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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七月二十七日

从江城坐火车到海城要25个小时,他们原本打算买两张卧铺、四张硬座,大家轮流坐着躺着就到了。薛季同直接买了六张卧铺,这样他们可以在一个车厢,不用和陌生人挤了。

下午的票,出发当天早上,邹柏青卤了二十个鸡蛋,一包花生,洗好一袋子苹果黄瓜,还买了泡面火腿肠牛奶饼干麻花,她问邹纬够不够了。

邹纬只看了一眼,就说不够。

邹柏青琢磨着,也是,他们有五个人,“我再煮几个鸡蛋吧,还带点啥呢?”

“几个怎么够啊,我去菜市场给你买一百个回来,你煮一盆端上车,再带点零钱。到时候咱们上火车了就挨个车厢开始卖,能挣回点票钱。”

邹叡说:“那卖不出去怎么办?”

“卖得出去,车上的人都是去逃荒的。”

邹柏青才听出她是故意的,呸了一口,“放你的狗屁,这不带那不带的,我看上车了你喝西北风去。你从小到大就这个死德行,出门让你多挎点儿吃的,就像亏着你了。别人是饿死鬼投胎,你上辈子是胀死的。”

六人各自背个包出发了,除了薛季同和邹纬,其他四个都是第一次坐火车,从进站就开始东张西望。

“我的娘诶!这么多人!咱们中国人真是太多了,一人踩一脚,能踩死一堆人。”

“从哪边进去,千万别上错车了!本来去看海,下车看到**那就有意思了。”

“好挤,谁在推我!谁!”

“好臭,谁放屁了!没素质,乱放屁。”

几人互相盯着拉着,终于找到位置,跟泥鳅进池塘一样,一条接一条跳进车厢。

邹叡和薛慈书包一甩,鞋子一脱,爬梯子到最顶上的床躺着。

“舒服。”

“真舒服。”

什么席梦思,什么纯棉真丝,都比不了火车上伸不直腰抬不起头,往来无数人睡过的小床。

通道上来往的人,时不时踢到他们的鞋,薛季同蹲下去捡了鞋子,放到车厢里边收好。他和邹柏青两个腿脚不利索的睡下铺,邹纬和万立文安排在中间。

“要上卫生间的,不要一个人去,结伴一起去。”薛季同嘱咐完他们,又让薛慈和邹叡背了一遍三个大人的手机号码。

邹纬说:“妈,你也背一下。”

“放心,你老娘还没糊涂到那个地步,走不丢的。”邹柏青把吃的一大包放在车厢的小桌子上,招呼他们吃东西。

邹叡和薛慈不约而同地选择泡面和火腿肠,薛季同带他们去接了开水,又穿过车厢和人群端回来。邹柏青剥了两个卤蛋放进他们的泡面里,热腾腾的香味在小小的车厢内窜开。

邹叡手托着脸,兴奋之余,突然发出一句哲思,“我觉得人生中最幸福的三分钟,就是等泡面的三分钟。”

邹纬望着她微微翘起的发梢,想到狮子头上的一圈毛,一只骄傲又个性的小狮子。她不调皮不暴躁的时候,又是这么乖这么聪慧这么有灵气,这么想要让人温柔地抚摸,抱在怀中。邹纬无意识地勾起嘴角,自己真的愿意做任何事,满足她的愿望,让她的人生拥有无数个幸福的三分钟。

“如果我能经常吃泡面,一定会幸福得晕过去。”邹叡喝了口酸辣面汤,企望地看向邹纬,“妈妈,我可以每周吃一次泡面吗?”

邹叡利落地拒绝,“想都别想。”

火车先是在山里蜿蜒,天黑后进入宽阔的平原,最后冲向一望无际的大海。当他们真正站在海边的那一天,柔软的沙子踩在脚底,沁凉的海水一**没过脚背,才知道大海是多么广阔。

邹柏青到二十年后都还记得海边的味道,当她的味觉嗅觉纷纷退化时,她仿佛还能闻到那股带着咸腥味的湿润气息,从她鼻孔和鬓发穿过。

万立文的裤腿高高挽起,手里提着两只鞋,“邹老师,你说咱们江城的江水会不会流到海里来?”

