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小友,这边。”一名神形颓然的中年男子领着江衍向一处房舍走去。
承玖掉在后面走走瞧瞧,扯扯树枝、扒扒草丛,拖延好一会儿才迈过石板铺就的外庭。
“要我说,这青阳派掌门可真是没记性脸皮厚,一边瞧不起人,一边又来求人。你可别拦我,我今天就要把那股傲慢的气势装足了。”
江衍听着密音,黑眸扫了眼已经停在门口的这位掌门:“从何说起?”
承玖扯了片树叶揉在手心,想了想道:“那就早了,在你入门之前吧。揽芳君那次,师姑带些人暗中围堵师伯——嗷,常英澜,被他说是装场面。要不是我当时被师姑看着,且要装模作样着维护着苍玄的颜面,我走的时候就应该给他头上套个麻袋,悄悄拖去打一顿再走!”
青阳派掌门阔面方脸,眼睑上深纹堆叠,满脸倦态,站在门边上等一步一步慢踱过来,但半晌才踱一步的承玖。
他抬头看了眼身姿挺拔的江衍,嘴唇翕动片刻,终于小心道:“能否请您那位师兄快些?”
这几日四处寻访往日较好的宗门,一听他宗门几名弟子尽数失踪,没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帮忙。
没了法子,才腆着张老脸往苍玄求助,来来去去已经耽搁许多时间,只怕几名徒弟凶多吉少。
江衍回过头道:“师兄,早些处理完好早些回山。”
说得也是,摆够架子,承玖几步跨上石阶。
“请陆掌门先说一说门内弟子是怎么失踪的吧。”江衍提摆走进,声音温润有礼,里头是几张并列的床铺,几张折叠整齐,两张颇为凌乱。
身后青阳掌门便有气无力地絮叨起来:“小五和小六是在宗门不见的,我白天还见到了人,晚上来看就不见了,老二老三老四是出门猎妖不见的,我大徒弟陆寒出去找他们也没回来……我前一阵都在闭关,只知道这些。”
承玖皱了皱眉:“怎么失踪的,顺序呢,地点呢?”
就没几句清楚有用的信息。
嫌隙在前,别指望他有什么好脸色。
他瞧了眼青阳派掌门,这副样子肯定是晋升失败。
到现在也不过是金丹修为,嘿,那他也是金丹,是不是也能开山立派了?不是他瞧不起这些小宗门,当师父的没当师父的品德和水平,还收这么些徒弟,出了事只能求人,求不到人自己也不敢去处理,平白耗没了徒弟的性命。
承玖腹诽一阵,青阳派掌门动了动嘴唇,半天再说不出一句话。
江衍翻了翻凌乱的床铺,道:“这两个是小五小六的床铺?看起来并不是在宗门失踪的,是自己走的。”
他手指点在枕头边,承玖看了看:“为什么?”
“压痕。小宗门没有结界,弟子们晚上睡觉一般会抱着剑。看这两张床,贵宗弟子应该是习惯将剑放在右侧枕边。”视线从承玖面上转到青阳派掌门有些灰白的脸上。
“确是如此。”
青阳派掌门忽然身形一震,道:“我想起来了,那天下午,约莫也是这个时辰吧,大徒弟陆寒来禀告过我,说猎妖的三名弟子未曾回来,小五也不见了,他要去找。
平日他们是猎完妖,惯常会去街上吃喝一顿,我以为他们只是像往常一样玩野了才晚归,就放心让他去了。宗门内就剩我和小六,晚上我去看他才发现小六也不见了。”
“都姓陆,”承玖插话道,“是你儿子不见了你才急着找吧。”
明明白白被他点穿,陆掌门面皮一僵,讪讪闭了嘴。
这地方没什么值得再看的了,江衍问:“陆掌门还记得他们是去哪里猎妖?猎什么妖?”
陆掌门思索好一阵,才缓缓道:“官……什么塘,什么妖不记得,不过听说那村子最近总是有人失踪。”
江衍投出一副地图,在高低起伏的山丘原野间滑了滑道:“西南向有一个村落就叫官塘村。”
承玖在旁看着陆掌门慢得出奇的回想,忍不住抽了下眉毛。
这才几天都能忘,脑子不好成这样,是怎么修炼到金丹的。
“哦,”陆掌门拍了下脑门,“两位站了这么久不说,连口茶也没喝上,实在对不住,往常都有小弟子奉茶,这下……我还是先去给两位沏杯茶来。”他缓慢转身,迅速出了门,眨眼就没影了。
这会儿又泡什么茶……不着急找他儿子了?
承玖问:“那我们直接去官塘村看看?”
江衍道:“还是等陆掌门回来说一声再走吧。”他总觉得这位陆掌门行为举止有些怪异。
“不是你说要早点回去,你看他那样子,再问也问不出来什么了,”承玖走出门去,“我去同他说我们先走。”
江衍将枕头都翻了翻,除了翻出了颗糖,什么有用的都没有。
承玖在外转了一圈快步进来,面色发青道:“不对劲,他不见了。”
青阳派只比他待过的玄天派大一点,两人很快里外找了一圈,当真没见半分人影。
邪门,这下一个宗门的人都失踪了。
“这下怎么办?”
