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的讲学铃音刚撞碎晨雾,弟子们已在问道峰铺开蒲团席地而坐。月明刚坐稳,就忍不住探着脖子往太虚宫那边瞟——果然见那几个弟子脑袋一点一点的,眼皮重得像坠了铅,连青苑都蹙着眉强撑,眼下泛着青黑,显然是熬了夜。
昨夜太虚宗这几个弟子也是好一番折腾。青烟捧着云海给的丹药,那瓷瓶在月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引得周围弟子直咽口水。偏巧青苑带着一群受罚的同门回来,撞见这一幕,青明当即就炸了——那小子向来以青苑为傲,这几日见师兄因半招之差被师尊数落,本就一肚子火,如今又碰上这事。
“不过一颗丹药,瞧你们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青明的声音尖细许多,手里的书卷被捏得发皱。
“有些人啊,打不过就只会找别人麻烦,也不好好看看,叶知临可是叶家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跟他一起的,能是什么简单人物。不开眼,如今挨了罚还不长记性么。”青岚一脚踩在眼前的长凳上,眼角高高吊起,斜着眼歪着嘴,指尖把玩着腰间的玉佩,明摆着是要炫耀青烟得了乾元宗长老的青眼。
“你胡说什么!”青明本就被云威罚得窝火,此刻哪里忍得住,一道灵力“呼”地扫过去,直接掀翻了青烟面前的石桌。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两拨人瞬间扭打起来,灵力撞得周围的灯笼都簌簌发抖。
最后还是常长老闻讯赶来,脸色黑得能滴出墨,大手一挥,两拨人各加罚抄十遍太虚宫门规。一群人抄了一夜的书,这才有了今早一个个昏昏欲睡的模样。
“嘿嘿,星岩,快看他们那蔫样……”月明正看得乐呵,后脑勺突然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力道不重,却带着十足的警告意味。他还以为是太虚宫的弟子干的,瞪圆了眼睛,摸着后脑勺猛地回头,正对上星意那双没什么温度的眼睛,吓得差点蹦起来。
“哎哟!我的祖师爷啊!”月明忙不迭坐直,手忙脚乱地理了理衣摆,腰背挺得像根标枪,连呼吸都放轻了——不用问,准是昨天他在戒律堂的丰功伟绩传到了师父耳朵里,今日特意来盯着他了。
有星意在身后盯着,月明一上午坐得比谁都端正,连眼皮都没敢多眨,听得那叫一个全神贯注。
讲学刚结束,星意果然朝他走了过来。月明刚想嬉皮笑脸地求饶,对方袖中突然飞出一条银绸带,“唰”地缠住他的手腕,力道不大却挣不开。他只能被拖着往回走,活像只被拎着脖子的小鸡。
陈星岩几人面面相觑,可星意算是几个人的师兄,人家教训自家徒弟,他们能如何呢?最终只能无奈耸肩——默默祝这小子好运。
与此同时,乾元峰的大殿内,檀香袅袅绕着梁柱盘旋。几位长老围坐于青玉案前,云志展开一卷泛黄的卷轴,灵力催动下,卷轴自动飞到云乾掌门面前:“这几日芒山异动频发,已有数十百姓从山中逃出,都说撞见了鬼魅。悬云观的道友前去查探,去了十位,至今杳无音讯。这是他们托人送来的书信,恳请掌门派人相助。”
云乾指尖轻叩案面,目光扫过座下:“鬼魅?莫非又是鬼修作祟?前阵子颍川县刚出现过一波,此事可有头绪?”
云和颔首,声音带着沉稳:“已经确认是鬼修所为,不过青云宗的青瑛长老已出手镇压。他行事利落,颍川县的结界与残余鬼修已尽数清除,只是……并未找到背后主使的线索。”
“师姐倒是去过颍川县。”云海轻叹一声,指尖捻着胡须,目光沉沉,“论起对鬼修的了解,她或许……”话说到一半便顿住,殿内的空气都仿佛沉了几分。
云乾摇了摇头,打断了这略显沉重的话题:“那便让星岩那孩子去吧,他上次参与了颍川县一战,多少有些头绪。”
“也好。”云海点头,想起了这几日陈星岩失魂落魄的,“回春崖如今清静,让他出去历练一番,也能分散些心思。”
“我看这孩子与星宁、星临交好,不如让他们三人同去,也好有个照应。”云志也出声应和着。回春崖一脉不过这一根独苗苗,几位长老平时也会多看着些陈星岩,几个孩子平日里交好,他们也看在眼里。
几位长老交换了个眼神,皆是颔首。
“月明要是知道我们下山查案,怕是要气跳脚。”陈星岩想起月明被星意拖走时那委屈的模样,忍不住轻笑,脚步轻快地走在最前面。
“又是山,还要抓鬼……”叶知临眉头皱得像个疙瘩,步子拖拖拉拉的,活像脚底下粘了浆糊。
李宴舟低笑,声音温润如玉石相击:“鬼修虽为阴物,却也同人一般有善恶之分,你不必太过忌惮。”
“我、我怎会害怕!”叶知临梗着脖子别过头,几步冲到最前面,故意扬高了声音,“不就是抓鬼么?我堂堂元婴期修士,叶家第一天才,还怕这些阴沟里的东西不成!”
