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你有先天性心脏病。”哥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轻得像羽毛,却带着千斤重的分量。
为什么?
诸愿想问的话堵在喉咙里,化作无声地嘶吼:难道天生不能说话还不够吗?为什么连心脏都要和我作对?
“阿愿别激动。”哥哥将她揽进怀里,双臂收紧,温热的掌心覆在她的后脑勺,轻轻抚摸,“没事的,不管阿愿变成什么样,哥哥都在。”
……
“以后不能碰水下的工作,也不能去潜水,记住了吗?”
为什么?她茫然地望着哥哥,眼里盛满了不解。
“阿愿不记得了?”
记得……什么?
“不记得也好。”哥哥叹了口气,里面像是藏着疲惫,“总之,不要碰水下的工作,也不要去潜水。”
不要碰水下的工作,也不要去潜水。
这句话像带了回声,在心底反复冲撞。一遍,两遍,三遍……当尾音消散时,诸愿缓缓睁开了眼。
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映入眼帘,她眨了眨眼,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湿意,凉丝丝地贴在眼睑上。
刚刚做梦了吗?
可梦里的内容,怎么一睁眼就全忘了?
“醒了!太太醒了!”静姨惊喜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带着抑制不住的雀跃。
诸愿转过头,看见顾识弈快步走过来。
他一边俯身按响床头的呼叫铃,一边垂眸看她,深邃的眼眸里盛着她读不懂的情绪。
“感觉怎么样?”
诸愿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喉咙里像塞了团干燥的棉花,又干又涩。
而且好奇怪,明明只是睡了一觉,静姨泛红的眼眶、顾识弈紧抿的唇线,都透着一股掩不住的紧张,仿佛她刚从什么生死边缘挣扎回来。
不过眼下她更在意的是渴,正想坐起身找点水喝,刚动了动胳膊就被顾识弈按住:“医生很快就来。”
诸愿只好乖乖躺回去,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被单。
等医生检查完,说各项指数都正常时,她才悄悄松了口气,摸过旁边的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敲打:【马医生,昨天检查时您说我恢复得不错,那今天能出院了吗?】
马医生愣了一下,眼里浮出几分困惑:“昨天?”
诸愿点头,指尖继续跳动:【就是下午五点三十分检查的时候。】
“哦——”医生恍然大悟,“诸小姐说的是前天下午吧。现在还不行,您昨天又做了场手术,得再观察几天。”
诸愿的眉头慢慢拧起来。
昨天做了手术?她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诸愿眼底的疑惑太明显,医生捕捉到,柔声问:“诸小姐是哪里不舒服吗?”
【我不知道,】她指尖顿了顿,屏幕上的字显得有些犹豫,【我只记得昨天下午去做了检查,回来吃饭的时候……】
回忆到这里她顿住,吃饭的时候……她怎么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
意识到什么,诸愿立即下拉屏幕看了眼日期,瞳孔骤然收缩——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两天!
她赶紧删掉打好的字,重新输入,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好像丢了昨天的记忆!】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静姨手里的水杯晃了晃,水差点溅出来。顾识弈的脸色也沉了几分,下颌线绷得更紧。
医生又简单问了几个问题,当即安排了脑部拍片。
诸愿虽然满肚子疑问,却还是听话地去了。只是等做完检查,浓重的疲惫感再次席卷而来,眼皮重得像粘了胶水,连睁开都费力。
顾识弈朝静姨递了个眼神,静姨立刻会意。
“太太,我先推您回病房吧?”
诸愿巴不得躺下,连忙点头。
看着轮椅上少女平静的侧脸,仿佛之前的委屈和痛苦从未发生过,顾识弈的眸色深了深。
等拿到片子后,他径直走进马医生的办公室。
对方正对着电脑上的电子版片子凝神细看,听见动静,抬眼起立:“顾总。”
顾识弈“嗯”了一声,开门见山:“怎么样?”
马医生坐下去,推了推眼镜,斟酌着开口:“太太应该是暂时性失忆了。这种症状多是患者面对不愿接受的事情时,受到刺激后出现的应激反应,醒来后会自动屏蔽那些糟糕的记忆。从片子来看,她恐怕不是第一次发作了。”
“暂时性失忆?那怎么才能恢复?”
“顾总别太担心。”医生放缓了语气,“丢失记忆听起来不是好事,但本质上,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对患者其实是有益的。尤其顾太太有心脏病,强行让她记起那些事,很可能引发情绪波动,反而危险。”
“你的意思是,放任不管?”
