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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妖化加重

她几乎虚弱得可怜。

纵使在他庇护里,与外界一切纷乱的妖息相隔,也仍未能适应一路奔劳与交杂的威压。

丹田禁制未解,妖化便会在妖力侵染下日益加深,肢体与习性都渐趋近妖类。

宿榻帐幔未曾放下,她怯弱蜷缩的睡颜在他身影笼罩下更纤怜单薄,又因揭开被角时凉夜的侵浸而瑟缩轻呓。

楼归寂探手过去,将她散落面庞的鬓发拢至脑后,显露出睫羽覆落的侧颜。

少女昏睡中依约捕捉到熟悉的雪香,无意识地仰头寻觅,藕白的十指捧上这只莫名亲昵可靠的手按进怀中,将他的手臂同大尾巴一起抱了满怀。

手掌陷入她蓬松温热的尾巴里,绒毛拥覆而来,她浅薄的呼吸洒在手心,有着与绒尾一样的温度。

热烘烘的。

妖族大多昼伏夜出,子夜时分,窗外烟火声夹杂在众妖尖锐刺耳的喧嚣里混乱如沸。

他手中这只受万妖女帝妖息侵染而异化的半妖,却一味昏沉嗜睡。

楼归寂最终也未抽回那只手,只盘坐她身侧,将那截掀开的被角重又盖好,任由她很有些霸道地抱着他手腕酣然沉湎。

天光将破时,外头喧天的闹声才终于渐渐偃息。

衾被深处蜷成小团的少女似乎被晨曦惊扰,抱着尾巴与他的手腕便要翻身面朝里侧去。

怀中手腕却纹丝不动。

于是只好将脑袋更深地埋进尾巴里,发顶连同雪中带粉的绒耳抵进他手心,吐息盈盈。

那只依约可嗅到精醇灵力的手顺势在她发顶揉了揉,扰得她不满轻哼,从蓬松尾绒里仰起一点头来。

房中光色渐明,姜央不大适应地半眯起眼睛,迷蒙间看到玄色如漆的锦袍,与被她枕在脑袋下的一片袖口。

她懵然片刻,仰头对上一双墨海冰潭般的黑眸。

男人喜怒不显,垂眸扫见她水色未褪的眼瞳,手上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揉得她眼睫乱颤,不自觉轻哼出声。

姜央撒开那只手,困于他与冰冷的砖墙之间,抱着尾巴躲闪不得。

手中一空,楼归寂面色没来由地稍淡,在她惊乱却乖觉的目光里开口:“难受?”

姜央仍陷在堆叠的衾被里,怀中尾尖随她偏头的动作小幅摇摆着,又被她捉住塞回衾被底下去藏好。

倒挺精神的模样。

楼归寂收了那只仍残余着她发间幽香与温度的手,起身下榻,暗纹织锦的玄袍扫过榻沿,收挽的床帐无风自散而下,将她身影重重遮掩,也隔却逐渐明朗的日色。

姜央支身坐起,锦衾滑落间看到一身乱得不成样子的里衣。

夜集散去后最是清净,这座横嵌于大漠黄沙中央的孤杳绿洲,此刻仿佛安宁陷入浅眠,连晨雾露水都澄净如洗。

妖族盛会将至,满城街市上仍有未散尽的妖族晃荡往来。

姜央披着莹淡如月的长帔,将她身影连同蓬蓬摇曳的大尾巴都拢藏,层层衣料下凝脂软玉的指节被他牵在手中。

妖丹掩盖下,这位当世剑尊浩然灵力将外界驳杂纷扰的气息与妖力摒退,唯有他身上终年不化的冷雪淡香萦绕周身。

才入街市,四处游荡的妖类纷纷退避。

满街妖类虽为人形,却或多或少都有未褪的妖相,唯有修为高深的大妖,才能褪尽妖相,真正与人无异。

而今妖族九域,世家割据抗衡,这位玄衣大妖虽看不出本相,但见神仙姿骨,与他身侧养得干净漂亮的猫宠,便可知修为与身份。

沿途有身形矮小的猴妖大着胆子前来搭讪。

他手臂上毫毛未褪,一只灰褐布袋潦草系在身上,殷勤得有些谄媚:“小的这里有仙门修士各色法器与丹药,大人可要看看?”

