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不会是想错了？我们怎么能走呢，背井离乡谁会活得好。”方老太太年老了不少，这两日的事让她心力憔悴。
好不容易盼着杨行舞这当家人，她却嘴巴一张就要离开澧县，去江南，那江南是随便就能去的嘛，她年纪大了，这样的年纪讲究落叶归根，她的根在澧县，怎么能去江南呢，“孩子，没有地，就是没有底，你有多少钱都是扔到无底洞之中，我们方家在这里经营这么多年，才勉强活成人样，你嘴巴一张，就要离开，百年家业是说丢就丢的吗？”老太太声音悲怆，目光坚定。
杨行舞并不是没有考虑那么多，况且她从莱县来到这里，对这个地方的感情根本没有方家人重，一向支持她的方老太太忽然这般。
倒是让她不爽了，“天灾**，全部集齐，老夫人，澧县的位置太重要了，围困京城，南下出兵，这都是最好的位置，不仅灾民组成的起义军会抢，冲过边境的蛮子也会抢，江南水米之乡，气候好商业好，就算要饭我们好歹能活下去，活下去才有根，才需要地！”
“胡闹，行舞，这些话是能随便说的吗，这都是抄家灭族的话，你如今这般糊涂，我…我当年就不该让昀嵊娶你。”她剧烈咳嗽起来，杨行舞才想到老太太年纪大了，可不能气到。
她连忙上去给她抚背，送上茶水，却不敢继续说要走的话，“孙媳知错，这事是该和老夫人，族长好好商量，不敢擅作主张。”
谁能越过你下定论，老太太看着近在咫尺的茶水，忽然悲从中来，自己当真是老了，太老了，老得就是一个累赘。
过了半辈子富贵日子的老人，这一刻也不知道为何命运这般苛责，在她快入土时还不省心。
“我累了，你自己去忙吧！”杨行舞连忙扶着她去床榻休息，看着她呼吸匀畅才退出去。
不离开，不可能的，她可以把基本盘稳在这里，可是一家子老小要安排在江南才好，战场是死人堆死人，即便幸运躲过砍来的刀，可瘟疫呢，尸体堆在一起，不就会有瘟疫。
而这么多意外，总有躲不过的事，若不能预见也没有那些心思，可是预见了还有人又死在她面前，她能怄死。
她拉过跑过去的小丫鬟，让她传话，“你去将昀嵊叫来。”
周禾正在屋中点账本，这次方家比五姐的商队还要损失严重，应该说标榜富户的都损失严重，杨行舞的产业大部分在庄子中，外看十分不起眼，虽然被端了几个，基本盘却没有动。
杨行舞推开门，见她正忙，说道：“镖局先别去并州，将各位兄弟的家眷集中好，可能随时会走。”
周禾破音，拉着她的手臂，“你疯了，这么多人，这么大阵仗，任何一个环节出问题都可能是全军覆没，我们这些年的资产可经不起折腾。”
杨行舞捏着他的手，沉重的解释道：“比起折腾，我更希望我的猜测是错的，若是兵祸，那才是真正的万劫不复。”况且，杨行舞心中总觉得不安宁，好像现在不立刻离开，一样会失去所用东西一般。
稳定心神，她快速回去屋中，清点这自己的资产，方昀嵊到的时候，桌子上垒起高高的账本。
“怎么回事，这么着急。”
“出事了？”
“出事了！”二人异口同声，方昀嵊才发现她嗓子哑得厉害。
“怎么回事？”
杨行舞看着他，“我们得走。”听到她的话，方昀嵊立刻想到：“你怀疑林山他们的死另有隐情。”
杨行舞总感觉眼前有一团浓雾，什么也看不清，“只怕是撞破了了不得的事情，不然不至于到了灭口的地步。”方昀嵊思索一番便也理解她所考量的点，他们初到并州，没有对立的人，一般的土匪不会收了钱还杀人，所以这是最可能的可能。
方昀嵊稳着心，思考着这件事的可能性，“可是土芽回来了，怎么也会知道些什么的，他什么都没有说，“他被吓傻了，还有，可能不一定撞见机密，若是一直不能呢个见人的军队呢？”
越说越离谱，方昀嵊本不愿意相信这种可能，可是杨行舞在日常中的预判总是惊人的可怕，他心底信了七分。
只是这个念头才出来，他又快速摇摇头，“离开，你要知道，离开这里，恐怕……”他是土生土长的澧县人，这辈子就没有离开这里的想法。
