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与星临一道,我去那边探探。”陈星岩指了指右侧一条被藤蔓半掩的小路,握紧渡厄剑,身影很快没入浓稠的夜色里。
林子里静得可怕,连虫鸣都像是被掐断了喉咙,只剩下风穿过枝桠的呜咽,时远时近,听得人心里发毛。陈星岩踩着厚厚的腐叶往前走,每一步都陷下去半寸,发出“沙沙”的轻响,在这死寂中被无限放大,仿佛身后跟着个无形的影子,正踩着同样的节奏逼近。
他屏住呼吸,指尖在剑柄上摩挲,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四周。月光被层层叠叠的树叶切碎,在地上投下斑驳的暗影,那些影子像是活的,随着风轻轻扭动,乍一看竟像是无数只手在地上爬行。
“嗖——”
一声锐响划破空气,陈星岩猛地顿住脚步,周身灵力瞬间绷紧,目光死死锁定远处的灌木丛。可那里只有几片叶子簌簌摇晃,除此之外,再无半分动静,仿佛方才的声响只是错觉。
他抿了抿唇,继续往前,没走几步,耳畔忽然飘来一丝极轻的抽泣,细若游丝,却带着刺骨的寒意。陈星岩的脚步放得更轻,几乎是贴着地面滑行,同时缓缓俯下身躯,借着树根的阴影隐藏身形。
“呜呜呜……”
哭声越来越清晰,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像是从地底深处钻出来的,缠上了脚踝,一路往骨头缝里钻。陈星岩死死抿紧了双唇,握剑的手不自觉收紧,指节泛白。
眼前的树丛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红幽幽的,像鬼火般忽明忽灭。只是枝丫太过繁密,挡得严严实实,看不真切。他深吸一口气,手腕翻转,渡厄剑的剑脊轻轻挑开眼前的枝叶——
下一秒,陈星岩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一块丈高的石碑立在林间,碑身刻满了扭曲的符文,在月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光,像是用鲜血画上去的。石碑后是一座硕大的土丘,丘顶竟钻出无数根灰黑色的枝丫,每根枝丫上都绽放着血红色的莲花,有的含苞待放,有的已然盛开。而那些盛开的莲花里,或坐或躺,竟都是婴孩模样的东西,皮肤青紫,眼睛紧闭,小小的拳头攥着,哭声正是从他们喉咙里发出来的。
“这……这是什么鬼东西……”
陈星岩喉咙发紧,下意识地后退两步,脚踢到了一块石头,发出“咚”的轻响。
“哇——”
仿佛被这声响惊动,所有婴孩突然睁开眼睛,那眼睛里没有瞳仁,只有一片浑浊的白,接着便放声大哭。陈星岩只觉得眼前一晃,那些婴孩的模样突然变得模糊,像是隔着一层水波,耳边的哭声却愈发凄厉,像无数根细针往脑子里扎,疼得他眼前发黑,浑身发麻。
“不要叫了!”他踉跄着后退,脚下一绊摔在地上,后背撞在树根上,尖锐的疼痛让他猛地清醒了几分。
“清心如水,清水即心。微风无起,波澜不惊……”陈星岩咬紧牙关,双手快速结印,一道淡金色的结界瞬间在他周身升起。随着清心咒的默念,那些婴孩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他的耳根才终于清净了些。
“小哥哥,你能帮我找阿爹吗?”
刚松了一口气,一个清脆稚嫩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点怯生生的味道,听上去竟有几分无害。陈星岩蹙了蹙眉,心头的警惕稍稍松动,循着声音望去——
只见黝黑的树影下,站着个小娃娃,裹着件红得刺眼的兜肚,头发软软地贴在脸颊上,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着,看上去粉雕玉琢,与那些莲花里的怪物截然不同。
“你是……”陈星岩刚想问什么,那娃娃突然咧开嘴笑了,笑容天真烂漫,可下一秒,他的嘴巴却猛地张大,直到咧到耳根,露出满口尖锐的獠牙,像狼崽的牙齿般闪着寒光。
“我是……来吃你的呀!”