他们唯一的线索就是最早的失踪是出现在官塘村的,那几名弟子也是去了才失踪的。
江衍思定:“还是先去官塘村看看再说。”他看了眼立即走在前方的承玖,他说去就去,他是忘了他师弟这才是第一次下山吗?
承玖在前轻快下阶,却道:“就喜欢这种不动脑子的感觉。”
“往常总是跟师姑师父一起出山,怪不自在。”这下不紧自己出来了,还有人替他动脑子,师弟好啊师弟好,师姑收徒就是非常正确的决定。
江衍不知是他真的心大,还是只表面如此,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青阳派,也随承玖往官塘村方向去了。
走在路上,承玖将他那柄许久没拿出来过的萧洒里里外外擦得锃亮如新:“怎么样,我的剑如何?”
从没见过承玖用剑,素来都是用符,原来也有剑。薄剑吹发立断,剑身宽而短,剑面澄澈。
江衍点头,配合道:“自然是好剑。”
承玖满意哐当一声收剑入鞘:“师父给的他以前用过的剑,听说是师祖传的。”他一顿,转过来瞅他腰间:“话说,师姑肯定也给了吧,给你的拜师礼到底是什么,怎么老是不见你拿出来用?”
这条路上草丛掩盖的岔道,少有人迹,江衍点头:“给了。”但有些地方杂草倾倒,显然是不久前有人走过。
“那你怎么不用?我看看。”承玖直接挡在了他面前。
江衍见他要看,抬起手,一线流光自掌心流向两端。
承玖目不转睛,神情逐渐震惊,转念一想,这剑到他手再正常不过了。
可恶的是,江衍竟然问:“有什么特别的吗?”
苍玄藏剑众多,每年有剑会供弟子挑选,这只不过是其中一柄,也许师尊挑了柄好的给他,但他更想自己寻把趁手的剑。承玖喃喃道:“你这么说肯定是从来没碰过这把剑……”
他盯着剑柄下的二字篆纹道:“镜稚!”真的是镜稚。
逾白拿去镇塔了,镜稚也给江衍了,师姑她自己呢?
江衍看着他惊诧的表情,举剑到眼前:“莫非这也是师祖传下来的宝剑?”
“难道不是。”承玖看着他清澈无知的眼睛道:“折竹剑你必然记得,折竹剑和我的萧洒是。但这把——”他试着握住剑柄抽了下,镜稚果然纹丝不动。
“认主。你抽出来看看。”
江衍手指刚搭上去,承玖道:“等等!”
他有些疑惑地停住:“怎么?”
“我做个心里准备,闪瞎我的眼了怎么办?”
江衍无语片刻,好笑道:“你这嘴不去茶馆里说书真是可惜了。”
承玖拧起眉同样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跟师姑说一样的话。”
他学的。
正在此时,前方传来一道清脆的响声。
江衍对声音最为敏感,抬目望去,细密的灌丛中恰好有一条缝。
那男子与他们相对,树丛遮了上半张脸,左颊上一道巴掌红印。
愤怒的女声道:“父君让你去,却没说不让我去!你就这样翻脸不认人,又要甩开我,是觉得与我在一起,我配不上你?”
“你胡说些什么,此行为正事。你父君的谋划有多危险你不清楚吗?”何况有什么危险他都不确定,召荀哪来的本事找到了一块魔骨又一块魔骨?!他有他的怀疑,有他的事要做!
有什么危险的,不就是去拿块魔骨回来。这事别的魔修尚不知道,除了有可能遇上些所谓的正派修士,还能有别的什么?
“你是担心我?”晚晴气消了了一半,仍气鼓鼓道:“那我听你的,只跟着不动手不就行了?”
承玖啧了一声,听得津津有味,压低声音道:“没想到在这种深山老林也碰到吵架的道侣?”不过这男声怎么有些熟悉。
江衍已经听说过这男子的名字无数次,也和他打过两次照面。发现承玖全然无觉不久前他还提过这人的名字,正想提醒承玖,那两人动了。
男子气冲冲往前:“不行!”
女子转过身冲他的背影同样怒气冲冲道:“常英澜,你给我站住!”
承玖虎躯一震,“常英澜”这大名如雷贯耳,直雷道他心底去了。
做梦也没想到,忙着与女子打情骂俏,连隔墙之耳都没发现的,竟然是自己师伯——嗷,昔日的师伯,他总忘……承玖面色颇为复杂。
等等,那这女的应该就是那个晚晴吧……
明艳是明艳,娇俏也娇俏,他又看了眼常英澜脸上的红印,有些太跋扈了吧……
亲眼所见,亲耳所闻后,不知该摆什么表情。他沉默一会儿后,揉把脸转过来同江衍道:“江衍,我师伯他从前应当是喜欢师姑的,只是……”
造化弄人。
他说不出口了,默默在心底念了四个字。
江衍见他欲言又止,心知他是遗憾,心中冒出来点莫名的不爽快。
他拨开低压的枝叶瞧了眼渐远的人影:“你觉得可惜?有何可惜的。师尊这样的女子,应当要配比他好不知多少倍的人。
他现在污名在身,人人喊打,只能沦为与魔女为伍。”且他看这两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难舍难分,恐怕往后都要这样纠缠下去了。
不过,常英澜和晚晴与他们好像是同一个方向?江衍轻点传讯玉,给左沧月传了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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