杨行舞心慌的不行，索性不管他了，盖棺定论道：“小心为上，保命为主！”为了一个小小的猜测，就要离开，方昀嵊还要继续劝，杨行舞抬眸一眼，便让他闭上了嘴巴。
他主动道“我去和老夫人说。”正合杨行舞的想法，杨行舞疲倦的坐下，翻看着账本“今日就别去了，老太太才歇下！”
而淞晖堂，方蕴蓉听闻老淘汰头疾犯了，正过来照料，听到这消息，整个人惊起，“她疯了，这里可是有我们方家百年的基业呀！我们怎么能走，能走去拿，我哪都不去！”她声音带有哭腔。
方老太套不愿意，但她也知道自己的老骨头是组织不了杨行舞的行动的，“那是你大嫂！蕴容，我们方家的礼仪呢？”她撇撇嘴，委屈的坐回去，眼睛却一直瞪着院子。
老太太睡了一觉反倒是想通不少，开导起来：“就当去江南玩一玩，你不是一直想吗？”是想去，但是不想像逃难一样去，再说了，去那里，又能投奔谁？
方老夫人见下面的人都不言语，拍起床板道：“既然要去，那就风风光光去，蕴容，随我下去收拾东西，这几日教导的，都还记得吧！”
说起管家，方蕴容心中还是有点烦，但好在也学到不少东西，方老太太才站起来，她就扶着她的手说道：“这几日学了好多了！”
做出这样重大的决定，背负着多少人的生死，她蹲在地上，心中也会沉闷的喘不上气，远处是带着浓厚的大雾，只在走上去厚雾才会散开一点点，而显露出来的是铡刀还是馒头，谁也说不准。
眼看情绪又要走进死胡同，她用手掌拍打着额头，几天之内，发生的事情太多，即使她用力给自己肚子里面塞油水，脑袋一直都是不清明的状态，头晕想吐，却吐不出什么来，她有时都会自嘲的想到，是不是自己的一缕魂魄随着杨行舞回去了，否则做什么都像是盖着东西一样。
人生从来不是一帆风顺，也不是一招既死，她自我开解着，脑中闪过太多的想法，兜兜转转又转到了到底要不要走。
方昀嵊站在门口，心疼的看着她，蹲在地上，也不过是小小一团，如何强大厉害的人也有脆弱害怕，被别人当做肩膀，自己却找不到自己的肩膀。
方昀嵊轻咳声，想要走过去将她抱起来，杨行舞只是推开，自己缓慢的撑着膝盖站起来。
收回自己的手，“老夫人说了，东西收拾好，也得半月之后了！”
“不行！”杨行舞快速拒绝，“三日内必须出发！”
方昀嵊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他拉过杨行舞的手，按压着脉搏，“有惊惧之态…你是接到什么消息了吗？”
杨行舞反按着他的手，认真的盯着他的眼睛，“这次的事我说不出什么，但我们必须走，直接走，快速走。”
方昀嵊脑中如乱麻，长长呼出一口气，“我明日就和老夫人说，两日内收拾好，不会耽误行程。”
紧锣密鼓的安排下去，方昀嵊还以为她会睡个好觉，不过眯了半个时辰，便又出门去，摸着还有余热的被子，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了，既然睡不着，索性坐起来，估算着下江南去也该支应门庭，不能让她这么幸苦。
他虽是书生，不理料商务事，但读书甚杂，兵书也是读过的，按最大可能预设，那就是有秘密军队，那这军队只有两种可能，难民军和穿插进来的胡虏。
无论哪一只，作为交通要道一旁的好商，粮多布多澧县，都不是一个好消息…
这两天，收拾了紧要东西都方家众人反倒是无事忙。
方蕴容喝了口粥，就什么都喝不下去了，她有些不服气的说道“不是说必须要早早收拾好嘛，现在我们忙好了，她却两天都不见人影子。”方老太太心中也有点怨气，索性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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