“说得好!”陈星岩笑着附和,脚步却突然一顿,指了指叶知临前方,“只是……你脚下那条路,是回乾元宗的。”
叶知临的脚步猛地刹住,脸颊微微发烫,梗着脖子往旁边那条岔路瞅了瞅,嘴硬道:“我知道,我这是……先探探路况!”
三人说说笑笑,脚程却不慢,不过三日便抵达了芒山。
芒山村村口的老槐树歪歪扭扭地杵着,树身爬满了深褐色的裂痕,像位风烛残年的老者。几片枯叶挂在枝头,被山风一吹就簌簌发抖,仿佛下一秒就要坠入尘土。村口的石碑被雨水冲刷得字迹模糊,“芒山”二字勉强可辨,碑脚还沾着些新鲜的泥渍,像是昨夜刚被什么东西狠狠撞过,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这村子……怎么静得像座坟?”陈星岩停下脚步,望了一眼天边沉得飞快的夕阳,这里的白天都变得珍惜了。
按理说这时辰该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时候,可放眼望去,家家户户的烟囱都光秃秃的,连条狗吠声都听不见,只有风穿过空荡街巷的呜咽,听得人后颈发凉。
叶知临嘴上说着不怕,脚下却下意识地往李宴舟身边靠了靠,眼睛像受惊的鹿般飞快扫过两旁的土屋。那些屋子的门窗大多敞着,门槛上积着薄薄一层灰,像是主人走得匆忙,连门都忘了关,桌上的粗瓷碗还倒扣着,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人推门而入。
叶知临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眼神却忍不住瞟向阴影处,似乎是给自己壮胆,声音也高了一些,“说不定是农忙去了,山里人作息不定……”话虽如此,声音却有点发飘,尾音都在微微发颤。
李宴舟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捡起地上一片散落的粗布。布是新织的,棉线还带着韧劲,却被撕得粉碎,上面沾着些暗红色的印记,凑近一闻,隐约有股淡淡的腥气,也不知是兽血还是人血。他指尖捻了捻布料的纹理,眉头微蹙:“这布撕口凌乱,不像是被野兽扯破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撕碎的。”
三人正说着,巷尾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翻倒在地。叶知临猛地攥紧剑柄,指节泛白,剑穗都被他扯得笔直:“谁!谁在那里?”
半晌没人应声,只有风卷着木桶在地上滚动的“咕噜”声,在这死寂的村子里格外刺耳。
李宴舟冲两人递了个眼色,提剑率先走过去——巷尾的柴房门口倒着个破陶罐,罐子里的糙米撒了一地,几只灰麻雀正低头啄食,见有人来,“扑棱棱”惊飞起来,一窝蜂钻进了柴房。
“是麻雀弄倒的。”李宴舟松了口气,刚要转身,眼角余光却瞥见柴房的门缝里,似乎有片灰扑扑的衣角闪了一下。他瞬间绷紧了神经,抬手示意陈星岩和叶知临噤声,自己则悄无声息地绕到柴房后窗。
后窗的纸糊破了个洞,李宴舟凑过去一看,心头猛地一紧——黑暗中,两点幽绿的光正死死盯着窗外。他稳了稳气息,定睛再看,才发现那是一双猫的眼睛。猫的主人是个约莫七八岁的孩童,正缩在柴堆角落,怀里紧紧抱着那只瘦骨嶙峋的黑猫,浑身抖得像筛糠,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门口,嘴里还在无声地啜泣,泪水打湿了脏兮兮的脸颊。
“别怕,我们不是坏人。”李宴舟推开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柔和些,像春日融雪。那孩童却像是受了惊的兔子,往柴堆深处缩了缩,黑猫被他抱得太紧,“喵”地叫了一声,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叶知临跟着走进来,从怀里摸出块用油纸包着的桂花糕,递到孩童面前,语气放软了些:“我们是乾元宗的弟子,来这里处理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你爹娘呢?村里的人都去哪了?”
