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此一事，阮红尘在乌宝夕心中的形象立时跌入谷底，彻底被划入了五陵年少、膏粱纨袴之流。
也更加坚定了她心中的想法——
不能嫁给阮红尘！
是的，乌宝夕准备逃婚。
计划其实早就开始准备了。只不过之前是为了逃避选秀，想要离家出走。后来得知不用入宫了，她也没停。
不论入宫还是被安排着嫁人，都不是乌宝夕所愿意的。
原本她只是打算自己筹划，并未准备将想法告诉任何人。但试了一段时间之后沮丧地发现，在这个时代，后宅内院未出阁的小姐想要做点什么事情实在是太难了。
轻易连府门都出不去，对于外面的世界更是一无所知。就这样贸贸然地跑出去，即便能够成功，恐怕要不了多久也得被抓回来。
更甚者是流落街头遭遇不测。
她是向往自由没错，但她也惜命。
所以她需要帮手。
乌宝夕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最终决定把她的计划告诉燕归和流萤。
她们俩都是原主的母亲留给原主的，不仅从小与原主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更重要的是她们的身契并非像府内其他下人那般，掌握在老夫人或者二夫人的手里，而是在她这里。
这样一来，无论是从“情”还是从“理”的角度，都很大程度上确保了两人的忠心。
另外，乌宝夕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就是有种直觉，觉得她们两人可以信任。
燕归与流萤也确实没有辜负乌宝夕的信任，虽然在得知她计划的初时非常震惊，但她们还是很快接受，并选择支持她。
有了她们俩的帮助，事情虽然还是很难办，但总算比乌宝夕一个人筹谋要好得多。
乌宝夕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先规整清点自己手头现有的金银财物。
于她而言，乌家就像是一个新手村，一旦踏出，前路等待着的全都是未知。所以傍身的钱财，如果可以还是准备的越多越好。
乌家每月给姑娘的月例是二两银子，不算少。但原主幼时丧父，少时丧母，唯一的亲哥哥还失踪了。这些年来除去月例少有额外的贴补，而平日里又总少不得有要花钱打点的地方。多亏原主俭省，才攒下了八十多两银子。
首饰倒是有挺多，一部分是原主的母亲提前为她准备的嫁妆，另有一些则是她母亲自己的，这些东西都在她去世后留给了原主。但从内心来说，不到迫不得已，乌宝夕不太想动这些东西。
再就是一些器物摆件了，乌宝夕把其中精致贵重又便于携带的挑出来单独存放。
就这样收拾出来两个包袱，但她心中还是觉得没底。
后来在一次更换床帐的过程中，乌宝夕看着那帐子上大片的刺绣，忽然灵光一闪——
她还可以把这些也都换成钱啊！
当下便叫流萤找了一床帐子和几件穿小了但料子不错的旧衣裳拿出去先试试水。
结果出乎意料，没想到旧衣裳也这么值钱。乌宝夕仿佛捡着宝儿似的，连忙让人把过去的旧衣裳全都翻捡出来。还有那些逢年过节长辈赏下来的成匹的料子，打着出去裁新衣的名义，也都之后又借着做衣裳的名义，把库房里也都陆续拿出去卖了。
然后又在七夕的时候，借着晾晒的机会，把库房里的东西也都过了一遍。
这一下，盘缠立时充盈了不少。
钱准备好了，接下来要考虑的就是往哪走，怎么走了。这个问题乌宝夕想了挺久，留在城内没处躲，但走得太远的话又怕路上遇到危险。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决定出城，先在京郊找一处落脚的地方，之后再做安排。
秋月的夜，一日长过一日。戌时刚过，天就已经黑透了。
夜巡的守卫提着灯笼在府内巡查，走到花园的时候忽见一道树影闪了闪，手里的灯笼霎拔高，壮胆似地喝问道：“谁——”
同行的另一人被他吓了一跳，也扭头去看，“瞎喊什么，哪儿有人啊。”
提灯人声音发颤，“我刚明明看见那边有什么东西在动。”
“有什么东西？”同伴拔高嗓门踹了他一脚，“今天什么日子你不知道，说话注意点儿！赶紧地，随便转一圈就回去了。”
“哎、哎。”前者被这一脚踹得也清醒了两分，握紧手中的灯笼，加快穿过了花园。
直到他们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方才那棵吓了守卫一跳的树再次晃动。
三个道人影从树后走了出来。
流萤探头探脑地呼出口气，“真悬啊，还好没被抓住，幸亏他胆子小。”
燕归道：“小声点儿，当心他们再回来。”
“应该不会了吧。看他俩刚才的样子，这会儿肯定是找地方吃酒去了。”流萤将信将疑。
“燕归说的没错，还是小心点儿为好。”乌宝夕也开了口。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这个日子的关系，这一路上，她心里一直不踏实，总觉得身后像是有人跟着一样。
如果可以选，乌宝夕也不想挑在七月十五这天离家出走。但是没办法，谁叫今天家里几个说得上话的主事人都不在，正是奴仆们偷懒耍滑守卫松懈的时候。
保险起见三人在花园里又待了半刻钟，确定没有异常后才匆匆赶到西角门。
这边本就偏僻，今夜更是连灯都没有点，成堆的杂物在月光下投落出一片片奇形怪状的暗影，惹得人心中阵阵发毛。
好在一切就快要结束了。只要从这里出去，外面就是条连通着主街的小巷，会有一辆马车等在巷口。
“门没锁。”流萤拨了拨门栓上虚晃挂着的锁头，压低声音道。买通的家丁果然按照约定留了门。