那布袋扒开,瓶瓶罐罐的灵丹丸药,与骨笛司南寻仙镜传声螺避雷珠堆积成山,甚至还有一柄不知名的佩剑躺在中间。

是个惯偷。

猴妖得意翘起尾巴:“我这里的宝贝,在妖界有价也难求,五十颗星纹妖石,任您挑选。”

姜央仰头去瞧身侧的“大妖”,见他没有半点搭话的意思,神色疏冷显出不耐,威压霎时将这满眼精光的惯偷慑得煞白着脸后退半步,不敢再来纠缠。

余下跃跃欲试的众妖见状慌乱作鸟兽散,再无人敢贸然上前。

妖族多奔放孟浪之徒,街上各色装束与无瞬天与琉荒境截然不同。

姜央跟着他与光着膀子半臂兽化的狼妖擦肩而过,荒巷尽头有奇异的喘息与交叠的……

攥着她的手倏尔收紧。

楼归寂将身侧,耳尖都要竖到天上去的少女揪回来,限制于近前不得远离半步。

他掌心的力道近乎握疼了她,步履却迁就她慢下来,修长的手将她被风拂乱的长帔重新拢好,轻淡道:“非礼勿视。”

姜央随他止步于鼓乐声嚣不绝的歌楼之下。

一入楼中,先有故作媚态的娇笑声断续传来,一男妖正揽着纱裙半透的狐妖走上二楼雅间。

送完客的掌柜回头瞧见这位非富即贵的玄衣大妖,忙不迭奔迎上来,才谄出一点笑意,目光忽而扫见他身躯遮挡下好奇探耳的猫妖。

掌柜笑意僵在脸上,一时不知这位大妖带着为何带着豢宠来此寻乐之地。

楼归寂搁下一枚焰色浓郁的妖石,缓缓开口:“一壶酒,两方上座。”

火焰妖石的波泽勾得掌柜看直了眼。

楼中虽不常有这样纯粹看戏听曲的贵客,却也不算太稀奇,掌柜将二人请上最顶层的阁楼,便躬身退了下去。

此间坐北朝南,门户以灵绡纱隔绝开来,落座时可透过薄如蝉翼的鲛纱,将整座恢弘盛大的歌台尽收眼底。

鲛绡之外,却只能见连片模糊的虚影。

一阵喧天的锣鼓响罢,歌台上身着紫衣,美艳如画皮的女人踏着骷髅登场。

祈紫节将近,今日唱的正是万妖女帝血洗仙门,统御妖界的丰功伟绩。

姜央懒散歪靠在雅座之中,支着脑袋听了片刻,耳尖便昏昏倦倦地耷拉下去,埋头压下一个呵欠。

台上妖王已然戏耍魔王脚踹仙尊,距离一统九州十海只有一步之遥。

她枕着尾巴懒洋洋半眯着眼,却隐约有难以忽略的目光落在身上,抬眼,正对上身侧目下无尘的清冷剑尊。

姜央慢吞吞朝他眨了下眼,绒耳尖尖立在发顶,她甚至张嘴呵啾一声打了个呵欠,清澈红瞳里泪花泛滥。

丹田上那道禁制之内古老的传承毫无触动,妖王的遗志不在于看后世讴歌传颂。

楼归寂才一动身,她却似乎在这个瞬间扫见甚么异常,直起身时耳尖也跟着翘立。

姜央倾身俯瞰台上与梦境中不同的一幕。

万妖女帝终结十方战乱,加冕为王,王座侧畔却有一人不跪,近乎是以比肩之姿,与她共受万方朝拜。

尔后携手离去。

歌舞散尽,姜央却仍保持着俯瞰的姿态,眼前却闪过那日晨梦中妖王即位的画面。

尸山血海万妖伏地,王座上分明只有一道孤影。

出神间,忽有妖侍奉酒而来。

那狐妖有双烈火一样的红色狐耳,少得可怜的衣料下长腿隐现,风情万种地从撩起的纱幕间走来。

玉盏里满盛的清酒散开异香,她指尖在金樽的花纹上流连而过,目光却一瞬不瞬地凝在这位玄衣金绶的大妖身上:“大人,请用。”

姜央呆了呆。

狐妖已柔柔软倒下去,拈着酒盏将落进这位实在姿容倾绝的大妖怀中。

未及反应,冷冽灵风骤卷而过,在女妖惊呼出声的前一瞬将人扫落出去。

翻落的杯盏定格于半空,楼归寂倚在沉檀木椅间神色未变,指节轻叩了下扶手,金樽连同倾洒的酒液顷刻化作湮尘。

他侧首低眸,目光落在她翘上天去的耳尖与尾巴,意味不大分明地开口:“不犯困了?”

动静很快惊动了店中掌柜,来请罪时冷汗之下,待到将这两位看上去来头很大的贵客送下楼,才敢捏了一把汗。

将出门时,这只养得干净秀气的“小猫妖”忽而开口问道:“妖王称帝时,王座旁边是谁?”