“我的天爷啊!”陈星岩浑身汗毛倒竖,想也没想便甩出一道灵力,同时连滚带爬地后退了几步。
那娃娃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四肢突然变得像蜘蛛般细长,以一种诡异的姿势快速爬动,带着腥风直扑过来。
“这也太邪门了!”陈星岩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怪物,一时竟有些手忙脚乱,只能暂且将它当作妖兽来应对,灵力在掌心凝聚,一甩手,灵力飞出。
他向后一跃,双脚刚踩上一根粗壮的树枝,那树枝却“咔嚓”一声断裂。“该死!”陈星岩暗骂一声,只能借着下落的力道向前翻滚,缓冲坠势的同时,右手猛地甩出渡厄剑,剑刃带着凌厉的灵力,狠狠劈向那娃娃。
“哇!哇!”
娃娃被剑气逼退,发出更加凄厉的叫声。陈星岩以左腿为轴快速转身站定,右手持剑,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那些枝丫上的血莲,竟在哭声中纷纷掉落花瓣,那些花瓣落在地上,竟像活物般蠕动起来,不过眨眼间,就化作了一个个同样的婴孩,睁着白森森的眼睛,朝着他围拢过来。
“一个就够难缠了,还来这么多?这是要玩一生二、二生三的把戏?”陈星岩苦笑一声,深吸一口气,将灵力尽数灌注在渡厄剑上。
“不过,一生二,我也会。竹影婆娑!分!”
渡厄剑发出一声清越的嗡鸣,瞬间化作十道剑影,如雨点般射向那些婴孩。“对不住了。”陈星岩眼一闭,心一横,剑影穿透那些婴孩的身体,只听一阵凄厉的尖叫,无数道黑色残影在林中炸开,随即消散无踪。
见婴孩们消失,陈星岩才松了口气,一挥手召回渡厄剑,正欲转身去劈那怪树,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怒喝:“谁敢动我的孩子们!”
“还有?”陈星岩握紧长剑,转身凝聚灵力便要劈过去,可当看清来人的脸时,他的动作猛地一滞——那人身形纤细,穿着鹅黄衣裙,发髻上的铃铛轻轻晃动,分明是攸宁师姐的模样!
“师……师姐?”陈星岩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突然一黑,手中的渡厄剑“哐当”落地,他一头栽了下去,彻底失去了意识。
另一边,叶知临与李宴舟一前一后走在林间。四周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叶知临却总觉得后颈发凉,仿佛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走两步就要猛地回头,可每次都只看到摇曳的树影,空无一人。
“呜呜呜……”
一阵若有若无的哭声飘来,叶知临浑身一僵,想也没想便一把抱住了李宴舟的胳膊,指尖都掐进了对方的衣料里。
李宴舟低笑一声,很快敛去笑意,指尖凝聚起淡淡的灵力,声音沉稳:“别怕,往前走。”
“前、前面好像有人……”叶知临的声音发颤,借着月光往前看,只见树影里似乎立着个模糊的人影,一动不动。话刚出口,他又开始怀疑,那东西……真的是人吗?
“两位小郎君,可有看到我的娃娃?我的娃娃……不见了……”
一个沙哑的女声从树林里钻出来,继而,一个妇人的身影缓缓走出。她半披着头发,一半遮住脸,露出的半张脸上,眼下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在月光下泛着狰狞的白。
李宴舟不动声色地放出一道灵力探过去,却没察觉到任何灵力波动,更没有鬼修特有的阴寒之气。
“她好像不是鬼修。”
这句话让叶知临稍稍松了口气,他定了定神,上前两步想扶对方:“阿婆,你的孩子是在哪里丢的?我们帮你找找。”
可他的手刚伸过去,竟直接从妇人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鬼啊!”叶知临吓得魂飞魄散,尖叫一声摔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往后爬。
李宴舟伸手将他拉起来,无奈道:“她只是一缕残魂,算不上恶鬼,与那些鬼修不同。”
叶知临倒吸一口凉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冷汗,声音还在发颤:“你、你怎么不早说?吓,吓死我了!”
