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玖瞧着坑里的高巩,摸摸下巴,招来两名戒律堂弟子:“把他架起来。”
高巩一路晕晕乎乎,被按到地上时晃晃头忽然清醒。他一惊,跳起来道:“你们干什么?!”
承玖学他一扬下巴,道:“你不识字啊?”
高巩对他此番作态翻了个白眼,头顶牌匾八个大字严正肃穆:“不以规矩,不成方圆。”
“欺压同门;城中疾行;打伤执法弟子;畏罪潜逃;恶意挑衅;浮台恶斗……啧啧啧,你什么时候再挑战一下一次性犯完所有门规?”承玖掰着手指头数,真诚问道。
扯呢,清律峰上几千条,想犯也犯不完。
他直挺挺站着,任由身后弟子死死按住他的肩膀,膝盖处愣是弯也没弯下。
承玖冷冷笑了一声,挽起衣袖,正打算亲自上阵。
空气中划过一道长影,几乎没有声音,高巩突然扑通一声对着牌匾跪下了,下意识反抗抬脚起身反抗,肩上落了一道力,将他硬钳住了。
承玖对人熟稔道:“你来了,你可要帮我数好了,万一他们多打了几下怎么办?”一边怀疑似瞧了眼戒律堂的执法弟子,一边在高巩旁边撩袍跪下。
江衍摇头道:“恐怕不行。”
执法弟子无奈:“承玖师兄,你虽然不常来,但高师兄常来啊,我们哪一次不是秉公执法?”他身后的执鞭弟子使劲点了点头,自证确实如此。
高巩横了执法弟子一眼,辩道:“他刚刚说的不对!城中疾行、打伤执法弟子、恶意挑衅我认,什么欺压同门,畏罪潜逃?还有恶斗,那都他给我的‘欲加之罪’,我一概不认!”
执法弟子笑眯眯道:“掌门已经给我们传了信,该打多少自有定论。”
高巩眉梢一挑,旋即压下,勉强接受道:“那打吧。”
“等等!让他出去,他又不是执法堂弟子,凭什么在这儿?”高巩不满地看向面前的人影,他现在这个姿势起不来,江衍在他面前站着,总让他有种低人一等的不适感。
执法弟子看向江衍,江衍拱手行了个谦礼,道:“有劳。”走到高巩另一侧掀袍跪下。
承玖视线被梗着脖子僵直的高巩挡住,探出头不可置信道:“你犯什么事了?”
“难道是那天在山涧——”
江衍垂着眸,慢条斯理整理好衣摆,打断他道:“不是。”
“那是刚刚台上?”
“也不是。”既然师尊没将原因告诉别人,那他也就不便说了。
没等到江衍回答,承玖悻悻然止住话头。高巩不阴不阳哼了声,嘲讽道:“背地里干坏事了吧!”
一道人影踩了进来,散漫清冽的声音道:“怎么还没开始?”左沧月抬指在面具上一划,露出凝脂般的面容。
执法堂弟子纷纷行礼。
承玖大感不妙:“师姑你来干什么?”
左沧月在前坐下,斟茶饮下一口,托腮道:“来看人挨打啊。”
高巩 、承玖、 江衍齐齐一僵。
难得三人神情都如此……变幻莫测,左沧月当即笑了起来,好一阵才忍住。
执法弟子为难地瞄了眼承玖,惴惴不安道:“这便开始。”
承玖整个人都不好了,他刚刚那句话其实是和执法堂的暗号,还指望他们能打轻点儿呢!这下好了……
九节戒鞭砸在地上,寒芒一闪。
执鞭弟子试完鞭,长鞭就落到了背上。
自第一鞭起,承玖就忍不住开始嚎了,眼泪横流地扫了身旁人几眼,高巩江衍哼都没哼一声。
背上一片火辣刺痛,偏打鞭的弟子将力道控制的极好,三人的外衣都没有丝毫破损,然而承玖身上的白衣最为明显地沁出了血。他咬咬牙,闭上嘴,发现声音根本就咽不下去。
这两人怎么忍的?
