我也爱你,对不起。
拜托伊婉在我死后送你离开,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发现端倪,还是尽快送你走最好。你留着这镇子上只会难过,这次请真的把我忘了吧。
你正值中年,还不是将死之时,我托伊婉告诉你,以后一定要好好活,连带我的那一份,希望她不要忘记。”
张铭再也不能压抑情绪,现在他是真的失去她了。
他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喊,他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什么泪也流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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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还是个坏结局吗?”小孩哭的抽抽噎噎,好像受到了莫大的欺骗。
老人皱着眉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天下间不如意之事十之**,生离死别他都体会到了,你觉得它是坏结局,可对有的人来说,至少他们相爱过,这件事就足够了。”
“相爱但是又没有在一起,这算什么够?”小孩眼泪鼻涕抹了一脸,说出来的话倒是气势十足,“老爷爷你这故事真不好听。”
老人对这个评价不置可否,递给他一包纸巾,示意他好好地擦擦脸。
“看你哭得这么投入的份上,老头子我送你一份礼物怎么样?”
小孩闻言惊喜地抬头,“你可不许骗我!”
只见老人从身旁破烂的背包里摸出画具,三两下间就完成了一副画。他把这画递给小孩,然后提起包,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
小孩拿起画低头看去,是一个红衣女子的背影。
他愣了两秒,转头看向老人离开的方向,已经只能看到一个小小的轮廓。
他一边走,一边嘟囔着:
“雾都是一个古老的传说,那里是安乐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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