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如玉神情阴沉。
沈玄捋了一下胡须，悠悠叹口气，道：“这事咱们弄不清原委，确实有一点美中不足，但是这也没什么，无论如何，影音环境已毁，我们便是想为掌门之死做一个交代也实在无法。”
他们已经“尽力”，而且公认的真凶已经伏法，即使不知当时的实际状况，可事实摆在眼前，谁能质疑。
没有人会为了先掌门质疑新掌门，他相信欧阳富春等人不会太傻。
明如玉闻言却摇头，冷凝的寒霜好像浸染在他身上。
“明面上过关你觉得足够了？笑话。”
“必须查清阵毁之法和毁阵之人。”
沈玄不解，这有什么必要。事已至此，还能有什么比整顿宗门更重要？待诸宗的外客下山，理应让明阳宗内部事宜尽快步入正轨才对。
明如玉见他不以为意，心中愈发烦躁。
明如玉：“你觉得毁阵的人是谁？”
沈玄倒是顺着他的意思想，道：“你莫不是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明如玉眼神沉沉，凝视着几滴泛着光的烛泪顺着蜡烛滴落。
“回来之后，我单独盘问过富春。”
沈玄惊诧地望住他。
明如玉又道：“我让他大致讲讲当时他们在幻境中的情形。富春说当时他们三人在进去之后，沙尘太大，绕了好几个圈子。好不容易找到人……却是骨血将化，已经为时已晚了。后来本打算原路返还，结果境内突然有阵法启动，慌不择路之下只好带着二人血衣，误打误撞从一个出口出来。”
沈玄先前只听说他们三个从影音环境走了一遭，这其中遭遇却不了解。
良久他诧异道：“那么他们是从梁安同辟的出口出来的？”
明如玉：“如果出口真的只有两个，那就是了。”
他的语气下坠，令人跟着思绪不定。
沈玄自言自语：“欧阳富春既然说的是境内突然有阵法启动……很大可能，这个幻境就是从内部摧毁的，难道梁安同这小子特意留的后手……可是他为了什么呢。”
富春说的……
境内突然有阵法启动……
明如玉本也跟着思索，闻此，心弦好像忽然被拨动。
某种猜测莫名浮上心头。
他定定地看了一眼沈玄。
对面的人猝不及防拍案。
“他既然这么做，莫不是想与进来的人同归于尽。毕竟那些弟子也说了，这个阵法只是对于已死之人有化骨的影响，而对于活人无碍，要想同归于尽来报复也确实只有毁阵这一个选择……”
沈玄：“师弟?”
明如玉已经垂下眼睑。
半晌，他冷声道：“我觉得……你说的不无道理。”
沈玄继续道：“这确实不无可能。但是也不能排除另一种可能性。”
明如玉面无表情，淡声问：“什么可能？”
沈玄并未察觉他语气的冰冷。
“梁安同未必如此好心周全，替咱们毁尸灭迹，或许他就是故意要营造这种假象，他没有死，那个血衣是假的。”
明如玉：“这个可能性可以排除。我之前也怀疑过这一点，衣服烧掉之前便派人查看了，死的人就是他……那些贴身之物都在。”
沈玄笑呵呵，正欲再说。
明如玉径直道：“行了，这件事大抵是……梁安同留的后手，依他那个样子，想要与人同归于尽也不足为奇。”
沈玄对此自然不置可否。
不过几次打交道，他已经看得出来那小子是深陷仇恨的泥沼了，字字句句都是为了一桩事。
这种人很可悲。
也只有这种人，才能好利用。
沈玄漠然笑笑，道：“那他也算是误打误撞帮了忙了，想要调查掌门死因的线索全断了。”
明如玉跟着笑：“师兄还真是会化繁为简。”
“怎么?”沈玄不在意地掸了掸自己的袖袍。
“褚槐风这次没有来，是吧。”
这话一出，沈玄又抬眼。
沈玄：“对，他们派了一个长老来领人。”
明如玉：“我之所以想弄清这事，就与这有关。”
沈玄很快反应过来，他的面上立时浮现出一片惊疑不定。
明如玉阴冷地道：“我担心褚槐风压根不是因为什么中毒，他是故意躲着我们。”
沈玄沉默。
明如玉：“梁安同既然能够成功把这个局布出来，背后肯定有褚槐风推波助澜。他之前说事成之后，自然告诉我他究竟抓住了褚槐风什么把柄，现在他这么死了，我本想与褚槐风联络，探一下他的底，谁能想到他直接以中毒为借口不来了……”
“不知道他的把柄，我们永远都得处在一个被动的位置。”沈玄也面沉如水，接着说。
事到如今，室内的气氛冷却下来。
“早知如此，当初行动前就应该见褚槐风一面。我现在都要怀疑是梁安同故意的了。”
沈玄狠声喝到。
明如玉思绪微转，却又冷静下来。
明如玉：“这就是梁安同故意的。或许他的想法就是当一个中间人，到头来牵制两边……中间人。”明如玉喃喃自语：“我猜，现在褚槐风也会是胆战心惊吧，他对咱们这边的策划应该也什么都不知道。”
沈玄：“你是说梁安同也没有把咱们之间的计划完全透露给褚槐风？”
明如玉面色阴冷。
“他要的就是，我，还有褚槐风，彼此都感觉到心中惊疑不安。”
沈玄皱眉。
“那这回褚槐风不来，是他察觉到什么了，还是就想要借机拿乔？”
明如玉摇头。
“不论怎样，我们大概可以确定，他和咱们一样，对彼此的把柄，以及在这次埋伏中的手笔都是一知半解。”