“可以选择在她身体和情绪都稳定的时候,再慢慢告知。”医生建议道,“这样能最大限度避免她情绪激动诱发心脏病。”
病房里,诸愿强撑着精神洗漱,又清醒了些,只是吃了几口东西就又困得沉沉睡了过去。
静姨收拾着餐盘,听见开门声回头,见顾识弈看她,放下手里的活儿走了出去。
门外,顾识弈的语气温和,话里却是不容置疑的命令:“太太前天晚饭时精神不济,医生建议先观察一晚,昨天早上医生来检查时,发现异常,紧急做了场手术。从昏迷到今早醒来,刚好两天,记住了吗?”
静姨在顾家待了这么多年,瞬间明白了这话的意思。她知道诸愿的心脏受不得刺激,更不想让太太再添痛苦,连忙点了点头。
她抬头看顾识弈,此前额角上的纯白纱布早已拆了,走廊的灯光落在他脸上,映出几分复杂的神色。
诸愿再次醒来时,听到静姨跟她解释为什么没有记忆,正是顾识弈教的那套话术。她点点头,没多想,更在意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医生说,观察三天没问题就可以出院了。”顾识弈。
诸愿再次点头,伸手拿过平板,点开贪吃蛇第111关,屏幕上的小蛇立刻扭动起来。
旁边的静姨松了口气,眼底的担忧却更深了。
她有心补偿,琢磨着回去再换些新花样的营养餐。
——
【恭喜你通过贪吃蛇第211关~】
诸愿伸了个懒腰,身上已经换成了常服。今早检查完,马医生终于跟她说可以出院了,她现在就等顾识弈下班来接她回万宜。
正想着,病房门被推开,顾识弈和林秘书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诸愿站了起来,目光落在顾识弈手里的奶茶,睫毛扑闪了几下。直到那杯奶茶塞进手里,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她才确认不是幻觉。
顾识弈竟会给她买奶茶!
诸愿边走出病房边将吸管戳进奶茶盖里,猛吸了一大口,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漫开,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心底的每一道褶皱。
她宣布,她是全世界最快乐的人!
只是她有些奇怪,顾识弈怎么知道自己最近很想喝这款奶茶?
她这么着急出院,就是觉得营养餐吃腻了,想早点出院吃点好吃的。没想到他居然这么懂她,提前给她送来了!
诸愿偷偷抬眼,男人西装笔挺,精英气迫人,手里却拎着杯十几块的奶茶,那模样竟有几分说不出的平和。
回到家,她看着餐桌上摆得满满一桌子全是自己爱吃的菜,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怎么大家好像突然都能读她的心似的?明明她什么也没说啊。
静姨端出最后一大碗汤,看着诸愿吃得眉眼弯弯的样子,前几天的愧疚感才彻底散去。
这时,她忽然想起下午回来做饭时,园艺师跟她说的话,便提了起来:
“园艺师说,秋天快到了,院子里春夏开的花都凋零了,他研究了院子里的土壤、地形,想设计成一年四季不用移植,就能开不同品种花的样子,想问问顾总、太太的意见,有没有喜欢的花?”
诸愿立即打字:【我喜欢山茶花!】
静姨非常捧场:“院子里种山茶花肯定好看,太太是想要苗,还是要开好花苞的?我好跟园艺师傅说采买哪种。”
诸愿想到自己种幼苗的话,等茁壮成长开出花时,肯定很有成就感,正要打字,手指却突然顿住了。
明年秋冬山茶花开时,她就不在这里了呀,就算栽上了,开花时她也欣赏不到。
毕竟万宜的房子不是普通二代能买得起的,等她不再是“顾太太”,恐怕连万宜都进不来,更别说顾家庭院了。
静姨看她没应答,轻轻喊了她一声:“太太?”
诸愿回神,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打字:【还是要带花苞的吧,今年就能看上花了。】说完低下头继续吃饭,不再发表意见。
顾识弈正在舀汤,感觉到对面的人从刚刚的兴致勃勃,突然变得低迷,像气球被扎了个洞,焉焉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少女,她正小口扒着饭,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眼底的情绪。
第二天,诸愿一早就醒来了。
在医院的十几天里,顾识弈作息规律,也管着她早睡早起,害得她现在养成了早六晚十的生物钟,想睡懒觉都不行。
她下楼吃早餐,就见静姨正在院子里指导园艺师傅们种花。
让她惊讶的是,明明说了只要带花苞的山茶花,院子里却摆着一部分还是幼苗的山茶花。
静姨看见她在注视山茶花幼苗,笑着递过来只小铲子:“太太想自己种一棵吗?”
