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学期，学业变得很忙。
文理分科，期中考，家长会……事情接二连三。雪上加霜的是，四月中旬，外婆胰腺炎住院了。
家里经济条件不差，外婆有养老金，家里有积蓄和房子。但老一辈肯吃苦，习惯性操劳，总想着干着干那，闲不下来。
因为信佛，外婆吃素很多年。每年体检都有问题，医生嘱咐说一定要膳食均衡，外婆在医生面前嗯嗯啊啊地答应，回到家还是吃素。
人辛苦，营养不够，当然容易生病。许橙有记忆起，房子就浸在药罐子里，天长日久地弥漫一股淡淡的药味儿。
外婆的胰腺以前就有毛病，这一回，炎症闹得很凶，好在及时去了医院，稳住了病情。
这周放学，周谨一和许橙一起去医院看望外婆。他们到的时候，周谨一妈妈杨玉芬已经在了，正和外婆聊天。
杨玉芬是市一院的护士，她很照顾许橙一家人，许橙是她看着长大的。
女孩子头发有些碎，杨玉芬麻溜上了手，边绑辫子边说：“橙子，你外婆的病稳定得差不多了，再观察几天就能出院，你别担心。”
许橙问外婆还疼不疼，又问想吃什么水果，她等会儿下楼去买。
“姑娘就是好，小棉袄多贴心呢。”杨玉芬嗔怪地看了眼周谨一，“真是，当初要是生个女儿就享福了。”
“谨一这次考试又考得很好不是？多好一个孩子，玉芬你还嫌不够。”外婆慈爱地看着周谨一。
外婆最喜欢的男孩子就是周谨一。除了两家人亲近，还因为周谨一本身特别好，长得俊，孝顺听话，成绩又好。
杨玉芬掖掖周谨一的衣领：“哎呀，到了高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排名都掉了。老师说正常，这哪里正常了？我和他爸爸都担心死了。”
只掉了一名呀，许橙为周谨一辩解：“排名没有关系的，看分数就可以啦，老师说周谨一的分数清北肯定没有问题。”
周谨一只笑笑，他已经听惯了这些话。
杨玉芬笑起来：“好了好了，下周开家长会我再听听老师怎么说。吴阿姨，你就好好休息，橙子的事我会一起听一起问的。”
外婆连连点头，满心惭愧：“玉芬，真是辛苦你了，又是医院又是学校的。橙子的家长会有你去，比我这个做外婆的去还要放心。我去了也听不懂，什么文理分科什么学考，怪唬人的。”
“您安心养病就是了，真要谢我呀，那就让橙子来当我们家儿媳妇。”杨玉芬笑得欢。
外婆笑说：“那要看他们自己乐不乐意咯，不过谨一以后真要是给别人当女婿去了，那我可要伤心好一会儿了。”
许橙正削苹果，差点削断好不容易连起来的皮，做长辈的就喜欢开这种玩笑……周谨一不言语，视线只往地上放。
杨阿姨出去忙别的病房，周谨一去卫生间，有护士进来，告知明天检查的注意事项。
“我记一下。”许橙斜伏在床头柜上记笔记，右手握着苹果，她顺势左手写字。
周谨一回来，看到她这样子，愣了愣。他想起来，许橙十岁那年右手骨折，打了很久的石膏，那段时间她只好学习左手写字。
一开始写得歪歪扭扭，许橙自己都笑，鸡爪在地上划拉两下都比这个字好看，后来熟能生巧，写得又快又漂亮。
“刚刚说了什么？”周谨一拿过纸看。
短短半张纸他读了很久，许橙去卫生间洗手，他便不遮掩地读，长长久久。
因为这张纸和那封信是一模一样的字迹，只不过这里记得快，稍显潦草些。
他记得那封信没有写是给谁的。
有两种可能。
许橙回来了。周谨一抬起头，神色自若地把纸递给她，微笑说：“去吃饭吧？”
晚饭，外婆吃病号餐，许橙和周谨一去员工食堂吃饭，蹭杨阿姨的饭卡。
许橙在这里吃过很多次饭，打饭的叔叔阿姨都认识她。他们开玩笑说，玉芬白捡了一个女儿，小周多一个妹妹。小时候的许橙听了不高兴，争着说我是姐姐周谨一才是弟弟。周谨一只比她大了三个月，她才不会叫他哥哥呢。
