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不了已经落败了的人，就只能恨仍然活的好好的人了。
欧阳富春垂头把那团衣服收拾起来。
彻底毁坏一个影音幻境有两个办法，第一是毁掉创建幻境入口的“乐器”，也就是那人手里的箫，或者还应该加上梁安同的琴。但是这种办法容易打草惊蛇，也不太容易操作。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办法了。
在境内操作，赶在第二个人进来之前，彻底毁掉影音幻境，抹去一切的痕迹。外面的人也不会立刻感应到。
富春没有过多的犹豫。
他如果还想活着出去，就不能动用自己的剑，他也不能用李牧升的那柄。
就只能拿那把软剑来做阵中定了。
反正潇潇之前将剑缠在腕口，进来的时候也没人注意到。
思及此，欧阳富春启动了内力将软剑的剑身塑直，口中念诀，金色的光立时从他的脚下凭空显露，熠熠生辉。一圈又一圈循环过后，金色圆圈掀起地上尘土向四周密密麻麻蔓延。
一瞬间的功夫满目皆是刺眼的光线。
就是现在！
欧阳富春一甩剑柄，将锋利的剑口直接竖直插入他站立的脚底。
用一柄软剑充作阵中定其实是冒险。
但幸运的是，这柄剑裸露在空气中的那个部分并没有弯折。
欧阳富春抓住机会将手中剑柄脱手，提气腾空一跃跳出了金线的范围。
箭已出弓，就不会再有回头的机会。
金线还在蔓延着，欧阳富春有条不紊快速挑起地上包裹好的两身血衣，拿起剑。以最快的速度奔向了另一个方向的入口。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耳边响起的是冻结阵触及之处寸寸崩塌的轰然巨响。
欧阳富春勉力保持着呼吸，感觉自己的心跳快要跳出来了。
头顶的箫声在轰鸣声之中穿针引线依稀可闻，像是空中坠落的叶子，低沉飘荡下来。竟然……再也没有升起来。
怎么回事？
怎么会这么凑巧呢，就在这个时候断了。
眼前……
欧阳富春猛然顿住了脚步，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沙尘瞬间跃动起来，像一堵深黄的墙遮挡住了他的视线。渐渐明晰的入口复又掩盖在重重迷蒙之下。
身后的冻结阵还在蔓延，崩裂的地方已经化为虚有。
不能停，绝对不可以停下来，停下来就会落到后面的冻结阵之中，那才是万劫不复。
欧阳富春咬紧牙关，攥着手中的剑，向前面跑过去。
浓尘缭绕。
本来一射之地的距离变得遥远，他……找不到那个出口了。
欧阳富春已经听不见那个入口处传来的声音，他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向这个即将要彻底崩裂的空间传递信息，他也压根看不清他们进来时的入口。
喧嚣的尘土好像要将人吞没。
“富春师兄你还在吗？”
深紫色的光蓦然擦亮了远处的空气。
不，那不是光，好像是一簇火焰，高低起伏蹿动。
这绝对不会是一般的火焰了，难道阳潇潇……
“师妹，你不要进来。你就站在那里，火千万不要熄。”他屏息喊起来。
有了方向就能找到出口。
欧阳富春忍耐着将要被震碎的耳膜，循着明亮的火光一路飞奔过去。
终于，一脚踏出去。
欧阳富春几乎是飞扑出去的，阳潇潇本能一侧身，欧阳富春直接摔倒在地上。
久违的安静袭来，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
随着他一个身子跃出来，一个入口之隔的幻境已经彻底崩塌。
阳潇潇反应过来，浓重夜色下见他背后跨着两个湿漉漉的包裹，也猜出来他带了什么出来，一时之间愈发沉默。徒手将欧阳富春拉了起来。
“师妹，牧升呢？这是哪里？”欧阳富春不必看也知道自己的背后该是血淋淋一片，被包裹浸湿的。
阳潇潇朝某个方向抬了抬下巴，然后说：“在这里依稀能听见那边的声音，应该离那个入口不太远。梁安同很聪明，地方挑的也隐蔽。”
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又道：“我出来的时候看见一把琴停在那个草丛里。奇怪的是明明没有人弹奏，他像是会自己演奏似的，还会有极其细微的声音。”
闻言欧阳富春微微愣住，随即努力缓过一口气答到：“应该是复调符。如果没有这个复调符，这个开口恐怕是维持不住。”
阳潇潇微微颔首，心底却觉得莫名沉郁。
这个世界有太多她不知道不熟悉的东西，以后……直接的较量也就罢了，但在这里，明显很难存在单纯的硬碰硬。如果存在辅助性的技术，人家凭什么和你硬碰硬？
看来她之前的计划，想的实在是太简单，太过自以为是。
可以凭空创造的影音幻境，突然熔化的尸体，还有眼下这个叫复调符的东西。
夜色里，潇潇不动声色，微微眯了眼睛。
她不是晋瑶那只老狐狸，歪门邪道的东西还是知道的太少了。或许同等条件下，堂堂一个大巫司会不会比她更能适应一个新的身份和处境。
“我用了冻结阵将境内构造基本都毁了。现在他们应该还没有察觉到。”欧阳富春神色平静地道，就着昏暗的月色，将李牧升从乱七八糟的草丛里拖出来，扶正他的身子将人靠在一棵大树旁。
“那现在怎么办？总不能说咱们一无所获，然后安然无恙的从另一个出口出来。”
