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红尘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乌宝夕不清楚,只是依稀觉得梦中似乎闻到了一股檀香味。不知是不是受其影响,早上醒来时感觉心神格外安定。
撩开帐子,一眼便看见蜷在对面罗汉榻上的阮红尘。
那罗汉榻比之原先的贵妃榻要宽大许多,若是待客,两个人并坐再加张炕桌都绰绰有余。但此刻阮红尘躺在上面,罗汉榻就像是凭空缩小了一圈儿似的,看着委屈巴巴的。
明明平日里见他也不胖呀?莫非这就是俗话说的穿衣显瘦,脱衣……
呸呸呸!乌宝夕晃晃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从脑海里清除出去。
看了一会儿,见那边一直没有动静,乌宝夕穿鞋下床,轻手轻脚地走过去。
上午阮红尘还要去族学,待他走后,燕归进来收拾桌子时提了一句:“卫娘子的手艺虽好,但吃久了怕也会腻,小姐要不也尝尝其他口味?”
燕归向来话少,是最不会说闲话的人,她突然提这一句,乌宝夕一听便觉出其中必有端倪。“出什么事了吗?”
“倒也没什么。”燕归将吃空了的碗碟收回食盒里,“只是奴婢们毕竟初来,对国公府里的人事俱不熟悉,想来还是先多学多看会更好些。”
她话说得含蓄,乌宝夕却听明白了。她们是担心她任人唯亲,会引起莱国公府下人们的不满和排斥。
从寻常商贾之家来到一品国公府,乌家的下人们个个小心谨慎,生怕做错了事。他们好像自觉认为低了一等似的,从心底里透着怯。
但乌宝夕没有,她反倒是比从前在乌府时要放得开了许多。
只因从前在乌家,那是原主从小生活长大的地方,周围都是原主的家人长辈,哪怕再不多接触,时间长了也难免会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到这里就不一样了。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正好可以重新开始。莱国公府的人或许会不喜欢她,看不惯她,甚至不接受她,但却没人会怀疑她的身份。
不用担心身份暴露的乌宝夕,做起事来便不再束手束脚。
她让燕归去阎妈妈那里一趟,把前一阵儿送回去的名录、账册什么的重新再拿回来。
之前她是不想负责,故而刻意放任。但现在她既然已经答应了阮红尘管家,便决定要认真起来。
燕归的话给乌宝夕提了个醒,她要重新考虑一下对身边人的安排了。若仅仅只是莱国公府的下人还好说,可还有一众她从乌家带来的陪房们呢。
这些人阎妈妈不好直接管,而乌宝夕此前又一直没有明确的表示,于是一个个像是没头的苍蝇,心中惶恐又不敢乱飞。
现在乌宝夕准备好好整顿一下了。
名册拿回来,她先令人将百戏阁里所有伺候的人都叫到了一处。按阎妈妈所给她的人员册子挨个儿见了一遍。
莱国公府不愧是一品国公府,只这一个院子里伺候、打杂的下人就有二十几人,这还不算贴身跟着阮红尘的小厮、家丁呢。
乌宝夕光听他们挨个儿报一遍名姓,说清楚自己是做什么的,就已经头昏脑涨了。简直不敢想大少奶奶一人管着这一整个国公府会是怎样的繁杂。
好在她也并不需要一下子就记清楚每个人,只是以此先了解一下院子里日常的运作与分工。
都说高门大户规矩多,这一点从对下人们的分工上便可看出来。
之前在乌家,她院子里除去燕归、流萤她们四个贴身丫头其余的都是些粗使丫鬟婆子。屋里的四人负责她衣食起居的大小事务,而粗使的下人则包揽了其他所有杂活儿。
当初乌宝夕刚穿过来时,对于这样的配置已经十分震惊。然而眼下对比百戏阁里的情况,才知什么是小巫见大巫。
百戏阁里每一个细项都是专人负责:看门、守院、跑腿、通传,洒扫是洒扫,擦灰是擦灰,有人专职茶水,有人专侍花草,管着炭火香烛的不碰针线,伺候笔墨的也不理铺床叠被……
认完了人,乌宝夕并没有对他们所负责的事项进行调整,一切都还按照原先的规矩来。至于她带来的陪房们,除去流萤、燕归、知蝉、鹿儿四个贴身伺候的丫鬟,其余人全与莱国公府的人混入一处。
本是灶房的就进灶房,该管花草的照样跟着管花草。相当于从前一人负责的事,现在可能有多人共同去做。
乌宝夕这样的安排出乎了众人的意料。
他们原本以为新来的三少奶奶管家,会就此将关键位置的人员抽调,全换成自己的亲信呢,也因此一个个内心深处对于乌宝夕其实都有些排斥。谁想并没有,这令莱国公府的下人们暂时松了口气。
但放松之后,紧接着又犹疑起来,不知这是不是三少奶奶的缓兵之计。怕骤然换人会出乱子,于是将两方人马合作一处,是想等乌府的下人们全都学出样儿来了,再把他们换掉。
有这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于是一股微妙的氛围在百戏阁的下人们之间传递开来——莱国公府的人想守住自己的差事,而乌府的人想出头。
竞争便在一瞬间产生了,不大的一方院子里,忽然暗流涌动。
乌宝夕自然是察觉到了这一变化,事实上在她做出这样的安排时她便已预料到了会有如此结果。但她只做不知,不干预也不偏袒,且看他们各显神通。
然而旁的人都好安排,有几个她却一时拿捏不准。
是院子里原本伺候阮红尘的四个大丫鬟。
乌宝夕从前也没少看小说电视剧,知道这些大家族里的公子哥儿从小身边都有伺候的丫鬟。
这些人跟在他身边久了,感情自然比寻常下人要亲近。乌宝夕不知阮红尘的态度,也不好草率处置。
于是暂没有给她们安排具体的活儿,只做些端茶倒水的简单活计。
日子忽然就这么过起来了。
乌宝夕每天听着各式各样的人跟她说着各式各样的杂事,比如屋子里的家具要不要调整?天冷了,什么时候开始用炭?该做冬衣了,选哪块儿料子,绣什么纹样……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天天都似乎有处理不完的事情。
偶尔空下来了,她心中也会感到有些奇怪:之前在乌家的时候怎么没觉得有这么忙呢?
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归因于国公府人多家大规矩繁,方方面面都要考虑。
老板也不好当啊。乌宝夕打了个哈欠,翻着手中的名册感叹。
好不容易一本看完,又拿过一本,翻开第一页乌宝夕的目光忽然有些凝滞。
这是一本库房出入库名录。
百戏阁现下共有三个库房,除去乌宝夕与阮红尘各自的私库外,还有一个大库。
眼前这本正是大库的库存名册。
“小姐可是看出这记录有问题?”燕归注意到乌宝夕神情的变化,轻声询问。
乌宝夕摇摇头,有没有问题光这么看肯定是看不出来的。吸引她注意的,是那书写的字迹。
同样的圆转飞动、笔走龙蛇,与阮红尘送她金印时所附的那张小笺上的字迹有七分相像。只是比之阮红尘的要更娟秀、柔婉。
是个女子的字。
“这是谁写的?”乌宝夕抬头问。
负责库管的下人正在偏房候着,忽见三少奶奶身边伺候的宫人过来,问的却是这样一个有些莫名的问题,茫然道:“是春伶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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