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两个住的民宿离早集不远,这座小城市水路如蛛网般密布,水路走得快,没一会儿就回到了刚才小狗仔落水那里。
阿旺怀里抱着小狗,小狗的耳朵还没立起来,两只耳朵小小只的,像两朵软软的小平菇,塌塌地倒在头顶上,随着走路的动作一动一动的。
傻子刚才英雄救狗跳到了水里,浑身上下都被河水跑了个遍。虽然被太阳晒了有一会儿,但身上都还是湿的,边走边滴水下来,就连鞋子也进水了,走在水泥地上挤出了吱吱声。
阿旺走在街上引起了不少人注意。夏禹风怕他着凉,到了民宿楼下就从他怀中接过小狗,催促他赶紧上楼去换衣服。
阿旺恋恋不舍地一步三回头,看着乖乖地趴在夏禹风怀里的小奶狗,他有点舍不得。
但是夏禹风说小狗是有主人的,它的主人就在早集这里摆摊呢,妈妈说过不能随便拿别人的东西,小狗要还给他的主人才可以。
想到马上就要把小狗还回去,阿旺的心里有点闷闷不乐的。他飞快冲上楼,迅速换好了衣服,脸夏禹风叮嘱的热水澡都没冲,就为了下来多抱一会儿小狗。
夏禹风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那场大病也是他知道顾老头儿会刺绣的契机。当时生的那场病和呼吸道有关,医生那时建议他最好远离粉尘和猫猫狗狗。
虽然呼吸道的问题随着年龄的增长已经好多了,这种毛病已然痊愈,往后的许多年,每一次体检都没再查出这方面的问题。
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夏禹风每次碰到猫狗,总觉得肺里痒痒的,老是觉得不舒服。
现在他抱着小狗,肺里那种痒意又翻了上来,他明知是心理作用的,但还是忍不住咳了两下。又将那件干掉的外套兜头盖到小狗崽身上,捂住小狗八成干的身体。
阿旺换好衣服裤子就立马下了楼,一接过小狗,感觉到小狗热乎乎的体温,马上就要告别的伤感与不舍惹得他不自觉地将小狗搂得紧了点。
现在临近中午,小城市的人生活节奏慢,比较惬意,几乎都已经回家做饭了。早集已经没人在了,只有零星几个人坐在卖点心的店前,呼噜呼噜地吃着粥和点心。
刚才骚乱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夏禹风也怕狗主人已经不在早集这里了,但他更怕傻子湿着身子着凉了,怎么都要让傻子先回去把身子弄干了才行。
夏禹风的记忆好,循着刚才的一瞥,和阿旺在早集里兜兜转转,很快就找到了小狗的主人。
小狗主人是一个老爷爷,他穿着一件军绿色的T恤,外面则穿了一件宝蓝色的中山装,下身穿着一条同色系的裤子,脚踩着一双解放鞋,他头上还顶着一顶和中山装配套的帽子。一张脸黑黝黝地又皱巴巴,身上不知道在哪里蹭到了白痕,鞋边上也是泥土,一副农村人进城赶集的打扮。
他已经换了一个位置,坐在早集尽头的小菜市场外头,他坐在墙根的阴影下边,是一个不太起眼的地方。刚才撞小狗的竹篮子就放在他脚边,那个写着价格的纸皮已经被他翻下来盖着了。
夏蝉在树上“知了““知了”地鸣叫,外面的气温热,鸣虫又吵。菜市场有着独特的味道,猪肉摊生意最好的时间已经过去了,肉摊老板撑着脸在打瞌睡,摊子上方吊着塑料袋的风扇则在呼呼地转。
风扇的凉意吹不到菜市场的外头,老大爷坐在小马扎上,叭叭地吸着旱烟,盯着菜市场和肉摊和门口的服装店看,那些菜市场的服装店都是些廉价的衣衫,虽然便宜,但质量不错,吸引了挺多大妈在看。
“大爷,这是你的狗吗?”,阿旺不会说话,夏禹风就从他手里接过手,问蹲在马路牙子的老人家。
老大爷震惊,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狗还能回来,他刚才没看到狗,就怀疑是不是掉到了河里,还在河边的水草堆里找了找,但是都没找到。
“诶诶,是我的,是我的。”,老大爷连连鞠躬道谢,又笑眯眯地接过小狗,见小狗没什么事,就放下心来。
他担忧了一早上,现在见这两个年轻人把狗给送回来,虽然往日里拮据,但还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卷零零散散地纸币,从里面想要抽出十块钱塞给夏禹风。
夏禹风哪能要他的钱,摆摆手表示不接,最后手揣到兜里藏了起来。
而阿旺则没那么聪明,他睁着眼睛,眼睁睁地看着老大爷把钱塞到了他的手上。
阿旺的手摸到了流通已久的纸币那种独特的,软乎乎又有点湿腻腻的触感,才反应过来老大爷是要给钱答谢他。
阿旺连忙啊啊两声,抓着大爷的手就将钱给塞到了大爷的手心里。