她问的是方才歌舞中的情节。

掌柜恍然:“那是使君紫赵仁,传说曾辅佐妖王成就大业。”

“传说?”她低声复述道。

掌柜信口搭话道:“女帝陨落近千年了,这一千年沧海桑田,当年曾真正瞻仰过妖王加冕的妖,早死得差不多了。”

他摆摆手,看向一旁等得颇有耐心的大妖,话锋一转套起近乎来:“大人的妖宠是才化形不久罢,赤瞳猫妖实属少见啊。”

从戏楼出来时已值正午,大漠艳阳如火,满街游荡的妖族都藏匿起踪迹。

姜央被他牵着从树影下穿过,荒无人烟的萧条妖塞里,却有一老妪提着干枯的藤篮踽踽独行。

她老得背脊完全佝偻下去,打眼瞧过难辨真身,倒像是个误闯妖界的血肉凡人。

老妪在挺拔高耸的槐木下驻足,从篮中取出写满妖异符号的紫色绢带,一点点系到槐木的躯干上去。

姜央被正午的日色烘烤得昏昏沉沉,从老妪身侧擦过的刹那,却有风铃一样的异响掠过灵海。

禁制波动。

只是这扰动实在太快,来不及捕捉便消失得了无踪影,连那刹那的感应都沉入海底,仿佛只是她一刹的错觉而已。

还未开口,身侧男人已似有所觉般止住脚步,不可察觉的神识雪一样拂入她经脉中。

一切无迹可寻。

姜央一手覆上心口,搭着他衣襟凑上去,才要耳语些甚么,那老妪却在此时转过身来,一张沟壑纵横、有如枯木的脸正对上她流转的目光。

她目光清亮,含着笑竭力显得亲和,见少女毫无惧意,才敢走近两步。

老妪似乎全不畏惧一旁妖力莫测的玄衣男人,一手挎着装满绢带的藤篮,挪动时步履蹒跚:“姑娘,是才化形不久罢?”

沙哑得像是饱经妖域千年风沙的磋磨。

大约是久未与旁人打交道,她一手搓着衣摆,难掩拘谨,周身全无力量波动。

是个彻头彻尾的凡人。

姜央一时尚未摸清那点扰动是甚么,身侧高大的玄袍身影略略侧身,不动声色地隔于她身前。

“这是您的妖宠?”老妪慌忙解释,“老婆子没有恶意,只是初具人形的幼妖法力低微,不宜在烈日下久留。”

楼归寂垂了下眼,果然见她被枝叶间隙泄露的日辉灼得微红的眼尾。

他嗓音淡淡:“多谢。”

老妪摆了摆手:“猫妖幼年期最需要亲近之人抚慰,大人当多多留心才好。”

说罢,便又抱着那不离身的藤篮,颤颤巍巍走远。

姜央恍然回眸,果然发觉这长街每一棵树都被她系了长长的紫色绸带,在午后的熏风里飘摇翻飞,汇作流动的雾海。

似乎是某种祭祷。

她提裙跟上,才迈出去两步便被外头耀目的光线灼得肩角发烫,下一瞬便被牵系的手拉回怀中。

周身一凉,肩上灼痛消弭许多,她才恍然发觉,他正用灵力张开屏障,逐散侵袭的烈阳与混杂妖息。

楼归寂抬手抚上她仍有余痛的右肩,惊得她下意识瑟缩一下,却并未躲开。

骨节分明的手与清冷灵力一同落下,抚平了残余的痛意。

他松手,又被她揪住衣袖,仰头好奇而迫切地问他:“剑尊知道那人是谁?”

楼归寂轻捏了下她攥得发白的指节:“她身上有紫君厌的妖息。”

他停顿片刻,目光落在她支起的绒耳上:“与你同源。”