五十鞭子过去,承玖觉得自己就剩一口气还没散,哼哼唧唧起身站到左沧月身旁去了。
满堂惨叫终于停了,耳边更是清静了不少。
高巩额头滚落冷汗,纵使挨过了许多次鞭子,一次次下来随着实力的增长,每一鞭的痛感不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清晰。
这就是戒鞭的厉害之处了,修为越长越高越痛。违反戒律的代价从来不少只增,长大后再与从前犯同样的错,代价就更痛更沉重。
五十鞭过后,高巩也渐渐忍不住了,再多强撑了十鞭。背上忽然一记抽动,仿佛要连皮带骨牵着五脏六腑一并扯出。
他终于忍不住闷哼几声,背后抽动一停。七十鞭子打过,高巩肩头一松,攥着衣袍缓了好半晌,一手按地起身。
高巩不禁疑惑地看了眼身旁,七十鞭过了,他的竟然还没完。
江衍此刻体内的感受,说是煎熬都轻了。
三股力量绞结,其中两道在鞭力的激发下争斗得更加凶猛。他终于感知到那股灼烧来自哪里了,是他放弃的妖脉不甘退让,要与属于人族的灵脉争夺主权。
比高巩还要多受十鞭,江衍闭着眼,一声不吭。
生生打了八十鞭,承玖心中一震,这到底是干什么了。
左沧月身影在前,慢慢悠悠回峰。
身后两人并行,江衍眼视前方伸着半臂,承玖扶着,且尤为明显地僵着背一扭一扭地往前挪步。
说是虫子立起来走路了也不为过。
高巩落在最后,笑了一声,走进岔道。
“笑什么笑,自己不也被打成那样嘛。”承玖嘀咕道。
一日清晨,上雪峰内。
“小一二三四五六七……”
竹帘微动,左沧月坐在廊下,雪灵们在跟前排排站好,闻名纷纷点头,好像生怕漏了自己。
乖得什么似的,承玖推门出来,想起之前被戏弄得摔成狗吃屎,上前从队伍里随手提出来一只,问:“她这样,你们能忍?”
左沧月挑下眉毛,没大没小。
雪灵被提起来,气性上来,腮帮子鼓起,转头喷了承玖一脸。
左沧月抬起手,一盘晶莹剔透的紫红梅子。
雪灵眼前一亮,挣脱跳下来。
左沧月丢出一颗,随口问道:“背不痛了?不赖床了?”
这是什么话,背不痛他也照样赖床啊,戒鞭伤好得能有这么快嘛。
承玖在旁坐下,看一群雪灵叽里咕噜争梅子吃。身后吱呀微响,房门开了。他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师弟来坐。”
江衍嗯了一声,往左沧月这边过来。
左沧月下意识将东西往身后推了推,将手中梅子递出去。
“师尊手上的伤好了吗?”江衍不接,只是蹲下身看她的手。
承玖也凑过来:“师姑什么时候伤了手?”
这只手光滑细腻已经看不出伤痕,左沧月点头:“自然好了。”碰点儿水喝点小酒都不碍事,修士嘛又不是普通凡胎。
江衍淡淡瞥了眼承玖起身:“肩上呢?”
承玖心感莫名。
问的比六长老还细,她便含糊道:“自然也差不多了。”说时与雪灵一个抛一个接,一盘梅子很快光了。雪灵吧咂吧咂地舔舔唇,三三两两地变了颜色。
“噗嗤。”承玖乐了,原本莹白微透的雪灵变得紫红,看着活像是快气炸了,从左沧月手里抓过最后两个:“我来我来。”
江衍又瞥了承玖一眼,左沧月将空盘搁置,见他神色有异,问道:“怎么了?”