“会吧,说不定这海里也有咱江城的水。”

万立文看着脚下灰蓝平静的海水,想起了薛元青去世时浑浊奔腾的江水,她当时站在岸边,心里翻滚着滔天恨意。现在她站在这里,开始平静地回想过去。

万立文和薛元青是自由恋爱,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万立文家里已经给她定亲了。她才十九岁,不愿意结婚,所以用先挣钱为由在城里打工。春节回家前,她去老农贸交易市场购置年货,遇到不会讲价的薛元青,她看不下去他像个傻子被骗,当着摊贩的面告诉他往里走更便宜。接下来,薛元青就一路跟着她,她和摊主讲好价了,他就在后边捡便宜。万立文气笑了,薛元青说我请你吃饭吧。她看他长得俊,就爽快同意了。

他们拎着大包小包从市场挤出来,进了一家小面馆,点了两碗肉丝面和一个炒菜。她知道薛元青比自己大三岁,在附近的江航集团上班,是正式职工,还是读了大学的人。万立文有点泄气,又想到自己是定了亲的人,不应该对别的男人胡思乱想,干脆没心眼地敞开了聊。原来薛元青明白那个摊贩在诓他,本来就没打算买他的东西,之所以一直跟着万立文,是怕摊主找她麻烦。出了面馆门,薛元青叮嘱她:小姑娘在外面说话做事要小心,宁愿损失一点钱财,也不要招来小人记恨。

小姑娘,多稀奇啊,还有人把她当小姑娘了。

春节后回来上班,万立文每个星期放假都要溜达到江航集团附近,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想干嘛,反正放假也没事做。她去了四次,终于碰到了薛元青,她怕他忘了自己,假装没看见他。好在薛元青隔着几米远就认出她,跑过来和她打了招呼。

他又请她吃了饭,万立文不好意思,约定下周末请回来。一来二去,几顿饭后,两人隐约也都清楚了对方的心意。后来薛元青才说他有两次也去了她上班的地方溜达,一次都没遇到,在江航门口看到她,就猜她可能也是故意来找自己的。薛元青管她叫小万,虽然没正式确定关系,但他们每个周六都会心照不宣地见面,互相轮流来找对方。

万立文琢磨着他们这样来往也有几个月了,和正式处对象差别不大了,她写信回家说自己要退亲,表达得非常坚决。结果她爸带着对方找到她上班的地方来了,正好就碰到她和薛元青在一起,当时说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把她的名声放在地下踩了不算,连带着薛元青的名声也遭了殃。

薛元青不可置信地问她:“你定亲了?”

事情摆在这里,万立文也没得解释了,只能说是家里人定下的,她那时候还小,也没人问她愿不愿意,现在她不愿意了。

被人指着鼻子骂奸夫,薛元青还从来没受过这种侮辱,加上也还没消化这件事,更不知道如何还嘴,只能局促不安地站在那儿。万立文拦在他面前,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让他先走。看着薛元青真的走了,知道自己和他的事黄了,心下悲凉。但她下定决心,就算和薛元青不成了,她也绝对不回去嫁给这家人。

没想到薛元青晚上又来找她,把两百块钱塞进她手里,原来是他听到定亲送了肉和点心布料,想让她把钱还回去。他问万立文够不够,不够再等几天他发工资了送来。万立文本来就打算寄钱回去的,她不肯要,说自己的事不能花他的钱。两人推来推去,薛元青急了,说你就当这是我给你的定亲钱。

他们就这样正式确定了关系,正儿八经谈起了恋爱。除了周末见面,薛元青会在每周三晚上固定来找她,因为江航食堂每周三晚的饭菜最好,他会提着保温桶过来,看万立文吃完了再回去。他从来不做逾越的行为,最多的就是在她吃饭的时候,牵着她不拿筷子的那只手。

