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市在昨夜降温了，出租车里开着暖气，车窗紧闭着。林水忍了一会儿，实在是忍不了了，让司机师傅关了空调，他把车窗降下来了些，冷风刮在脸上，林水才觉得好一点。
司机师傅扭头问了句是不是晕车，林水软绵绵地哼了声。
后面司机师傅又说了什么，林水没听清就没应。
从联合百货到小天鹅旅馆路途有些遥远，司机师傅感到无聊，伸手点开了电台。
林水长手长脚委屈地蜷在后座，脑子有点晕，听到电台里的声音就更晕了，还有点想吐。
车头破开气流从车窗灌进来，电台里的声音伴随着猎猎啸音。
“这里是FM97.5《伪人观察室》，我是暖风。今天来我们节目的嘉宾是伪人研究专家，郑毅老师。郑毅老师您好。”
“大家好。”
主持人道：“上回我们说道，伪人的弱点是头部。”
专家道：“是的，伪人的弱点是头部。”
主持人问道：“为什么是头部呢？”
专家解释道：“如果说人类的大脑是一台非常精密的仪器，那么伪人的大脑就是一台有存储功能的分析仪。”
车里的呼啸声有些大，司机师傅调高了音量，电台的声音‘滋啦啦’地传进了林水的耳朵里。
林水虽然现在很想要安静的环境，不过伪人入侵人类社会，人类对伪人了解越多，才能为自己争取更大的生存空间。
所以他闭上眼，默默无声地忍耐着晕车的不适。
主持人问：“为什么这么说呢？”
专家道：“伪人有一条长在喉咙的舌头，它们的舌头与蛇类的信子有相似之处，蛇信能采集气味，能传递信息，以及辅助嗅觉。伪人的舌头也有差不多的功能，能采集空气里的恐惧情绪。”
专家道：“我们前面说过了，恐惧的情绪里蕴藏着很多信息。伪人采集了这个信息后，就会储存在它们的大脑里。当它们开始‘分析’采集到的信息后，它们就可以复制成人类的模样，以及人类的生物信息和记忆。但复制得怎么样，就看它们的等级如何，越是高级的伪人‘分析’到的信息就越多，所以就越难分辨。也正因为它们的大脑有这样的功能，所以头部就成为了它们的弱点。”
司机不自觉发出一声：“嘶——”
伪人这种东西，用科学角度来讲解也过于恐怖了。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玩意儿！
专家道：“一般来说，伪人采集到恐惧后不会立刻分析。它们有着一定的智商，知道如果世界上同时存在两个人，那么其中一定是伪人。所以伪人一般会先吃掉或杀掉目标，再进行分析伪装。当然……”
专家安慰道：“大家也不用过于恐惧伪人，就像鹦鹉会学舌说话，我们把伪人看成一种会学人的动物就行。伪人是嗅不到恐惧情绪的，它们鼻子只能闻到自己的分泌物，所以我们只要不在伪人面前露出恐惧的表情，它们就没有机会伪装成人类。”
司机叹气道：“唉，说得容易怎么能不怕呢。”
电台的节目还在继续，主持人问：“郑毅老师，假如遭遇伪人，应该怎样去做才能最大限度地保全自己呢？”
专家道：“如果我们不幸遭遇伪人，一定要遵守绝对原则。绝对原则能减少让我们与伪人起正面冲突的概率，因为人类的力量与伪人的力量还是太悬殊了。”
主持人问：“如果手里有武器呢？”
专家道：“就算是枪，一个人想要杀死伪人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如果是别的武器，比如刀、棍之类，那么……能获胜的概率非常渺茫。”
明明只是电台，仅是声音的传播，万千听众却好像得以循着信号，穿透密林的高楼，跳跃信号基站，看见专家满脸严肃：“如果怀疑身边有伪人，绝对不要戳破它，也不要去试探它，请交给调查局处理，因为在你试探一个人是不是伪人时，伪人也会试探你是否察觉了什么……”
国道被超载的大货车碾出大大小小的坑，车子驶入国道后就摇摇晃晃。眼看着快抵达目的地，林水提前叫停了。周媞已经确认是伪人，他得避免无辜的人进入伪人的视线。
下了车以后，林水还是晕得不行，不过他并没有找地方休息，而是直接往小天鹅旅馆去。
晕车带来的生理反应倒是可以让他的恐惧更逼真一点。
林水承认绝对原则，但搞成故意在伪人面前暴露恐惧也是情非得已。
不过已经找到伪人，接下来就好办得多。如果是在樊波利亚，林水可以直接解决掉伪人，不过现在他手里没有武器，但也只需要拿到摄像头，再将监控录像交给调查局——为了避免误杀，国内有一套冗长的辨认伪人流程，但有了确凿证据，处理得就快许多，期间注意周媞不要跑掉就行。
但这样的前提是监控摄像确实拍摄到了周媞的诡异，否则打草惊蛇，让周媞有了警惕性，再想把她找出来就难了。
拖着软绵的步伐走了十来分钟，林水到了小天鹅旅馆。
摩托车还停在小天鹅旅馆破旧的招牌旁，卷帘门半拉着，在地面投下光与影的界限。
林水把卷帘门往上提了一下，制造了点响动以告诉周媞，他回来了。