“如果他不敢来，那么接下来谁也不能轻举妄动。”
沈玄无法，跟着叹气。
他站起来绕着桌子来回走，极轻的脚步声在空荡的屋中回响。
“对了，阳智静一脉的徒弟你打算怎么处理？”
他用的是“处理”，而非“安置”。
明如玉料到他一定是要过问此事的，闻言，眼底流露出莫名意味。
他道：“我让他们自立一部。”
沈玄顿住，转身看向面无异色的明如玉。他不过是忙了几天，怎么什么事情他都已经跟欧阳富春他们说好了？
自立一部。
他却不知道，明如玉这么会为人着想，要是真的为人着想，他还会……
明如玉一只手摩挲着杯沿儿，继续补充：“我跟富春说过了，自立一部并无不可，他们几个这么些年一直关系密切，就不必打散了重归武部去，当然也不必要挂在我名下。”
沈玄：“他答应了？”
明如玉：“嗯。”
沈玄突然嗤笑：“他这个做师兄的，倒是懂得退一步，为几个师弟妹考虑。”
“不过……我还以为，师弟，你会做得更彻底一点。他们现在是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还能心安理得敬称你一声师叔，可是日后，若是有一天……”
其实，不必以后。
明如玉扫了一眼他的背影，语气扁平道：“他们好歹也是我的师侄。”
因为是师侄，所以不好对他们赶尽杀绝；还是因为是师侄，所以相信他们不会对师伯不敬？
沈玄脸上挂着意味不明的笑容，昂头直视架上精心摆放的侧寒刀，道：“他们又不是你的徒弟。”
明如玉无动于衷。
许久这个微胖的中年人才冷然回答：“我只想要掌门之位。我只想把本来属于我的东西拿回来。”
现在，他已经成为了新一任的掌门。
想要的，从小就知道会得到的，终究已经来到了眼前。
他没有对不起从小就对自己寄予厚望的师父，日后更不会对不起自己所承衣钵。
沈玄背身沉默半刻。
屋外的暑气早就随着太阳西垂散去。
掌门苑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
“小师妹，你明天真的要来吗？”
明日是阳三月的祭辰。
阳潇潇下台阶的脚步一顿，她转身看向欧阳富春，道：“之前扶婉师姐说了，希望我跟着你们同去祭拜。”
欧阳富春长身立在阶上，见小师妹神情平淡无波，不禁想起扶婉之前所言。
其实，扶婉不该直接毫无顾忌地邀请小师妹。
他叹口气：“你若是不愿意，就……”
潇潇挑眉。
他们没商量明白吗？
旁边的李牧升闻言倒是眉眼微动，迫切地看了大师兄一眼。
潇潇心下好笑，面上不显。
李牧升走下一个台阶：“阳潇潇你其实可以不用来的。”富春无奈瞥了一眼师弟，只好把要说的话重新咽下去。
潇潇点点头：“哦？”
语气尾音上扬，阳潇潇似笑非笑。
李牧升见状微松口气，赶紧确认：“那你是不来了。”
潇潇：“……”
她就没见过这么不聪明的人。
欧阳富春也是尴尬，迅速将李牧升往上拖了半个台阶，缓声道：“师妹若愿意，便随我们一同祭祀吧。现下再问你，只是再确认一下，待会儿我和牧升就要去提前准备一应定量物品。”
潇潇抱臂看着他们。
台阶泾渭分明的隔开了两拨，几人都还穿着白色衣袍。
只有她一个人笔直站在台阶下。
唉。
潇潇无语叹口气。
明明原身对她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小了，可这种细微的感受却还是令她深刻拜受。
好吧，她身体里的那颗“心”就是在略微刺痛。
但这不是正常的吗？
无论是原身无以复加的难堪，还是这几位“师兄师姐”的心意。
都很正常。
潇潇勾唇。
欧阳富春被她盯得蹙眉，李牧升被她看的发毛。正待他们要说话时，潇潇微笑着抢先：“既然你们这么说，那我就不过去了。不过，倒算不上我不愿意，我也是怕三月姑娘在天之灵见到我会伤心。”
“亡者为大，我就不去了。”
李牧升瞪着眼睛，这什么话，好像他勒令她不准去似的。
欧阳富春却能听得懂潇潇这话的深意，他神色复杂地瞅了眼面前高挑纤细的少女，半晌道：“我知道了，师妹早点回去休息吧。”
其实，明如玉已经有点怀疑是欧阳富春他们在隐瞒，但是他不太想动这几个师侄。。。。。[吃瓜]
这里明与沈之所以以师兄弟互相称呼，是因为之前在丑神宗时确实是师兄弟关系。
但是沈玄此人不太武痴，有点笑面虎，合并之后就到决策层去了。
有一点可以明确，明和沈，师兄弟情谊不深，主要还是互相利用倚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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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已到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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