后来开玩笑的方式变了，不说什么哥哥妹妹，变成小周什么时候请大家喝喜酒，杨玉芬笑成一团，说那还早呢，等大学毕业再说。
大人就爱拿这种事情打趣小孩子，这些话当然是不作数的，许橙从没往心里去。
夕阳刚斜下去，两个人坐在窗边吃饭，这情景像回到小时候。
周谨一含着笑说：“小时候你感冒，来挂盐水，我来陪你。感冒了还闹着要吃糖，又怕外婆发现，就把零花钱给我让我去买，不给你买，你就威胁我，说不和我玩了。”
“干嘛突然翻黑历史啊。”许橙害臊了，戳戳碗里的一块鸡肉，像戳周谨一。
周谨一坦然说：“因为我突然想起来，你小时候可没现在这么文气。”
许橙没好气说：“周谨一，小时候你也没有这么正经。”
“正经？”周谨一轻笑，“初高中除了读书还是读书，也没什么能不正经的地方。”
提到读书，许橙担心地安慰周谨一：“叔叔阿姨对你的期望太高啦，其实你的成绩已经特别好了，压力别太大，平常多放松一点。”
“我没什么压力。”周谨一摇了摇头，“可能我平常看起来确实太闷了。”
“还好，你要是又活泼成绩又好，那一定会有很多人会抓狂了。”许橙诚挚说。
周谨一笑笑。
唐小雪总说周谨一是书呆子。小学三年级之后，周谨一的日程就是读书做题吃饭睡觉，周末要么在新华书店，要么在图书馆。
许橙解释，周谨一不是书呆子。竞争这么激烈，哪有人不努力就能考进清华北大？完全不努力只凭天赋的人，是虚构的人物。
周谨一有天赋，也很努力，许橙很佩服他，她偶尔会偷懒，但他从不会。
许橙不免想起来林凡，他呢？他看上去总是闲闲的一个人，没什么压力。
“你觉得林凡这个人怎么样？”周谨一问得突然。
她正在想他呢，许橙不由得一慌，快速说：“他看上去蛮轻松的，但成绩很好。”
周谨一没错过女孩子迅速敛下的眼眸，还有，胡乱折腾起米饭的筷子。
他也垂眸，一声很轻的笑：“林凡很有天赋，所以成绩上我很难胜过他。不过，我想问的不是成绩，是你觉得他整个人怎么样？”
周谨一这么问，许橙没觉得奇怪。年级第一和第二之间竞争，当然要好好了解对手。
她认真说：“林凡挺不错的，平时虽然冷淡，但其实对同学很好。他看上去散漫，但真做起事，很认真。所以你如果想打算超过他的话，那可能要下点功夫。”
“我没有打算——”周谨一一顿，淡笑，“你好像很了解他？”
许橙这下就慌了，连忙低下眉眼，继续作弄米饭，说：“女生之间偶尔会讨论他的。”
周谨一没再多说什么，拿起纸巾，他犹豫一瞬，还是没有伸手帮她擦，只是把纸巾递到她手上，和之前很多次一样。
许橙自然地用纸擦擦嘴。
周谨一偏开视线，眉皱得有点深。
四月底开家长会，高中的家长会，老师和家长都很重视，报告厅里乌泱泱坐满了人。
家长和学生按指定位置入座，一眼可以看出谁的家长来了谁的没来。一班两个家长的位置空着，一个许橙的，一个林凡的。
会议还没开始，家长拉着老师问这问那。
唐小雪这次考得不好，她妈妈板着张脸，目光焦急地寻找老余，一手按住她不让她跑。唐小雪求助地朝许橙挤眉弄眼，许橙只弯唇笑笑，不说话。
前后左右，家长的念叨声此起彼伏，而许橙身边的座位空着，这样的空，空到她心里。
她只能低头翻看生物课本。小小的一个草履虫图案，挤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它显得很冷清。
许橙和唐小雪说，她去卫生间。她是想透透气，但没有别的地方能去，就去洗把脸。
还没过走廊转角，许橙听到郑婷的声音。郑婷的嗓门一向大，朗诵英语文章的时候，班里哪个角落都能听见。
“你们没发现吗？今天有两个位置空出来了诶。”郑婷和两个女生说话。
许橙停下脚步。
“今天还有家长不来啊？老余不是再三强调这次家长会很重要吗？”短头发女生奇怪。
另一个齐刘海女生说：“一个是林凡？”