谈了三年恋爱,他们终于结婚了。分到了家属院的新房子,搬进新家,生了薛慈。薛元青脾气很好,可以说是没脾气,万立文孕晚期常常睡不好觉,气得把他踢醒,他也只是笑着陪她坐起来。结婚后唯一一次对她发火,是因为她在坐月子期间,趁着他上班去了,做了家里的卫生。薛元青骂她不懂事,晚上抱着薛慈去另一间房睡,万立文也很委屈,她只是不想他下班回来太辛苦了。那时候连吵架也是幸福的,然而幸福戛然而止。

薛元青活了不到三十年,从小懂事孝顺、照顾弟弟,长大了努力工作、成家立业,他没有享受过一天的好日子,就葬身在滔滔不绝的长江水中。万立文每次想到这里,都心疼得厉害,早知道她就不谈那么久恋爱了,早点嫁给他多好。又或者她宁愿他是个薄情负心汉,两人过着鸡零狗碎不断争吵的日子,至少他活得长一点。老天太王八蛋了,那么多该死的人不死,怎么偏偏让他死。

万立文看着薛慈,很难想象,她把他们的孩子养到这么大了。从她决心振作起来,就把薛元青的所有东西收拾好,再也不敢看。薛慈中考完,她找出了薛元青曾经的日记本,总感觉他好像还有很多话没写完。

如果江城的水也能流进这片海里,她想知道他最后还有什么话要说。

晚上,她们四个一间房,薛慈和薛季同住一间房。几天下来,薛慈总觉得小叔心事重重,但他不敢问。就算待在一个房间,他们也很少说话。他每次想靠近小叔,又会觉得浑身古怪,而且他能感觉到,小叔也很不习惯自己的靠近。

这天晚上,他们回到房间,薛慈先去洗澡,白天走得太累,出来后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迷迷糊糊醒来一会儿,看到薛季同还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他布满疤痕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透着让人心惊的诡异和癫狂。薛慈当时不清醒,但还是觉得他很不对劲。

“小叔,你还不睡吗?”

薛季同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床边,似乎看了他良久。

在薛慈闭眼完全陷入下一段睡眠时,隐约听到他说:“睡吧,安心睡吧。”

七月二十七日,这一天终于走完了。那场车祸、那场暴雨、那摊粘稠的鲜血,再也不会出现在你生命里了,妈妈就躺在隔壁的床上,你可以安心睡了。

薛季同以为,他回到过去的使命已经完成,接下来只需要等待随时会来的死亡。

可是在回程的火车上,邹叡和薛慈半夜偷偷溜下床,来到接开水的地方。他不放心,跟在他们身后,他听到邹叡说:

“我刚刚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长大是一个医生。”

薛慈问:“那我呢?”

“不知道,你突然消失了,我一直在到处找你,但是怎么都找不到。”

“外婆经常说梦是反的嘛。”薛慈根本没放在心上,“不管去哪儿,我肯定会告诉你们的,不可能一个人消失的。”

邹叡似乎还沉浸在梦中的情绪,语气低落,“可是这个梦好真实,我都能感觉到梦里的我很伤心,特别伤心。”

薛季同站在两列车厢的连结处,身体摇摇晃晃,陷入了沉思。他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回到过去的时间节点,改变了过去的事情,未来就会生成新的轨迹。邹叡和薛慈会好好长大,他们还是那两个人,但他们会覆盖原本时间线的一切。

可如果,时间不是按先后顺序往前走的呢?如果过去和未来是同时进行的呢?它们相当于两个时空,各自发生着当前的事,但紧密联系在一起。

那此刻同时进行的未来,邹叡是不是在到处找他?他不能回到以后,他的那个小叡该怎么办呢?他改变的这一切有什么用呢?又或者,他真的改变了吗?

邹叡被连续不断的嗡嗡震动吵醒,还以为自己躺在那辆绿皮火车上的卧铺,她缓缓睁眼,头顶不再触手可及,身下是柔软的床单。黑暗的房间发出一阵幽光,她拿起床头的手机。

“喂?外婆?”

“你马上回来一趟。”邹柏青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微弱的电流声衬得异常冷酷,“小慈一定是出事了。”

邹叡坐起来,一段又一段碎片挤进她的脑海。

她抓起日历本,看到原本被她用红笔画圈起来的日子,那个圈已经消失了。七月二十七日,变成了平常的一天。

可是她的脑中,并没有干妈活着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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