“尽量实话实说。就说是——咱们进去之后，沙尘太大，绕了好几个圈子。好不容易找到人……却是骨血将化了。悲痛难当，将血衣带了出来。本想原路返还，结果境内突然有阵法启动，慌不择路之下误打误撞从这个出口出来。”欧阳富春正在竭力拍醒昏迷不醒的李牧升，奈何他就是不醒。
唉——别是悲伤过度真的晕透了。
“潇潇师妹，咱们三个现在可真是在一条船上的人了。梁……安同若是活着，保不齐要将师弟狠狠拉下水。你……就算是既为了师父，又为了牧升，才杀了梁安同。而我也是为了不想节外生枝才选择将幻境内毁了一个干净。这个因果链条啊……”
因果？
阳潇潇闻言心头蓦地一颤，一双眉目被压在垂落的发丝下，思绪凌乱。
其实，她本来也可以只是吓唬一下梁安同的。但是听了他那个秘密，她也按捺不住了。如果梁安同会料到自己隔山观虎斗的愿望没有实现，反而因为将话抖落到她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家伙面前而直接导致自己死的更快，他还会不会把这个事说给她听？
但是无论如何她确实应该好好反省自己。杀人灭口可能直截了当，以绝后患，但是也可能是陷入谎言循环。她自己眼下可不是那个拍板的人，她是需要自圆其说的人。所谓的果断，失去了应用场景就很有可能演化成武断，然后，害人害己。
“本座论你年纪太浅，见事太少，其实并不是说低了你。”一句遥远的话突然响彻耳畔。太早的、很意外的攀上一个过于高的位置，真的就很不好吗？
思及此，她也不好再说将幻境毁了是对还是错，就像她解决了那个很大可能成为定时炸弹的人一样，做了就没有挽回余地，也就只能如此。
“富春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你在那位明师叔面前也要用这套说辞吗？”
“你这话何意？”
“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秘……”
还没待她把这事提前知会，靠着树干的李牧升就有了反应。
欧阳富春其实也没留心听阳潇潇说话，只是想各种办法先把师弟唤醒，见他终于苏醒过来心中才算大松一口气。
“师弟，咱们都已经从影音环境里出来了。”
按照假定的说辞，他们是慌不择路误打误撞出来——那么两个人精神正常，一个人昏过去了，这怎么合适？要晕不也得是一个女孩儿吓晕过去才说的过去？
阳潇潇，胆子……倒是过于大了，行事也实在激进。不知道师父或者说那位顾娘子素日里怎么培养的这位师妹……
阳潇潇的话被打断，看着李牧升满脸的通红，干脆直接刹住了话闸。
“师父——师父呢？”
“嘘——”
李牧升头痛欲裂，一把攥住大师兄的肩膀，带着哭腔。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又这么不凑巧的晕了，只记得自己闭上眼之前天是亮的，面前是一片惨绝人寰。
“我把师父带出来了。你不要哭了，师父他……也不会想看到你这么脆弱。”欧阳富春见他的状态这么不好，心中也是酸涩难当，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师父希望看到他们什么样子呢？他们谁也不会知道了。
阳潇潇静默地看着他们一个坐在地上，一个跪在地上，面上看不出是惋惜还是漠然。
微凉的月色滤过翠绿色的树梢轻轻洒在这片地上，又是蝉鸣。
远处的灯火突然更亮了一点。
潇潇心道，每次都是她来做一个打破氛围的坏人。
“怕是那位明师叔来了。”她淡声道。
欧阳富春也注意到了，光亮处星火招摇，似乎很“热闹”。
他忍不住皱起眉头。
“师弟，等会儿到了师叔面前。你不要口无遮拦。”欧阳富春还是把他们在影音幻境的“经历”解释给了李牧升。
不要口无遮拦。
难道欧阳富春已经察觉到什么了？阳潇潇眯起眼睛打量着对面两人。
李牧升却是诧异，“师兄，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别的人也就罢了，在师叔面前我们还有什么可以隐瞒的，师叔可是要给师父主持公道的。”
一副理所当然又期期艾艾的口气。
“师叔就算信咱们两个……但是他未必会信潇潇师妹。”这话大概是指她对于梁安同的赶尽杀绝。欧阳富春盯着李牧升正色道，“师父应该也是希望潇潇能认祖归宗。”
良久，李牧升最终轻声道了句，“嗯。”
“其实，你们口中的师叔也不会信你们。”阳潇潇趁着夜色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潇潇：我可以自己PUA自己，但你们别拿这个跟我说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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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痛定思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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