“我以为你能察觉到。”李宴舟摸了摸鼻尖,转而面向那妇人,“阿婆,可否告知孩子的样貌?我们或许能帮你寻到。”
“娃娃身长三尺,重六十斤……他身上挂着块石头,是我给他求的平安石!”妇人的声音带着哭腔,身影都在微微晃动。
李宴舟略一思索,取出一张符纸和朱砂笔,笔尖快速舞动,不多时,一个梳着总角、胸前挂着石头的孩童模样便出现在符纸上。他念动口诀,符纸突然化作一个小小的身影,正是那妇人描述的模样。
妇人见到“孩子”,激动得浑身发抖,对着两人磕了两个头,抱着“孩子”的虚影,身影渐渐淡去,消失在树林里。
“呼……”叶知临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胸口,跟着李宴舟继续往前走。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前方突然隐约透出光亮,红幽幽的,像跳动的火焰。
“不会又是那种长着死去魂魄的怪树吧?”叶知临的脸瞬间垮了下来,苦巴巴地哀嚎,“这地方怎么净是些恶心东西!”
李宴舟伸手戳了戳他的腮帮子,声音温和:“有我在,别怕。”
“谁、谁怕了!”叶知临拍开他的手,梗着脖子强调,“我是觉得这东西太过邪门,看着膈应!”
李宴舟笑着点头:“那我们就去看看,这到底是何方妖孽。”
两人刚靠近那片光亮,无数道苍老的声音便从树后传来,密密麻麻,像是有无数张嘴在耳边低语:“来了……他们来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叶知临皱着眉往后缩了缩,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涌——一棵枯死的大树上,层层叠叠长满了灰黑色的树枝,树枝上的叶子沾着暗红色的露珠,像凝固的血。叶片间藏着许多血色花苞,有几只已经伸出细长的花瓣,露出里面惨白的肉膜,还有几只完全绽放了,形状像极了菊花,可花心处,竟嵌着一颗颗头颅!那些头颅的皮肤皱皱巴巴,像脱水的橘子,眼睛呈枯黄色,几条血丝蜿蜒其上,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典籍里没有记载这种东西。”李宴舟的眉头也紧紧蹙起,右手凝起灵力,周身气息瞬间变得凌厉,“小心应对。”
“老东西……老不死的……”
“老不死的……”
那些头颅突然开口,声音苍老而嘶哑,此起彼伏地钻进耳朵,听得两人脑袋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关闭五感!”叶知临迅速反应过来,双手掐诀,隔绝了那些诡异的声音,同时握紧佩剑,“看我把这些鬼东西砍个稀巴烂!”
李宴舟借力向上一跃,手中长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带着破风之势向前掠去。树叶纷纷被剑气斩断,坠落间化作一道道黑色残影,尖叫着四散逃开。
就在剑刃即将触碰到花瓣时,那些花瓣突然甩出无数根银白色的长须,如毒蛇般顺着剑刃向上攀爬,不过几息便缠上了剑柄,甚至想顺着手臂往他身上蔓延。
“青木生,藤蔓缠,灵芽破土破玄关。”李宴舟不慌不忙,口中默念口诀,灵力顺着手臂涌入剑柄,只见那些长须上突然钻出翠绿的藤蔓,以更快的速度将长须缠绕、吞噬,不过片刻,长须便化作一段段灰烬,簌簌掉落。
“破!”
他一声令下,长剑横劈,一道耀眼的灵力如匹练般飞出,直接斩断了一根粗壮的树枝。
叶知临见状,双手一合,佩剑发出一声嗡鸣,化作数道剑光,在树枝间穿梭飞舞。那些血色花朵被剑光扫过,纷纷坠落,在空中便化作了灰烬。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叶知临猛地转身,左手凝起灵力狠狠向后击去——一颗头颅尖叫着被击中,坠落在地,在地上滚了几圈,化作一缕黑烟。
“哼!区区几颗烂脑袋,也敢作祟!”叶知临眼神一厉,“看我不毁了你这棵害人的鬼树!”
“真水凝,波棱,爆!”
他双手快速结印,掌心相对,手指蜷缩成爪,以掌心为轴猛地一转,随即双手合十。佩剑瞬间化作一道蓝光,“咻”地钻进枯树的树干。下一息,浓厚的灵力在树干中炸开,蓝色的光芒以剑身为中心迅速蔓延,像无数条树根在树体内穿梭,直至布满整棵大树。
“嘭!”
一声巨响,那枯树骤然炸裂开来,无数枝干枯叶腾空而起,在空中翻卷着,最终化作漫天飞灰。
微风拂过,飞灰消散无踪,林子里终于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月光透过树叶洒下的斑驳光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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