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月色如水,悬云观的寂静被几道细微的响动打破。四道黑色人影如同狸猫般,从客堂门缝里接连钻了出来,动作轻得像一阵风。
“小师叔,其实你站直了,也高不过这棵小树。”月明低头瞅了眼身旁微微弯腰的叶知临,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促狭的笑。
叶知临撇了撇嘴,小声嘟囔:“要你管。”说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做这种鬼鬼祟祟的事,心脏“咚咚”跳得像要撞出胸膛,既紧张又莫名觉得刺激,指尖都有些发烫。
李宴舟轻咳一声,三人立刻收了声,站得笔直,像等待指令的士兵。
“星岩,你和月明在院子里守着。”他目光扫过两人,最后落在叶知临身上,“星临跟我去林子里。切记,只需远远跟着,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许轻举妄动。”
三人齐声应下,声音压得极低。李宴舟转身往外走,走出几步又似想起什么,回头看了陈星岩一眼,终究没说什么,抬脚消失在夜色里。
陈星岩和月明对视一眼,各自寻了棵最粗壮的老树,敛了气息,像两尊石像般贴在树干后,屏声静气地守株待兔。
另一边,李宴舟带着叶知临顺着蜿蜒的小路潜入树林,找了处茂密的灌木丛,矮身藏了进去。夜风格外清冽,虽已近初夏,褪去了刺骨的寒意,可夜幕下的树丛影影绰绰,总透着几分阴森。
李宴舟知晓叶知临惧怕鬼怪,悄悄侧过头往他那边望了望,却见少年虽小脸紧绷,手指紧紧攥着身前的草叶,指节都泛了白,眼神中透着坚定,之前的慌张少了许多。
忽然,头顶传来“扑棱棱”一声,几只夜鸟被惊起,带着树叶簌簌作响。可不过几息,林子又重归寂静,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难道……是我猜错了?”李宴舟摸了摸下巴,正有些疑虑,瞥见对面的叶知临已有些昏昏欲睡,眼皮不住地打架。
就在这时,风声陡然变快,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那块黑石头后冒了出来,身形极快地掠过树林,稳稳落在院墙之外。借着朦胧月色,才看清竟是两个人,其中一人脚步虚浮,显然身子略有些虚弱。
“来了!”叶知临瞬间清醒,眼睛亮得像两颗星,目光紧紧追随着那两道身影翻入院墙。
李宴舟在原地竖起手指,估摸着对方已走远,数到三,低喝一声“走”。叶知临与他同时起身,悄无声息地往白日里那块石头摸去。
院子里,陈星岩和月明也早已发现了两道人影,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警惕。两人死死盯着人影,见他们竟走进了三清殿,皆是一愣。
“奇怪,怎么会去那里?”月明压低声音,回头望了一眼客堂,满是疑惑。但两人谨记着李宴舟的嘱咐,只是屏住呼吸,没有轻举妄动。
三清殿内很快传来几道微弱的灵力波动,陈星岩和月明大着胆子挪到门口,屏住呼吸趴在门板上细听。可听了半天,除了灵力的波动,再无其他动静,连一句对话都没有。
“真是邪门了,里面明明有人,怎么连句话都不说?”月明忍不住嘀咕,眉头皱成了个疙瘩。
陈星岩也觉得蹊跷,手痒痒地想在窗纸上戳个洞看个究竟,可又怕动静太大暴露行踪,只能按捺住性子,把耳朵贴得更紧了些。
又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殿内终于有了动静,声音压得极低,却足够两人听清。
“幸好,这些都还在。”是个苍老的男声,带着几分庆幸。
“我们这就走。我已在周围布了叠加阵法,你那固执的傻徒弟,是不会发现的。”一个女声响起,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多谢。”苍老的声音里,竟藏着几分复杂。
“倒是难得,能从你嘴里听到这两个字。”女声轻笑一声,带着几分戏谑。
“我……对不住你。”
“别说了,先回去要紧。”
“是姜善渊道长?”月明对着陈星岩打了个口型,眼底满是惊讶。陈星岩点了点头,心中疑窦更甚。
两人正想退回树后,却不想身后传来脚步声——玄德竟从客堂里走了出来。
“他不会有危险吧?”月明吓得一个闪身躲进旁边的草丛,连大气都不敢喘。陈星岩也迅速直起身,后背紧紧贴在一棵树干后,心脏“砰砰”狂跳。