万妖女帝紫君厌陨落时神魂俱灭,荡然无存,留在檀心荼靡上的一缕遗志已是阴差阳错,又如何会留一缕妖息在凡人身上。

姜央松开手中衣料,埋头思索半晌,终究未能想出个所以然来。

客栈中死寂一片,她上了楼,索性窝回榻上去,试图在梦中看到更多画面。

只是一时酝酿不出甚么困意,指腹捏着耳尖一撮格外细腻的绒毛,从紫赵仁琢磨到那个遍系紫绸的老妪,最后不知何时昏睡过去。

再醒时已是月上梢头。

她下意识朝身边蹭一蹭,抬眼却只见有些歪斜的软枕与空空荡荡一方宿榻。

帐幔不知何时放落下来,将整张宿榻笼罩四合,她抬手拨开一角,外头同样空无一人。

他不在,唯有灵力凝成的屏障封隔整个房间,坚不可摧。

楼归寂回房时夜已极深。

他清理掉最后几个尾巴,方才不紧不慢地显出身形,却在抬手推门的前停顿了下,单手解开血气难掩的外袍。

指尖松开,这件沉奢的外袍便在凌厉剑意中碾作齑粉。

房中昏暗幽寂,那座帐幔深拢,平静无波垂于宿榻之外,不见丝毫动过的痕迹。

重帐深处却隐约有簌簌轻响,伴着几不可闻的唔哝与泣音。

妖息仍旧在入夜时分催发,她在妖王至强妖息的侵染下以成倍的速度妖化,随之而来的影响与生长需求也成倍叠加。

楼归寂撩起半边床帐,看到最深处猫一样的少女已将衾被蹬至腰际,一手攥着尾尖,另一手为自己揉着耳朵,陷在柔软如云的褥间嘤咛乱蹭。

她躲得实在太靠里侧,楼归寂坐于床榻边缘,掌心收拢,灵力便凝作无形之手卷过她腰肢,将人从角落里直拖到面前来。

他搭腕,只见她经脉中周转游走的妖力。

楼归寂俯视她不安的睡颜,搭在腕间的指节微动,羽毛一样轻扫过她眼尾泣痕一样的薄红——是被正午艳阳灼伤后的余痕。

这样细微的触碰激得她犹涟波轻颤,眼尾本就未愈的烫伤,又被他指腹的温度灼痛。

姜央蜷得更深,抱膝时盖在身上的最后一角衾被也滑落,一手揪着耳尖,难耐之下将带着微粉的绒耳蹂躏得不成样子。

是一只亟待抚慰的小猫。

楼归寂捉住她的手腕,将那只可怜的耳朵从她手中解救出来。

最后一点聊胜于无的安抚被剥夺,尾巴不受控地从她手中挣开,摆动间显露出不可抑制的焦躁与不安。

她侧蜷着在衾褥间不安乱蹭,呼吸微薄而急切,带着似有若无的泣音。

温凉的手掌落在发顶,不加掩饰的浩瀚灵力与他袖中雪香一同而至。

楼归寂轻揉着她发顶,掌纹摩擦过耳尖细密敏感的纤绒,激起她一阵微弱乱颤。

神智模糊的少女黏着他掌心仰头抵蹭,勉力支起眼睫连名带姓地唤他,揪着男人腰间衣料将他拖拽下靠。

楼归寂略张开手臂,纵容她攀着他腰身拱进怀里,带着融融热气与他肌肤相贴。

姜央紧阖着眼睛靠在他胸前,被那只揉弄着发顶的手捋得喟叹,乱拂的尾尖都温顺许多。

她埋在他怀中小口呼吸,脑袋低下时耳尖透着粉意的绒毛近乎送到眼前。

楼归寂目光在她凌乱又可怜的绒耳上停驻,穿插乌发中的手稍顿,游走向上轻捏住耳根嫩薄的肌肤,指腹搓捻。

怀中人惊喘一声,霎时软作一汪弱水软瘫着淌落。

一只手臂横过腰肢,借力的同时将人牢牢拴在胸膛间,捏着她温度渐起的小小绒耳反复揉捻。

她颤得蜷起,却被他近乎亲密无间地按进怀中,指腹从绒毛细小的耳根直搓到耳尖。

掌心覆上,剑茧近乎粗暴地碾着绒耳重重揉过脑袋,又在她颤至极点时怜惜似的放缓。

深拥时长发交缠,呼吸与气息也交融难分。

怀中人肌骨都融化,无处安放的蓬松尾巴勾缠着一圈圈绕上他手臂,又被男人一同捉在手里,五指握进她蓬松的尾绒里。

姜央顿时犹如被攥住命门一般绷紧起腰肢。

她反应大得厉害,尾巴扭动着挣开钳制的手掌,绷得拱起的腰肢却贴他更近,挪蹭间潮而微渺的香气幽幽弥散,染得他衣襟袖口都沾着余味。

楼归寂替她顺着后背,低眸看她绒耳在他襟前颤栗乱蹭,仍不知餍足地索求他的抚慰与温度,直到天亮时妖力平息,才终于力竭睡去。

圈抱她腰肢的手臂未松,他目光掠过她近乎脆弱的睡颜,终究还是环抱着人一同躺入这方冰冷而空旷的宿榻里。

身后半撩的帐幔倾落而下,遮去大半将明的日色。

楼归寂凝视枕在他臂弯里睡颜可欺的少女,凑近嗅到她怀中幽淡如旧的雾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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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妖化加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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