他得和周媞胡乱攀谈攀谈，让周媞确信他失忆了，这样等他拿到摄像头也好拖住周媞，以免在调查局赶到时让周媞逃走。
但小天鹅旅馆很安静，好像被遗弃在国道边，无人记起。
林水没在大堂看见周媞，但也不意外，他猜测周媞要么在203房间要么在204房间。
但经过204房间时，门没有关。他早上从房间出来时就没有关门，当时门是怎么开着的，现在就是怎么开着的，门打开的宽度没有任何增减。
林水收回视线，目光很快落到203房间。
203房间的门也是开着的。
两个房间因为是挨着的，林水不用踏足到203房间的地界，就能看到203房间里的情况。
没有人。
林水微微皱了下眉，两个房间都没有看到周媞，这倒出乎他的意料了。
不应该啊，他早上那出‘失忆的恐慌’应该没有出纰漏才对，否则周媞也不会回答‘不知道’。
周媞不会离开小天鹅旅馆，他特意在房间里留下了钱包还有护照，就是让周媞知道他还会回来，免得周媞来追他。
去哪了？
但既然周媞房间里没人，这也就是一个拿针孔摄像头的机会。
林水走进了203房间。
他看到床头柜上的鱼缸，以及鱼缸后装着乌龟的小盒子。
不过林水没有立刻去拿乌龟，而是先推开厕所门，以确定周媞是否在厕所里。
嘀嘀嘀——
洗手池的水龙头年久失修，一直在往地下滴水。
周媞也不在厕所里。
林水从厕所折返出来，他看了眼鱼缸，立刻从203房间离开，回到了204。
出事了。
周媞床头的鱼缸里的水太清澈了。
按照他昨天留下的信息，分给周媞两条鱼是两天前的事了，鱼缸里的水不可能这么清，很明显是刚换的。
换水的原因，林水不清楚，但他知道，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给鱼缸换水。忽然换了水，大概率就是原本的水质被什么污染了，而这种污染让它觉得会被林水察觉到什么。
林水没去想是什么东西污染了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放在鱼缸后面的盒子。
周媞给鱼缸换水的时候，有没有发现乌龟里的针孔摄像头？
保险起见，他都不能拿走乌龟。
有点麻烦了。
这种不确定性让林水接近尾声的计划搁浅，不等他另起炉灶，手机在这个时候忽然响了起来。
来电仍旧是一串陌生的数字，并且归属地是淮市。
林水看了眼号码，不是老板娘的，也不是卫生纸上的非实名号码。
他没接，但电话又紧接着拨打了过来。
第三次的时候，林水才接起。
对于陌生的来电他向来是等待对方先开口，他把手机放在耳边，听到对方说：“喂，是林水吗？”
是一个男声，有些熟悉。
也不等林水回答，电话那头好像笃定了他的身份，说：“我这里是杭远车行，你租的摩托车什么时候还？”
林水问：“什么摩托车？”
男人说：“春风250NK/CL-X，你还拿走了一个头盔。你是要继续租还是还？”
林水还是问：“什么？”
男人说：“我说！你租的摩托车什么时候还！”
男人的语气开始不满，冲林水大吼大叫，但林水依旧否认自己租了摩托车。
“我没有租车，你搞错了！”林水‘啪’地挂了电话。
那电话又响了，林水没再接，直接拉进了黑名单。
林水吐出一口浊气，在心底骂了一声。
不是他不还车，他压根就没在车行留自己的号码，他没这个习惯！
知道他号码的能有谁？
只有周媞！只有伪人。
林水忽然想到了电台里专家的声音：如果怀疑身边有伪人，绝对不要戳破它，也不要去试探它，请交给调查局处理，因为在你试探一个人是不是伪人时，伪人也会试探你是否察觉了什么……
林水知道周媞为什么不在大堂也不在203、204两个房间里了。不，不应该说不在，而是在某个角落窥视着他。
如果他拿起乌龟、如果他承认自己租了摩托车，现在的他就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林水抬起头，204房间窗户上有个空鱼缸，空鱼缸里有一只缩头乌龟。
林水早上离开时，是把房间里的针孔摄像头取出来的。
所以这只乌龟壳里应该是空的。
但是林水抬眼间，看到乌龟壳里好像有只针孔大小的‘眼睛’。
他恍然又记起来，刚刚去203房间的时候看到，203房间的衣柜好像有一条缝。
他又想到，为什么觉得电话里的男声熟悉了，那是——他的声音。
都养肥我了吗，评论少少呜呜呜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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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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