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不点”这个童年昵称,猝不及防地击中了向往,她看向眼前人,有一瞬间的恍神。
眼前沈星余含笑的身影,忽然与记忆深处的高挑少女重叠。尘封已久的记忆接踵而至,裹挟着她一起回到那个阳光灿烂的夏天。
那年的院子里,草木正盛,阳光把空气晒出清香。
她穿着自己最喜欢的鹅黄色小裙子,怀里抱着妈妈刚给自己买的小兔子玩偶,在院子里笨拙地追着一只蝴蝶。
几个稍大点的孩子在一旁的空地上玩溜冰鞋,嬉笑声阵阵。她没留意,追蝴蝶的时候绊了一跤,整个人差点摔倒,怀里的兔子没抓稳,瞬间从手里飞出,正好落在那群滑着溜冰鞋的小孩子脚边。
她赶紧跑过去想要捡起来,其中一个剃平头的男孩却抢先一步,从她手里抢过兔子,举得高高的,笑嘻嘻学着她的腔调:“兔叽~你的小兔叽飞啦,想要吗?想要就说清楚点——”
以他为首,剩下的孩子也跟着哄笑起来,七嘴八舌地模仿:“兔叽飞咯,说清楚就还你!”
小女孩急得眼眶通红,努力地张嘴,想要发出“还我兔子”的声音,却因为先天发育迟缓,越急越说不清楚,只能喊出几个含糊的音节。
那群孩子笑得更欢,将她的玩偶传来传去,像是在传递某种战利品。
小女孩瞬间红了眼,委屈的模样活像被雨淋湿。
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一道声音,闯进这群哄闹的人群:“邓舟?”
邓舟正是为首那个平头小男孩的名字,听到声音,孩子们的笑闹声戛然而止。
小女孩含着泪花抬头,循声望去。
温暖的阳光中,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生正快步走来。
日光在她身边勾勒出一层金色的边,她先是看了下眼泪汪汪的小女孩,眉头轻轻蹙起,随后径直走到邓舟面前,毫不退缩地直视着他:
“那是她的东西,还给她。”
不知为何,被对方这么看着,邓舟气势莫名弱了几分。
院子里的大人都对沈星余家人挺尊重,那个年纪的小孩还不懂得社会势力和家庭背景,但已经从大人的态度之中,读懂了一些基本的分寸。
尽管如此,当着自己的一群“手下”,他也不好立马认怂,只是嘴硬道:“我说了,她讲清楚就还给她,是她自己说不清楚。”
小沈星余平静地说:“她说得很清楚,是‘兔子’,你听不见是你的问题。”
说完,不管邓舟什么反应,径自伸出手去,从他手里拿过兔子,递给身后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小女孩。
小女孩泪眼朦胧地看着她,打了个响亮的哭嗝。
沈星余:“……”
这声音在安静的氛围里,显得有些诡异。
沈星余没再看她,而是回头看邓舟,声音里有着小小的威严:“以后不许再这样了,道歉。”
此时的小沈星余已经抽了枝拔了芽,长得比这群小男孩还要高。或许是被她的气势镇住,又或许是自知理亏,邓舟不情不愿地耷拉着脸,含糊嘟囔了一声“对不起”,就和剩下的孩子一溜烟跑掉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有树叶沙沙摆动的声音,和偶有的几声鸟鸣。
小女孩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兔子,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呆呆地看着眼前仿佛会发光的姐姐。
沈星余这才转过身,走到她面前。她比对方高一些,此刻微微低下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干净的小手帕,动作算不上特别轻柔,但很仔细地,替她擦掉了眼角的泪痕。
再开口时,音色比刚刚柔和了一些:“好了,别哭了。”
小女孩抽噎了一下,音线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小声念了一句:“谢…蟹蟹姐接……”
沈星余没在意她模糊不清的发音,只是看了眼她怀里的兔子,认真地说:“你的声音很好听,不用在意他们说什么。”
说完,她收回手帕,转身就要离开。
小女孩却下意识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捏住了她白色连衣裙的衣角。
沈星余回头看向这个小不点,脸上带着一丝疑惑。
小女孩鼓起勇气,把怀里的兔子玩偶往前送了送,目光里带着依依不舍的眷恋,眼神却坚定:“给,给你。”
沈星余愣了一下,看着对方怀里那只干干净净、一看就是新买的玩偶,又看了眼面前努力表达善意的小不点,嘴角向上弯了弯,露出一个清川融雪般好看的笑容。
她轻轻推回小女孩的手,摇头:“我不需要,你留着吧。”
顿了顿,她又说了句:“我叫沈星余,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用软糯的声音小声说:“周,周思怡。”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两个小女孩身上,温暖而明亮。
周思怡。
那是她小时候的名字。
如今想来,应该也是沈星余记忆里的,关于小小的她唯一的回忆。
当时的小向往喜欢粘在她身后,一口一个“姐姐”叫得甜软,以至于沈星余一直以为自己比对方大上几岁,没想到竟然是同龄人。
如今看来,当时的向往应该只是语言和身体发育迟缓,才总显得比同龄人要小一圈。
想到自己小时候曾经执着地绕着“星余姐姐”打转,向往后知后觉地感到有些羞耻……
脸颊自顾自发起了热,向往将多余的念头甩出脑海,在手机里一本正经地打下:【我早就不是小不点了!】
像是看穿了末尾感叹号代表的微妙抗议,沈星余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声音也放缓了些:“什么时候改的名?”