短头发说：“林凡？要是我考年级第一，我爸妈肯定来，马中海一定会把他们请上台发言的，多有面子啊。可能林凡他爸妈太忙了吧，还有个是谁？”
“许橙啊。”郑婷提醒。
齐刘海说：“哦，我想起来了，许橙初中家长会是不是都她外婆还是奶奶来开的？我记得是个年纪很大的人，头发都白了。”
“是她外婆。”郑婷表情夸张，“你们不知道她家是个什么情况哇？”
短头发和齐刘海面面相觑，短头发问：“咋啦？许橙还蛮正常的。”
“唐小雪那么神经，和她玩得好的人哪里会正常啊——”郑婷打住话，没往下说。
林凡从卫生间出来。旁边有饮水机，他去灌水，没看那三个女生。
站在饮水机边上，林凡侧身，这个角度，他刚好和发了愣的许橙对上视线。
许橙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了。
她这样听别人说话，像是个很奇怪的人。还有郑婷的那些话，不知道林凡有没有听见。
但林凡很快收回他的目光，旋开水龙头，视若无睹地等着水杯灌满。
男生没注意她们，郑婷开口：“许橙家里的情况可复杂了，我妈和我说千万不要和她多来往，这种人很有问题的。”
许橙瞬间僵了身体。她知道郑婷接下来会说什么，初中她就听到过。
她该扭头就走，可林凡还在这里。
“她亲爸是外地做生意的大老板，她妈想攀高枝，大学刚毕业就生她了，结果她爸不要她们。后来她妈也不要她，就把她丢给她外公外婆了。”郑婷拍拍手掌，掸不存在的灰。
两个女生交换了眼神，短头发说：“可是许橙性格挺好的啊。”
郑婷说：“那是她装得好，这种原生家庭不好的人最容易有心理问题了，什么抑郁症焦虑症，但是表面看上去又很好，这不是最可怕了吗？可不能和她多接触。”
林凡回过头，女生的脸白得像张纸。
这一刹那，许橙湿了眼睛，转身就走。
林凡蹙了蹙眉。
“许橙你也上厕所啊！”同班同学刘子敏风风火火地过来，边跑边解裤腰带，“急死我了急死我了，老余能和家长聊那么多天！”
三个角落的人，同时怔了一下。
许橙不知所措地停在原地，郑婷咬起牙，大步流星地走过来：“许橙！”
许橙紧咬住唇。
“你别走呀。”郑婷阴阳怪气，“你期中考考得这么好，怎么不和我们分享分享经验呀？说说看，你数学考试是怎么抄的答案？”
她抄答案？许橙不可置信地转身。郑婷直视着她，面不改色，挑衅地笑。
初中的时候，郑婷经常跑去和老师打唐小雪的小报告，很多次胡编乱造。
许橙不是不会生气，也不是不会反驳，难堪的事情是林凡在这里，但现在她不忍了。
许橙冷静说：“我没有抄答案，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说我抄答案，那你有证据吗？”
“这我怎么找证据？难道我闲得要死故意来污蔑你？怎么，你敢做不敢当啊？”郑婷底气比谁都足，“我又不是没爸妈教。”
“我看你有爸妈和没爸妈差不多。”林凡走出来，低着视线，漫不经心地旋杯盖。
他旋紧了杯盖，抬眸，眼神是一枚利刃：“你别忘了，考场有监控，她有没有抄答案一查监控就知道。如果你不敢去查，那么我们就去警察局问问，造谣生事怎么处理。”
郑婷白了脸又红了脸，说不出话。
许橙也说不出话，愣在原地。
林凡继续说：“这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你如果觉得她没人管，觉得这就可以随便欺负她，那我现在告诉你，你错了。”
他一顿。
“我是她哥，我管她。你要是再敢欺负她，那我和你说明白，后果自负。就算是女生，我也照打不误。”
之后日更到完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5章 第 15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