他不敢离老大爷太近,连忙藏到了夏禹风的身后,两只手抓着夏禹风的手臂,手与手臂的肌肉间一点缝隙都没有,生怕老大爷再塞钱给他。
被人感谢了本应该开心,但阿旺却开心不起来,他不舍地看着那只小黑狗,然后就不敢再看了。
阿旺连忙低下头,看着脚下踩着的,菜市场附近独有的污水渗到地上,反着特有腥味与泥泞的地。
老大爷见阿旺刚才直勾勾地盯着那只小狗,就又将小狗捧了起来,对他们两个说:
“谢谢你们,这狗仔这眼看不见的,瞎的。我还以为它要死了”
老大爷乡音很重,夏禹风勉勉强强才能听得出他在说什么。阿旺听到老大爷这样说,却抬起了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只小狗看。
老大爷撑了撑小狗的其中一只眼睛,他的动作惹得小狗一直在哼哼叫,小爪子也在拼命地挣扎。
但小狗仔力气小,最后那只眼睛还是给老大爷翻开了。
眼睛里没有眼球。
这只小狗的毛是黑的,小狗的眼睛也是黑的,它的脸几乎什么都看不见,要很仔细才能分辨出眼睛鼻子嘴巴的位置。
刚才夏禹风倒是看清了小狗有一只眼睛没睁开,但他知道有一些小动物就是这样的,睁眼比较慢,他以为小狗也是那样。
阿旺刚才逗小狗逗了那么久,都没有发现小狗的一只眼睛其实没有睁开,他现在一看到小狗没有一只眼睛心里就难受了。
傻子心疼小狗,他吸了吸鼻子,似是想要将鼻子里的酸意全部都吸掉,但越吸鼻子就越酸,眼睛就越热,最后他忍不住了,挣开了一只手去抹眼泪。
老大爷扒开给他们看后就松手了,叹了一口气道:
“刚出生的时候给村子里的小畜生们挖走的,要不是我打走了他们,这狗仔可能两只眼睛都没了。”
“本来还像卖了它给我老伴买药,给她买件花衣服的,又给孩子买点肉吃的......”,老大爷苦笑了一下,这小狗仔是残疾,卖不上价格,刚才有人一砍价就砍到了20块,还非要自己卖给他,
如果他卖这个价格,在村子里卖不就得了,何苦千里迢迢进城里卖?
老大爷越想越生气,刚才就是和那个人理论才弄丢了狗!但现在早集也要散了,要是晚点回去就没车了,老伴还在家里等着自己回去做午饭的,只得后面几天干完活之后,再搭人家的三轮进城来。
老大爷摇了摇头,对着两个年轻人笑了一下,露出抽太多烟而发黄的牙齿,他把小狗仔放回竹篮子里,佝偻着起身,拿起小马扎就要走了。
见老大爷要走,阿旺松开了夏禹风的手臂,他往前追了两步却顿住了脚。嘴张了张,又一点话都说不出来,忍了很久的泪最后还是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夏禹风脑子里回荡的都是刚才大爷的话,小狗毛似乎还飘荡在周围的空气里,惹得他不自觉地咳了两声。
快要中午了,太阳不似清晨那么温柔,渐渐地毒辣起来。
老大爷怕晒着小狗,就将那写了价格的纸皮盖在篮子上,自己则迎着太阳,提着小马扎慢慢地走,想要到集市街口等老乡的电三轮。
“大爷!大爷!”
夏禹风拉着阿旺,从后面追了上来。老大爷看到他们,连忙转过身,摸了摸自己身上,怕自己又落下什么东西给他们两个年轻人捡到了。
“我们要买你的狗,多少钱?”
一听夏禹风要买狗,老大爷都惊讶了,他忙道:
“这只狗仔瞎的咧,如果你要的话,我就四十给你。”
夏禹风瞥了一眼小竹篮上盖着小狗的纸皮,上面写着五十块,老大爷确实是便宜给他们了。
“我给您100块,您将篮子也一起给我吧。”
老大爷是个老实人,一听到夏禹风要给100块一并买了狗仔和小竹篮,连忙摆摆手:
“这竹篮自家编的,不值钱的......”,老大爷是农民,每年的卖粮食的收入也只得一两万元。100块几乎已经是他们两个老人家和孩子一个星期的饭钱了。
他老实朴素,乍一听有100块惊喜,却还是没办法昧着良心收这份钱。
“拿着吧。”,夏禹风不和他多说,他没带纸币出来,阿旺也没带,老人家的手机还是老款的老人机,没有收款码。
阿旺抓着手机左顾右盼,最后指了指隔壁的小卖部,烤鱼店经常有客户兑现金,阿旺是知道能这样操作的。
两人从小卖部兑出了红彤彤的100块,随后又将这钱交到了老人家的手里。
“菜市场的衣服店好像快关门了,您快点去吧。”,夏禹风冲他笑了一下,又从老人家手里接过了竹篮和小狗。
因为身边多了一个小狗仔,民宿不让住。夏禹风当即决定不继续采风了,他的素材也差不多收集够了,当天下午吃过饭,两人就揣着狗仔便自驾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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