一切都在他们的预判之中,除了玄德。
玄德迈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近姜善渊先前住的房间,推开门在里面环视一圈,又低垂着脑袋退了出来,嘴里喃喃着:“师父……”
他失神地走到院子中央,望着庭中如水的月色,眼神空洞,像是丢了魂。
陈星岩看得心头一紧——三清殿里还有个身份不明的女人,万一玄德撞进去,被对方灭口怎么办?他忽然想起玄玉那具可怖的干尸,只觉得后脖颈一阵发麻,冷汗都快冒出来了。
偏是怕什么来什么,玄德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抬脚朝着三清殿的方向走去。
“别去啊!”月明急得在草丛里不停做着口型,恨不得冲上去把人拦下,可又想起李宴舟临走时说的话,不得不捏着草叶猫着身子隐在草丛中。
陈星岩咬了咬牙,再顾不得隐藏,从树后闪身出来,脸上堆起刻意的笑:“玄德道友,这么巧,你也起夜啊?嘿嘿,你看今晚的月亮,多圆多亮,我出来赏赏月,没想到能碰到你。”
草丛里的月明这才松了口气,安心地猫着不动了。
三清殿里也适时安静下来,再没传出半点声响。
玄德有些诧异地看了陈星岩一眼,显然听出了他话里的破绽,却没有拆穿,只是点了点头,与他一同在院子里的石阶上坐下。陈星岩坐得如坐针毡,余光不住地往三清殿瞟,总觉得那紧闭的殿门后藏着什么凶险。
“夜里风还是凉,玄德道友,要不咱们还是回屋休息吧?”陈星岩搓了搓手,语气里带着几分催促。
玄德颔首应下,与他一同往客堂走去。
院子里再次恢复寂静,只剩下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又过了约莫一炷香,三清殿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两道身影悄无声息地走了出来。
“走吧。”清冷的女声淡淡响起,话音未落,两道身影便如同融入墨色般,消失在夜色里。
月明没有追上去,而是悄悄溜回客堂,等着陈星岩回来。两人低声交谈着方才的发现,一边等着李宴舟和叶知临,可直到天光大亮,也没见两人的踪影。
“什么时辰了?”月明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揉着眼睛往窗外看——日头都已日上三竿,照得院子里亮堂堂的。他扫了眼房间,李宴舟和叶知临的床铺空荡荡的,显然一夜未归。
他刚要起身开门,陈星岩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李兄他们回来了吗?”月明急忙问道。
陈星岩摇了摇头,沉声道:“我刚去三清殿查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想起昨晚他们说的阵法,便想回来看看李兄是不是回来了——这种事,他最擅长。”
两个人一边往树林走,一边梳理这两日的发现。
月明细细回想了片刻,眉头紧锁:“如果昨晚回来的真是姜善渊,那跟他在一起的,是不是李兄说的那道黑影?还有,姜善渊的病,好像好了?昨晚在殿里那么久,我们一次咳嗽声都没听到。”
“寻常风寒至少要七八日才能好透,他前几日咳得那般厉害,不像是装的。”陈星岩摸了摸下巴,忽然眼睛一亮,“难道……他得的”
“不是风寒!”两人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对视一眼。又想起姜善渊拒绝李宴舟的把脉,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对了,昨天那块石头!”陈星岩张望了半天,什么也没有发现,“你看到了吗?”
两人又在树林里找了许久,别说石头了,连李宴舟和叶知临的踪迹都没找到,四周干干净净,没有打斗痕迹,也没有血迹。
“陈星岩,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月明的声音有些发颤,后面的话不敢说出口。
“你别说话。”陈星岩打断他,他知道月明想说什么,可他一点也不想承认这个猜想,心口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我又不是乌鸦嘴。”月明耸耸肩,四下张望,试图找到些线索,“至少没有血迹,没有打斗痕迹,这也算是好事,对吧?”