孩童的目光落在桂花糕上,喉结明显地动了动,却还是没敢接。大眼睛警惕地扫过三人,兴许是叶知临的年纪与他相差不大,少了些压迫感,他才嗫嚅着开了口,声音细若蚊蚋:“都……都被鬼抓走了……昨天晚上,好多好多黑影飘进来,没脚,就那么飘着……把阿爹阿娘都拖走了……”他说着,眼泪又像断了线的珠子涌了上来,死死咬住嘴唇才没哭出声,肩膀却抖得更厉害了。
叶知临听得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指腹抵着冰凉的剑鞘:“鬼?”
陈星岩也靠近过来,目光沉静地看着孩童:“什么样的鬼?能说得再详细些吗?”
“就是……就是没有脚,飘在天上的,眼睛是绿的,像鬼火……”孩童的声音带着哭腔,小手指着门外,指尖都在发抖,“它们见人就抓,抓到就往村后面拖……”
陈星岩与李宴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李宴舟蹲下身,轻轻摸了摸孩童的头,动作温柔:“别怕,有我们在,不会再让它们害人了。你先在这里躲好,我们去去就回。”他将桂花糕塞到孩童手里,又在柴房角落设了个简单的结界,淡金色的光纹在地面亮起又隐去,“这结界能挡住一般的邪祟,我们很快回来。”
三人退出柴房时,天色已彻底暗了下来。风里不知何时多了股阴冷的气息,像冰碴子似的刮在皮肤上,带着淡淡的腐朽味。陈星岩抬头望了望村子深处,那里的阴影似乎比别处更浓,像一块巨大的墨团,沉沉地压在地面上。
“那边有动静!”陈星岩握紧了渡厄剑,剑身微微震颤,似在呼应他体内翻涌的战意,目光锐利地投向村后的方向。
“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在作祟!”听了孩童的具体描述,叶知临的惧意也少了三分,握紧了佩剑,腰板挺得笔直,扭头就往村子深处走去。
李宴舟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对陈星岩道:“小心些,这村子透着古怪,怕是没那么简单。”
“嗯。”陈星岩点头,目光锐利如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不能让这些阴物在咱们眼皮子底下作祟。”
两人紧随其后,身影很快消失在渐浓的暮色里。只有村口的老槐树,还在风中摇着枯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是在无声地叹息。
三个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村子深处,眼前豁然开朗——竟是片宽敞的广场。广场中央立着一根丈高的石柱,柱身爬满了墨绿色的苔藓,上面雕刻着密密麻麻的纹路,扭曲缠绕,既不像祥云纹,也不像饕餮纹,倒像是无数只手在相互拉扯,透着说不出的诡异。石柱四周还扎着几根手臂粗的铁链,锈迹斑斑,每一根的另一端都深深扎进土里,链身偶尔闪过一丝幽光。
“这村子真是奇怪,好端端的,设这么根石柱做什么?”叶知临绕着石柱转了半圈,伸手想去摸那些纹路,却被李宴舟一把拉住。叶知临便缩回了手,继续绕着石柱,研究起上面的花纹。
李宴舟顺着四周的铁链望去,走了几步碰了一下铁链,指尖刚触到链身,就见铁链上突然泛起一道诡异的紫色光芒,像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他只觉得指尖一阵刺痛,忙不迭丢开铁链后退几步,低头一看,指尖竟多了个细小的血点,正隐隐发黑。
“李兄,这铁链……”陈星岩留意到那抹紫光,刚想伸手去探,就被李宴舟出声阻止了。
“这铁链有问题,上面附着着阴毒。”李宴舟皱着眉,指尖灵力流转,才将那丝黑气逼退,“碰不得。”
“发生什么事了?”叶知临也凑了过来,见两个人都无异样,才说出了自己的发现,“石柱上的这些纹路不对劲,寻常祭祀用的都是寓意吉祥的纹样,可这上面的……倒像是某种邪术的图腾。”
“这铁链也透着诡异。”陈星岩目光扫过四周,“我们分头查看一下,留意有没有鬼修留下的痕迹,千万小心,不要轻易触碰这里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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