向往敛起心神,认真思考着沈星余的问题,拿出便签纸:【初二,当时我爸去世了,我妈觉得这个名字寓意好,就带着我去做了登记】
打完这句话,她有些忐忑地观察着沈星余的反应。
沈星余抱臂站着,安静地看着“去世”那两个字,只有晚风轻柔拂过两人之间。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没有追问向往的家庭细节。
沈星余:“所以,你一开始关注我,是因为小时候的事情?”
向往抬头望向她,嘴唇微微抿紧。
随后,她认真摇了摇头。
紧接着,她掏出便签纸来,一字一句写下:【是因为你是你】
沈星余陷入沉默。
难怪……
那些曾经被她归类为“巧合”的瞬间,突然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良久,沈星余淡笑了一下:“我知道了。”
向往的心微微提起,期盼着或许能就此展开更多关于童年的对话。
然而,对方却顺势将话题转开:“下周末的房源,我正好有朋友推荐了一个,发你看看。”
说话间,她已拿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轻点几下,将一个房源链接发到向往的微信上。
向往划开屏幕一看。
是一个位于郊区山间的独栋套间,介绍图片拍得宽敞明亮,一楼是客厅,二楼标注有三个房间。
紧接着,她看到首页明晃晃写着“推荐入住10人”。
向往:……
那她俩可太排面了,真是王不见王呢。
不能和星余有亲密相处空间了……向往微微撅了撅嘴,强迫自己收拾好心情,打字问:【房费多少呀?】
沈星余随意地说:“不用,朋友自家的房源,免费借我们用。”
随后,她不等向往再回应,礼貌地同向真如道别,便转身离开。
回到家中后,她没有第一时间去洗漱,而是有些心神不宁地陷进沙发里,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弟弟之前发的那份选择性缄默的科普资料。
“选择性缄默是一种复杂的焦虑障碍,其特征不是在所有情境中都不说话,而是在特定社交环境(比如学校、公共场所)中无法持续说话,尽管在熟悉、安全的情境中(比如家里)拥有正常的语言能力。”
看到这里时,沈星余目光微微停顿,脑海中浮现小向往粘着自己时,虽然发音含糊,却也会努力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画面。
这哪是小哑巴,分明是个小话痨。
她的指尖在屏幕上继续下滑。
“她们不是故意不合作,而是‘不能’而非‘不愿’说话…有些孩子会表现得异常乖巧,以避免不必要的交流。”
“成因方面,遗传和焦虑倾向可能是主因,环境触发(如开学、被嘲笑、当众提问等)可能会成为初始触发点。”
——原来是这样。
沈星余轻轻吁出一口气,胸口某种莫名的滞涩感似乎缓解了些,刚准备放下手机,上方却又弹出来一条新的消息,是来自母亲沈曼吟的消息。
【沈曼吟】明晚七点,洲际酒店宴会厅有一场商业晚宴,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参加
【沈曼吟】这次来的人都很重要,对你积累人脉和未来规划都有好处
屏幕泛出冷光,在沈星余眼底投下明灭不定的影子,刚才的资料上,关于“非安全情境”的描述还萦绕在她心头。
她沉默地看着那两条不容反驳的通知,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字:
【好】
家中的光线如潮水般褪去,待视线再度清晰,已经是宴会厅里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喧闹场面。
沈星余穿着华服,戴着惯有的微笑面具,周旋在宾客之间,得体地应对各种试探。
沈曼吟抿了一口酒,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宴会厅的角落,随即微微侧身,低声对她说:“那边是王部长的儿子,你去打个招呼,认识一下。”
沈星余目光朝角落投去。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前几天家宴上,亲友们七嘴八舌、意有所指提到的人就是他。
她轻轻吸了口气,眼帘微微垂下,掩去眸底一闪而过的厌烦。
不知过了多久,她刚调整好表情,准备朝那个方向走去,却见那位部长儿子也正端着酒杯朝她走来,眼中是不加掩饰的惊艳。
“沈同学,久仰大名了。经常听朋友们提起你,今天一见,果然真人比照片还要漂亮!”对方热情地说。
沈星余淡笑着和他碰杯,清脆的声响淹没在乐声之中。
话题随后就被扯到了金融衍生品,加杠杆,日赚千万的资本游戏。
沈星余抱臂听着,无意识地,右手指尖在左手手臂上轻点了两下。
她对这个话题的兴趣度,大概不超过五秒钟。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走,眼前晃动着色彩斑斓的点心,虚伪的客套,觥筹交错间彼此打量的目光。
就在这片喧闹之中,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游移,最终,落在宴会厅角落装饰的,一小串兔子形状的气球上。
微弱的一点暖色,突兀地嵌在纸醉金迷的背景里。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在红毯上久久驻足。
良久,她倏然掀起眼皮,唇角的笑容依旧完美,语气却带上了不容否认的果断:
“抱歉,身体不太舒服,恐怕得先失陪了。”
说完这句话后,她放下手中的酒杯,对母亲和几位相熟的长辈道别,在一片略带诧异的目光中,转身离开了宴会厅。
晚风带着凉意,吹散了身上沾染的香水与酒气。坐进车里时,世界瞬间安静下来。
她靠在椅背上,合着眼睛,眼前似乎浮现出那双总是安安静静望着她,仿佛能映出她所有伪装的眼眸。
向往刚整理完白天上课的笔记,正站在洗手台前刷牙,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含着泡沫,匆忙漱了口,拿起手机。
【沈星余】可爱
【沈星余】今天宴会上有个兔子气球[图片.jpg]
【沈星余】像你小时候拿的那个
小话痨她叽叽喳喳追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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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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