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雨水明显很生气。
她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紧握双手。刚才还一副要哭的样子，现在却只有咬牙切齿的愤怒。
这对她来说是最大的背叛。
她们走到桃宫之外，背后突然传来破空声。陈雨水猛地回头，看到人后又失望地翻了个白眼。
来的是诸葛斋。
他从剑上跳下来，面对脸色不好的陈雨水和满脸无语的周杏，犹豫了一下：“呃……我是不是，什么都不该说？”
周杏点点头。
“除了他俩自己的解释，我们一句话都不会听的？”陈雨水愤恨地踢飞地上的一块石子。
“好吧，好吧，那既然都这样了……”诸葛斋摊开手，“你看，我还有机会不？”
“原来还是打了这个主意啊。”周杏都有点想笑了，不过她还是摇摇头，说：“算了吧，你会找到别人的。”
诸葛斋长叹一口气：“我要是能找到别人，你看我这都一百多岁的人了，难道还要在这求爷爷告奶奶的吗？”
陈雨水闷着头往前走，诸葛斋跟在后头，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都忍住了。
走了一会儿，他才问：“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说实话，如果你们愿意的话，可以搬到我那边去住。我的院子挺大的。”
他的言下之意非常明确：拜师不拜师的终究不过是个名分。如果他们想，哪怕一辈子不正式拜师，也没关系，甚至修行资源也不会比亲传弟子差太多。
自从尧风真人改革之后，外门弟子要破境也能自己申请所需的灵药，只不过手续麻烦一些。而亲传弟子就不用操心，有师父替他们安排好一切。
不过周杏觉得，自己修行也用不了多少资源。
“咦，”她忽然想起来，“不会是因为方惊蛰觉得我们天赋高，要花太多灵石，养不起我们，才让我们另寻出路吧？”
诸葛斋摇摇头，想了会儿，又点了点头：“是，也不是。你得去问他。”
“搁这儿猜谜呢。”周杏翻了个白眼。
她回到房里，方惊蛰还没回来，边江逢也不在。屋子静悄悄的。她的目光被窗外吸引。窗台上落着一只麻雀，正探头探脑地往房间里看。
那只鸟看起来非常有礼貌，甚至有点紧张的样子。周杏都怀疑它是不是准备敲窗。
她伸手推开窗子，轻声道：“怎么了？好久没来找我了。”
那是只送信的小麻雀。它冲着她“吱吱”叫了两声，低头开始梳理翅膀上的羽毛。周杏一眼就看见它腿上绑着一小卷信纸。
这类麻雀生性难驯，除非是修行者，否则不会用来传信。
“谢谢。”她取下信纸，展开来看。
随着文字一点点浮现，她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今天虽然在拜师时出了岔子，但她并不是真正生气，只是因为陈雨水伤心了，她才有些恼火。可此刻，信上的内容让她心中彻底乱了。
不可能……不行……不应该……
她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否定的念头，可她又清楚，欢悦楼那边的情报从未出过错。
如果这是真的，她还能留在天正门吗？
脚步声从外头传来。她迅速将信纸折好，一缕灵气在指尖凝成火焰，把整张纸烧成灰。
“周杏！”外面传来方惊蛰的声音。
她探出头去：“怎么了？”
方惊蛰看到她时，似乎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尴尬。他挠了挠头，苦笑两声：“我以为你会很生气。”
“哦。”周杏愣了下，随后假装嘟起嘴，“我确实很生气。你干什么把我志愿改了呢。”
方惊蛰叹了口气，似乎在找一种合适的说法，却半天没找到，只能憋出一句：“柯白露怀孕了。”
“哦，恭喜。”周杏下意识地说出口，随即意识到不妥，又补了一句：“你们准备留着吗？如果留着的话……那就恭喜。”
方惊蛰点了点头：“嗯，对。”
周杏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必然准备留着，不然也不会突然把她和陈雨水送走。
毕竟，一旦有了亲生孩子，外头捡来的学生就成了多余的。
说实话，周杏的道德感已经算低的了，但方惊蛰这种做法，仍然让她有些咋舌。
方惊蛰叹息一声：“修行者很难有孩子，你应该知道吧。”
这话其实不太准确。修行者不是“很难”有孩子，而是“几乎不会”有。因为女性修行者若追求长生，就不能让凡胎的牵绊增加自身与世间的联系。
所以，柯白露竟然会选择怀孕这件事，实在太出乎意料了。