“那我们赶紧走吧。”乌宝夕上前把门打开，刚迈出去还没走两步，背后忽然传来一声笑问，——
“大姐姐漏夜出门，这是要去哪儿啊。”
三人的动作顿时全都一僵。明明是含着笑的一句话，乌宝夕却听出了平地炸惊雷的效果。
周遭火光呼呼亮起，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经围了一圈人。
站在中间的正是刚刚说话的乌云嫣，以及原本该在城郊祭祖，明日才归的老夫人和沈氏。
“夕丫头，你这是要做什么！”卢老夫人满脸惊怒地攥着王妈妈的手，眼中的神情几近悲切，“你哥哥就是这么一声不吭走的……如今你竟也想步他的后尘吗？”
听到她提起乌大公子，众人都知道老夫人这是动了真怒。
卢老夫人一生不为衣食钱帛所忧，行至暮年，最大的心头病便是子嗣。
乌老太爷与夫人一共有两个儿子。
大儿子乌延商，小儿子乌延儒。
原本，在乌老太爷的计划里，这两个儿子老大有头脑，老二擅人情。一个从商，接管家业；一个入仕，考取功名，再好不过。
谁知天不遂人愿。十年前大儿子意外亡故，小儿子苦读多年却只考中举人。
从那之后，卢老夫人便将全部的希望转寄在了孙子身上。好不容易盼到大公子长大，眼见就快能成家立业了，人却失踪了。
只留下一封离家出走的书信，便没了踪影，至今下落不明。
卢老夫人因此大病一场，病好后便不许府内众人再提起大公子，只当自己没有这个孙子。
现在该怎么办？
乌宝夕大脑飞速地运转着，试图找到一条最优的方案。
跑？
身后已被团团围住，这么多的家丁仆役，只待一声令下就可以将她抓回府去。这要是被抓回去，乌家定会严防死守，再跑几乎不可能。
那就只有嫁了。
乌宝夕把心一横，又不是刀山火海，总好过入宫选秀。
然而当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不远处的巷口时，才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停在那里的马车不是一辆，而是两辆。规格形制天差地别的两辆马车。
乌宝夕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在下定决心迈出这一步之前，她曾设想过很多种情况和结果。无论是计划被人察觉、泄露、还是跑到一半被抓回来，她都不会感到意外。毕竟这本就是一个冒险的计划，百密难免一疏。
但她还是没有料到，莱国公府竟会搅进来。
这一下性质可就变了。
望着前面的马车，再看看身后围堵的人群，乌宝夕算是切实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瓮中捉鳖。
怎么办。婚事黄了她倒是不在乎，可这样一来入宫的人选只怕又会落回到她的头上。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等到选秀之事结束之后再行动。
然而现在懊悔也没用了。
乌家的人也发现了那辆马车，人群中响起小小的骚动。
慌乱中还是卢老夫人率先回过神来，扬起声音威严道：“今日中元，大姑娘思亲心切，想去河边为父母放灯，孝心可嘉。但毕竟夜深露重，姑娘家出门多有不便，还是叫下人代去为好。”
话罢朝左右使了个眼色，立时便有两个婆子迈步上前，一左一右地把乌宝夕夹在中间。准备把她“请”回家去。
“且慢——”一道清冷的女声自马车内传来，拦住了两个婆子的动作。“大姑娘这身行装，可不像是去放灯的，倒像是要出远门。”
可不是吗，在场的谁也不瞎，就见乌宝夕主仆三人一人身上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两个丫鬟的手里还提着箱笼，明眼人都看得出这是准备干什么。
“卢老夫人，有什么话，还是当面说清楚了比较好。”女人声音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然而听在卢老夫人的耳中，却如响鼓重锤。
“若是乌大姑娘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尽可提出，莱国公府绝不会强人所难。”
卢老夫人的汗都要下来了，连声否认，“夫人误会了，能与莱国公府结亲是我们乌家八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怎会不愿。”
女人轻笑一声，“这就怪了，既是愿意，那今夜这一出又是为何呢？”
为何？饶是卢老夫人精明圆滑，一时间也语塞了。
恰在这时，街面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众人齐齐侧目，只见一道白衣身影裹着夜色挥鞭踏马而来。仿若夜空中骤然出现的神明仙子，在马匹的嘶鸣声中，砸下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是我约乌姑娘一起私奔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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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夜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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