江衍不语。
他又做梦了,之前总是噩梦,倒也习惯。但这次不一样,他梦到……左沧月坐在一堆浮翠流丹的珠子里,还抬起纤秀的手指递给了他一颗……乱七八糟,江衍气息乱了一瞬。
左沧月见他一直盯着她身侧,不知从哪里冒上来股心虚之感。
承玖见旁边两师徒气氛古怪,不明所以地身子往后一缩,竟提出来一坛酒,一看这酒封,叫道:“桃花酿!”揭开便香气四溢。
江衍早就看见,所以方才对左沧月只问并不拆穿,这下被承玖翻出来,他眉稍轻动,也坐下了。
左沧月挥散一众雪灵,只剩一只揪着江衍的衣摆不肯走,反倒坦然了:“它跟你倒是亲近,许久不来找我要东西吃,还长胖许多。”
“师尊事务繁忙,弟子偶尔也会帮喂两天。”
承玖掏出三只竹杯熟练倒上,自己先一口饮下,清冽入喉,沁人肺腑,灵台一阵发热,目视虚空片刻,忽然身周气息一变,他转头欣喜道:“师姑,我金丹了!”
早就感觉他有要突破的迹象,左沧月并不意外。
江衍道:“什么酒,有这样的奇效?”
“前一阵子,落霞山的揽芳君坐化,我去那里提的桃花酿。”左沧月心中一动,将一只碧绿的竹杯推到他面前:“奇效算不上,它有些因人而异的效果。你试试。”
江衍挑了挑眉,滚烫下喉,一路烧灼下去。
左沧月盯着他的神色,问:“怎么样?”
江衍正要开口,舌根滚上一口热意,侧向旁边咳了出来。
白净的雪面上一滩燎人眼的血污。
承玖一惊,道:“肯定是师姑推过去的时候往里面下毒了!”左沧月在他头上敲了个暴栗道:“最近越发浑了。”
左沧月对江衍道:“揽芳君住在桃林,平时就琢磨那些草木之道,桃花酿是他绝艺,饮少许有祛淤疏堵之效。”
他不像承玖,在戒律堂能全然不顾形象哇哇大叫,且比高巩更能忍,打完哼都没哼一声,换成她恐怕都做不到,可这样忍着总不利于伤势恢复。
江衍眼睫微颤,谢了一声,想起一桩正事,正巧承玖接了道传讯起身走了,便道:“师尊要找的人有些线索了。”
左沧月端着竹杯饮了口,有些诧异地道:“你之前不是说藏书阁那边没查到什么?”历年弟子信息收录至藏书阁,没有才正在她预料之中,应当是有人怕她查到才故意抹去了。
江衍将她的反应收至眼中,手指一动,呈出来一留影石:“初来时,承玖师兄带我参观校场浮台,说那儿是苍玄山人流最为鼎盛的地方。和高巩打那一场时,注意到头顶有为避免弟子们产生事后纠纷的留影石。”
“我心想若是留影石没有销毁,应该能从留影中找到这个人。”他指尖在留影石上敲了一下,一道动态人影投出。
过去很久,左沧月早就记不清阮奉这个人的脸了,更何况他死得也早,如今再看全无熟悉之感,只有陌生。
唇边那点笑意渐无,左沧月静坐着反复看了好一会儿,缓缓道:“你有心了。这段留影没头没尾,你应当从中找了许久。”
江衍最近确实熬得很晚,他摇摇头:“这是弟子份内之事。”
从到这儿来,左沧月意外地出现给了他许多从未想过的东西,而他能做的不过都是些应做之事。
这时,承玖从外走进,飘逸的校服雅正地贴合身形,端端正正朝左沧月行了一礼:“师姑,落霞山的丹顶鹤……叫小白的,还有青阳派掌门请见。”
对前者尚有记忆,后者却是印象全无。承玖余光瞥了眼结界外的两道人影,提醒她道:“就是上次在落霞山出言不逊的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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