陈星岩叹了口气——得,非但没找到线索,反倒把李宴舟和叶知临给弄丢了。两个少年蹲坐在林间的石头上,望着空荡荡的四周,一时没了主意,只剩下满心的焦灼。
“我们现在……有办法联系到他们吗?”坐了好一会儿,陈星岩抬起头,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月明抿了抿嘴,眼前一亮,从太虚囊里摸出两张墨云笺,指尖注入灵力,灵巧地翻折几下,两只巴掌大的纸鹤便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在两人头顶盘旋片刻,朝着密林深处飞去。
“有戏!”两人眼中亮起希望的光点,立刻起身追了上去。
穿过一丛茂密的灌木丛,又绕了两条岔路,那两只纸鹤却忽然没了力气,落在一片草叶上,任凭月明怎么往里面注入灵力,都只是扑棱翅膀,再不肯往前飞一寸。
“这是什么情况?”陈星岩盯着那片草叶,脑子里忽然冒出个荒诞的念头,“这草……总不能是李宴舟变的吧?”
月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挠了挠头,试了几次都没用,不由得有些烦躁,抓了抓头发:“怎么回事啊这是……”
希望刚刚升起又骤然破灭,巨大的失落感像潮水般涌来,将两个少年淹没。他们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望着纸鹤徒劳地扑棱翅膀,一时沉默无言。
日头缓缓西移,不远处的草丛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两人猛地抬头,眼中瞬间燃起希望,快步走了过去。
走近了才发现,竟是玄德,他手里还拿着一封信,额头上满是汗珠。
“两位道友,这是方才在观门口捡到的信,上面写着你们的名字。”玄德擦了把汗,将信递给陈星岩,“看字迹,像是师门来的?”
陈星岩急忙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两个字:速归。
“可是……李兄和小师叔还没找到呢。”月明看着那两个字,急得直皱眉。这信是昨日寄出去的,显然师门还不知道这边的变故。
两人一时犯了难——回去吧,李宴舟和叶知临下落不明;不回去吧,掌门师伯的指令又不能违抗。
“对了!”玄德忽然一拍大腿,“三清殿里有件法器,是师父早年用来与乾元宗长老联络的,或许能用它联系你们师门。”
“太好了!”两人眼前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刻跟着玄德回了悬云观。
那法器就放在三清殿的供桌下,看着不起眼——是一面布满岁月痕迹的两仪图,边缘都有些磨损了,想来是那些弟子逃跑时,瞧着它破旧,才没带走。
陈星岩深吸一口气,指尖凝聚灵力注入两仪图中。只见那图忽然转动起来,发出淡淡的灵光,渐渐显露出星宿的图案,星宿缓缓转动、缩小,朝着中心靠拢,最后化作一道光柱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乾元宗掌门大殿内,一面巨大的通明镜忽然泛起灵光。云乾长老抬手一挥,镜中便显出了陈星岩和月明的身影。
“此行可还顺利?”云乾的声音透过镜面传来,带着威严。
“拜见掌门师伯!”两人连忙行礼,随后将李宴舟和叶知临失踪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语气里满是焦急。
云乾听到一半,眉头便紧紧蹙起,沉声道:“你们两个先回来,我会另派长老前去探查。”
“师伯,李兄和星临师弟……会有危险吗?”陈星岩咬着唇,心里既想留下,又明白以他们的能力,留下也帮不上什么忙,只会添乱。
云乾凝视着镜中的两人,沉吟片刻,改了主意:“你们就在悬云观等候,切记,在此期间不可妄动,一切等长老到了再说。”
“是!”能留下等消息,两人顿时松了口气,眼中重新燃起希望。
云乾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才切断了联络。两仪图的灵光渐渐散去,陈星岩和月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坚定——无论如何,都要等李宴舟和叶知临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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