诸愿讶异,静姨又补了句:“是顾总特意交代的,说您或许会想试试。”
诸愿彻底愣住了,随即一股暖意涌上心头。
在医院的那些时日,她就发现了,顾识弈虽然嘴上不说,行动力却是极强的好心人。
哪怕是她这样一年的合作伙伴,不管什么需求他也愿意满足。
——
诸愿一上午都在种花,等完工后,她掏出手机打算拍给苏沐看看,又怕被发现这里不是诸宅,只敢隐秘地拍了一小部分山茶花发送。
诸愿:【当当当,我种的(骄傲.JPG)】
信息刚发出去,苏沐就轰炸过来好几条:
【不愧是你,可以去当园林设计师了(强.JPG)】
【你都不知道我这半个月上的什么牛马班。】
【以为升职了变管理层了可以坐着拿高薪了,结果!朝会、夕会不断,开完还得给底下人开会,我开会都开吐了!】
【我月绩都推迟了好几天呜呜!】
【靠,这输入法也是知道我牛马身份了,是月经不是月绩,真服了!】
诸愿虽然没上过几个月班,但隔着屏幕也感受到了苏沐的痛苦,仿佛能看到她抓狂的样子。
她安慰了苏沐几句,对方回道:【不行,我要买按摩椅,不能只痛苦,我也要享受!】
诸愿想了想,昨天她问林秘书这次住院的花销费用,对方却总是顾左右而言其他,后面干脆说要开会,便再没回信息。
她知道,林秘书大概是受了顾识弈的吩咐,不要她的钱。
协议里也说了,这一年会涵盖她的日常吃喝出行费用。
只是她觉得这次住院的医药费数额太大,虽说美人鱼馆老板垫付了一部分,但她也不好意思让顾识弈出剩下的。
最重要的是,他还无怨无悔的陪床了她半个月。
从医药费到山茶花,她本来就想感谢顾识弈,现在听到苏沐说买按摩椅,灵光一闪。
顾识弈是工作狂,当了这么多年领导,脊椎劳损肯定比苏沐还严重,不如就买个按摩椅送他,正好当感谢礼物。
诸愿立即跟苏沐要了按摩椅链接,加入购物车下单。
第二天晚上,顾识弈一进家门,就看见诸愿坐在客厅的白色毛绒地毯上,正对着一款按摩椅捣鼓,手里还拿着说明书。
他上下打量了一眼,问:“哪里不舒服?”
诸愿听出他误会了,立即打字:【不是,是我朋友说这款按摩椅超级好用舒服,我就买来试试。】
她想组装好再告诉顾识弈,这是送他的礼物,这样比较有惊喜。
不料,顾识弈冷不丁地问:“那天在商场的那个?”
诸愿没听懂,他补充:“朋友。”
诸愿这才听懂顾识弈说的是在商圈遇到那次。她点头,低头继续组装按摩椅,各种各样的零件被她码得整整齐齐。
顾识弈看了一眼那按摩椅,早在几年前就出了一体式插电按摩椅了,怎么还会有人推荐买这种需要组装的老古董,还觉得超级好用舒服?
他转身离开了。
诸愿为了尽快能组装好送给顾识弈,一吃完晚饭就坐在原地继续忙活。
期间顾识弈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径直上了楼。
诸愿一开始组装得很顺利,可越到后面越难,那些零件像是故意跟她作对,怎么都拼不到一起。
她扭了扭发酸地脖子和手腕,累得都有些发麻了。
“你是要这样一直装到天亮吗?”
诸愿抬头,顾识弈手里拿着个马克杯,不知何时已经无声地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本来还觉得累的诸愿,被这句话重燃了斗志。
她不要被人看扁!立即打字:【我等会就弄好了,不会装到天亮的!】
顾识弈扫了一眼地上的零件,核心的几个步骤都没弄对,以她这动手能力,确实不会装到天亮。
因为要装到猴年马月去。
再看看诸愿,鼻尖沾了点灰,把自己搞得脏兮兮的,像进了灶膛的猫。
他越看越烦躁,耐着性子开口:“别装了,去洗澡,明天叫师傅直接上门组装。”
诸愿此时已经上头了,较劲了这么久,她就不信自己装不好。
她轻轻摇了摇头,固执的坐在地上继续跟那些零件搏斗。
又菜又爱玩。
顾识弈摁了摁眉心,不再废话,又转身离开了。
诸愿知道自己盲目组装下去可能也没结果,拿起手机让客服发一份解说组装的详细视频。
看完视频,她茅塞顿开,组装思路一下子清晰了。
她刚拿起扳手准备开干,身后就传来顾识弈终于压抑不住地声音,冷淡又带着威压:“去洗澡睡觉。”
诸愿吓了一跳,手里的扳手差点掉了。触及他耐心耗尽的神色,她知道,顾识弈是铁了心要她放弃。
而她也没有拒绝的资格。
她慢慢放下扳手,站起身。
昨天还觉得他平易近人,今天就又变回那个冷冰冰爱发号施令的顾总了。
诸愿觉得脸痛还委屈。
她只是想早点组装好,早点送给他而已。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9章 第9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