当然，这是她的选择，周杏无从评判。只是想到陈雨水，她的心里有些不痛快。
毕竟，陈雨水才是真的把柯白露当妈妈的人。
方惊蛰站在原地，挠了好久的头，才开口解释道：“我们也是听说护法和掌门对你们有兴趣，才去改的名单。毕竟那可是护法和掌门啊！你不知道，若是跟了他们，会有多好的机缘。我们也是希望你俩前途无量，不是说就想把你们抛下……”
周杏抬手打断了他。
他原本还想补一句“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但周杏没让他说。
是啊，因为知道怀孕后，不会有全部的精力放在学生身上，所以就提前给他们找好“下家”。因为了解学生性格倔强，所以没告诉她们，偷偷改了志愿。要是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他一定会说“为了你好”。问到做到这一步够不够，他又会说“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
仁至义尽，但是他定义的仁义。
不知为何，周杏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幕：自己曾经在南林参与当地百姓谈判的场景。
她知道那片地方神兽出没，若由天正门接手，对百姓会更安全。她也知道那些百姓与山林有深厚情感。于是，她给出了“自以为丰厚”的补偿。当时，她真的觉得那样就够了。于情于理，都够了。
也许，现在方惊蛰和柯白露的想法，就是如此。
她突然感到一阵疲惫。拍了拍手上的灰，说：“没事，没事。”
除了这句话，她实在说不出什么。事情已经这样了。
方惊蛰抿着嘴，沉默了片刻，才又抬起头：“我和白露准备搬到南林去。你知道的，那边的灵气对身体好一些。”
怀孕的修行者稍不注意就会流产。她们的身体早就不是凡体，与胚胎相冲，所以得格外小心。
“挺好啊，南林是个不错的地方。”周杏点点头。
方惊蛰咬咬牙，似乎鼓足了勇气：“我们给你俩留了房间。”
他叹了口气，又补了一句：“给你和陈雨水都留了。要是你们想来住，就来吧。”
周杏被他这话逗笑了：“哦？真留了房间？”
“有啊，”方惊蛰挠挠头，“两间都朝南。”
周杏沉默了。方惊蛰和柯白露做的虽然不地道，但也的确算不上亏待她们。毕竟，柯白露要当母亲了，而母亲终归更在意自己的孩子。
“我觉得陈雨水不会乐意去。”周杏低声说。
“嗯，”方惊蛰苦笑了一下，“她和白露正吵得不可开交呢。我是从那边逃出来的。都快打起来了。”
“哦？”周杏挑眉打趣，“都快打起来了？那你也不担心孩子啊？”
方惊蛰脸色一变，立刻紧张地站起来踱了两步：“不会吧？没事吧？应该……没事吧？她们不会真的打吧？”
“我逗你玩的，”周杏笑着摇头，“陈雨水又不会打人。”
方惊蛰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
“你回去吧，”周杏说，“我不去你们那儿了。北山挺好，我喜欢冷的地方。”
“那拜师的事……”方惊蛰犹豫着问，“毕竟你错过了这个机会。”
“我什么都错过不了。”周杏摇摇头，神情平静，“我可是天才，你忘了？”
方惊蛰愣了下，随即笑出声：“哈哈……对，对，你是天才。”
他站在门口停了片刻，终究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门一关上，周杏就开始收拾行李。
拜师啊抢学生啊这那的，偶尔放松一下还能陪他们闹闹，但有些事不能再拖了。她甚至有些后悔，后悔自己在天正门耽搁太久。
当然，不是说天正门不好。她这两年修行飞快，已经及阶三段，速度远超同门。可那只是“同门”而已，真正的敌人，可不会等她一点点成长。
衣服不用带太多，小红剑要带上，南林那边讨来的符纸带上，再加几盒没吃完的糕点。差不多了。她又不是去野餐。
正犹豫要不要把那大盒月饼也塞进包里时，门外突然传来响亮的敲门声。
“咚！咚！咚！”
那声音带着点怨气。
周杏一听就知道是谁，心里一沉，大喊：“谁啊？”
门被推开，果然是陈雨水。
“杏子！”陈雨水一进门就单刀直入，“我要离家出走。”
她转头，正好看见周杏脚边那一包行李。
“啊，你也是这么想的……那太好了！”
离家出走啊。
周杏看着她哭过的眼睛，觉得也没什么好说的，直接答应：“行。”
看着陈雨水那一瞬间亮起来的神情，周杏忽然有种预感：
这不会是她们俩最后一次一起逃亡。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