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怎么哭了?”张铭有些吃惊地起身,刚想伸手帮老妇人拭去脸上的泪痕,却被她阻止了。
“没事,不用。”老妇人用手背胡乱地抹开泪水,声音颤动,“我会帮你留意寻找你说的那个人的。”
“谢谢您祖母。”张铭大喜过望,朝老人恭敬地鞠躬致谢。
“不必谢我,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这很好。”老妇人已经很疲倦了,情绪波动之后连说话的力气几乎也要没有了,“看你背着包,像是画画的。”
“祖母您眼神真好,我确实是个画家,往后在镇上也要靠这个谋生了。”张铭如实回答,又把抱着的包背回到背上,小心的紧。
椅上的老妇人点点头,闭上眼睛休息,实在是没有力气再说话了。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生从门帘后出来,为老人搭上一条毯子,她是专门照顾老人起居的。
“长老既然没有怪罪你,你就安安心心地走吧,不会有人为难你的。”她声音清冷,说话时全然没有看过张铭一眼。
“叨扰了,多谢。”张铭向老人再鞠了一躬,又向女生点头致意,但一个是没有力气回应他,另一个是没有心思搭理他。他背着背包出了门,脚步声渐渐远了。
自那以后,他就在镇子上住下了。
画广告、画彩绘,总之能接的活儿他都去干,渐渐地也被镇上的人接纳了。
张铭日复一日地去石桥附近徘徊,向周围的人打听,但是一无所获。
他也不时地去拜访祖母,希望从她那里打听到一些消息,不过正如女人当初讲述的,他也只见过祖母一面,就再也找不到她了。连带着那天和他说了一句话的女生也不知所踪。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又快要到求雨节了。
张铭满怀失落地来到石桥,往日在此诀别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是,物是人非事事休了。
“你好,长老想见你一面。”一道细细的女声从身后悠悠地传来,张铭回头一看,是当时的白衣女生,不过她今天穿的倒是一身休闲装。
“好的好的,麻烦你带路了。”张铭没有推辞,之前一直没见到祖母,这次祖母主动要求要见他,实在是太好不过了。
一路上都没有人开口再讲话,女生一直冷着脸看不出情绪,张铭不知道自己是做了什么,怎么感觉这个女生从第一次和他交流就带着冷漠的疏离感。
“不好意思,请问你......”犹豫了一路,张铭还是决定开口询问,不过刚开了个头就别女生打断了。
“到了,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见对方摸出一本书坐下,应该是不想和他讨论这个话题,张铭也就没再说什么,他推开门走进屋子,老人穿着一件红色流苏的衣衫靠在窗边。
那一瞬间,他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女人。
老妇人回过头,和蔼地微笑着,撑着拐杖慢慢地挪到了藤椅上,张铭伸手去扶,惊讶于老人竟比肉眼看到的还要消瘦。
“坐吧。”老妇人稍微抬了抬下巴,让他在她面前的蒲团上坐下。毕竟身高差距在那,仰望着他说话实在是有些费劲,“你别怪伊婉那孩子,她性子烈些。说起来我还没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张铭。没有怪她,我也一把年纪了,不至于还和年轻人置气。”张铭盘腿坐下,听闻此话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又关切地询问起女人的情况,“祖母,您找我来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张铭啊,我找你来就是要告诉你,女人已经不在这里了,你还是回去吧。”老人的语气依旧温柔,说出来的话却字字锥心。
“不,不是这样的,她说了不会离开的。”张铭脑袋一瞬间空白,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他不愿意接受这个早已有预示的结果,“她说了会和我再相见的,她说了会一直留在这里的,祖母,是不是弄错了,是不是?”
“我知道你不能轻易相信,但是,人死不能复生啊。”老妇人缓缓闭上眼,只给出这么一个答案。
“死了?死了?哈哈哈哈哈,死了......”张铭痛苦地喊出声来,竟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用拳头狠狠锤向胸口,“都怪我!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啊!”
“我早该想起来她曾说过的,雾都的时间流逝和外面不一样。”
“我早该想到的,都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一点回来......她死之前都没能见到我,会不会觉得我真的忘记她了,会不会很难过,祖母,都怪我自己蠢啊......”
“不要太苛责自己,是她让你忘记的不是吗?说不定她从来没有怪过你呢?”老妇人声音颤抖,泪水无声掉落,撑着身体立起上半身,伸出手想要抚摸他的脸。
可沉浸在悲痛中的男人捂住脸痛哭流涕,没有发觉。
等到里面动静渐渐小了,伊婉推开门走进来,看了已经躺在藤椅上闭着眼微微喘气的老妇人,叹了口气,伸手拖起瘫倒在地上的男人。
“既然得到答案了,就回去吧,你不属于这里。”
张铭精神恍惚地被拉起来,他只感觉头晕目眩,脚像踩在棉花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回到落脚的屋子,又是怎么倒在床上不省人事的。
他想,这都不是真的,只要再回到梦里,就能见到女人了。
求雨节就在他心如死灰、形如枯槁的时候来临了。
彼时他已经有些神思不属,时常出现幻觉,总看见女人在石桥上等着他,对他笑着说话。张铭跟随着人群一步步地走向石桥,每一步都更靠近他们之间的回忆,泪水洒落在脚下,他伸出手抓住石桥的围栏支撑自己站立。
伊婉沉默着出现在他身旁。
“伊小姐,是祖母让你来送我走的吗?我不会离开的,哪怕死我也要死在这里,死在她喜欢的地方。”他声音虚弱但是字字坚定。
“我只是看不下去你惺惺作态的深情。”伊婉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说话直白且不近人情,“如果真的那么爱,当初为什么要离开?又为什么不早点回来?回来了人在你面前又为什么认不出来?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张铭本想争辩,迟钝的思维却捕捉到了那一句:在面前没认出来。隐隐有一个猜测冒头,他颤抖地转头看向伊婉,不可置信地试探。
“什么没认出来?”
“我真是不知道纪竺婆婆当初看上你什么了,除了会画画什么也不会。又没担当又只会嘴上......”伊婉还在无语地抱怨,可张铭没让他把话说完。
“什么没认出来,谁是纪竺?”
“你原来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是你一口一个的祖母啊。”伊婉有些生气,但是她更不想让对她有恩的婆婆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深爱的人忘记,她要让他痛。
猜测被证实了,张铭想起了两次见面时对方身上的红色衣服,想到了她靠在窗边的背影,想到了她最后对他说的那句:是她让他忘记的。原来真相早已摆在他面前,只是他没看见,她还没死,她还没死!
不管为什么纪竺没有告诉他真相,至少现在他们还有机会把话说开,张铭转身就要向那间屋子跑,可是被伊婉拉住了。
“你现在去也见不到人了,那天和你说完话婆婆就......”
刚刚燃起希望的心又被一盆冷水浇熄,他再也支撑不住地瘫倒在地上。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你们都不说?告诉我为什么!我都没有和她好好道别,我一背包的画都还没给她看,我还没......我还没让她嫁给我......”
“谁你来得这么晚!婆婆的身体本就不好,医生说她活不过秋天,可是她说她还要等人,硬生生地挨到了现在,活受了好多的罪,都怪你!”伊婉也哭了起来,攥紧了拳头指责男人,“你回来也没认出她,你知道她有多伤心吗?你才三四十岁,可是婆婆已经百岁有余了,她怎么承受得住这样的情绪打击!一想到她已经老到你都无法辨认的地步了,她就再也开不了口,你知道她有多痛吗!”
伊婉从挎包里掏出一本红红的日记本狠狠地砸在男人身上,她要他永远不许忘记婆婆痛苦挣扎的日日夜夜。
求雨节的钟声已经响起来了,人们欢快地叫嚷、舞蹈,没有人注意到这两个失魂落魄的伤心人。
“婆婆说你留在这里只会更难受,拜托我一定要送你回去,既然她都已经不在了,你留在这里也没有意义。”
伊婉摸出了那面镜子,还是张铭记忆里的那样,他迷迷糊糊地想到,原来长老的传承的信物就是镜子吗?
就在这样的情形下,他看见了镜面的反光,却没看见自己。恍惚间张铭想到了纪竺第一次向他展示镜子时的样子,又想起当年桥上的告别。
她原来已经说过再见了啊......张铭遗憾地回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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