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拆了信。这一回，有了称呼。
“林凡同学：
你好。
不知道你是否会读这封信，如果足够幸运，它或许能被你看见。你看到的时候，是五月二十号，确定文理分科的日子。
这个学期，我在理科上做了努力，成绩虽然不错，但还是没有文科好。所以，我最后还是决定选文。有所努力，至少比完全没有希望要好。至少现在想到分别，我没有那么遗憾。
听说你毕业后会赴美留学。文理班的距离已足够称得上分别，何况是远隔重洋。
我觉得自己比较坚强，可在分别之际总变得脆弱。记得小学开学，家长送我到学校，看着他们离开，我掉了眼泪。长大一点回头看，觉得这件事很好笑，但其实，现在每每周日离家来学校，我还是会难过。
和朋友也是这样，在出分班结果之前，我很担心是否能和朋友们一个班。因为我始终认为客观距离是主观感情的阻碍，距离一远，见面，这样简单的事却又最难。
说得这样伤感，真是不好意思。无论如何，出国深造，一定是个很好的选择。
学校的栀子花开了，很香，我朋友戏说它快要把鼻子都香掉了。栀子花一开，就说明夏天到了。现在是立夏，很快，高一要结束了。
高二高三，理重班在四楼。以后如果天气好，我会多上四楼看一看。
我的意思是，四楼高，风景好一些。
夹了一瓣栀子花在信封里，请查收。
二零一三年立夏”
写信的人仍旧情怯，有了称呼，却还是不敢留下落款，即使匿名都不敢。
掌心落了片栀子花瓣，已经干枯，但仍有余香。阳光斜映着信上墨色，字迹虽然工整，却称不上漂亮，只得说可以入眼。
而许橙的字很漂亮。
再次想到她，可又觉得荒唐。
林凡望向许橙和周谨一。她在问周谨一题目，伏在他桌面上写题，男生在看她。
这种日子，她是不是又给周谨一写信？
林凡走出去抽烟。
周谨一看着许橙。女生的呼吸很轻，全身的注意力都在题目上。一如既往，很安静，很乖巧……为什么要给林凡写信？
他看到了林凡桌上的那封信。
“是选文吧？”周谨一忽然问。
“肯定选文呀。”许橙随口答。
周谨一“嗯”了声。她的思路卡了壳，他很自然地拿过她手中的笔，画下一道辅助线。
晚自习交文理分科的表格，张多多溜上讲台，把所有表看了一遍。他跑回来报告：“三十个选理，十一个选文。”
“我们班只有七个女生选文，那就是还有四个男生选文？谁啊？”唐小雪觉得男生就该学理。
张多多念了三个名字，剩下的一个卖关子：“最后这个你们绝对猜不到是谁。”
“猜不到你还让我猜，反正不可能是周谨一。”唐小雪翻个白眼。
“你别说，还真差不多层次。”张多多语气可夸张，“凡哥，凡哥填了文！”
“林凡选文？”唐小雪和许橙异口同声。
两个女生好惊讶。周谨一在做物理题，这刹那笔尖一抖，纸上洇下团油墨。他没抬眼，手撑上额头，指腹按着太阳穴。
“哎哎哎小点声小点声，自习呢。”张多多压低声，“凡哥一开始填了文，但后来改成理了，我都吓死了。我刚去问凡哥他咋想的，凡哥说，他就是想体会一下选文的感觉。”
“真讨厌！”唐小雪气得牙痒痒。学理的人开学文的玩笑，这就是**裸的挑衅。
真讨厌，许橙也在心里说。
周谨一放下手，继续做题。
老余在讲台上顿齐纸张，咚咚两声，梦醒时分的晨钟暮鼓，哀哀地提醒许橙，她的高一马上就要结束了。
上个学期末尾，林凡对她的态度还可以。但这段时间他总是摆臭脸，似乎他看见她就不高兴，可口上的话却多，总问她去哪里，要干什么，查户口似的，许橙都奇怪了。
许橙不明白。
晚自习第一节下课，许橙灌水回来，看到周谨一在发呆。
除了必要的事务，周谨一下课不走动，就坐在位置里学习。现在他却望着窗外，一动不动。对面是高二楼，灯火盏盏。
许橙问他怎么了，周谨一回头，笑容温和，一如往常：“没什么。在想一个问题。”
许橙点点头，她将转过身，周谨一突然喊她：“许橙。”
“高二分了班，平时不容易见面，如果你之后有问题，在学校里没弄明白，我周末来教你，我可以周六下午过来。”他说。
许橙一笑：“那你可以顺便来吃中饭了，说吧，你其实就是想吃我外婆做的饭吧？”
“是。”周谨一的眼睛终于弯起，“不过从小到大都一个班，高二高三分开了，以后班里没人问我问题，我还真有点不适应。”
“那你可得早点适应，大学我肯定不能和你一个学校啦。”许橙随手整理起讲义。周谨一学理科，以后是要上清华的人。
“杭大？杭大也挺好。”周谨一没多言这个，“我们班有人要出国吧。”
许橙讲义滞了滞，说：“你也知道啦？我是听班长说的，林凡要出国。”
“我也是听陈秋语说的。好像他出国之后就不打算回来了，定居在美国。”周谨一盯着许橙，女生的长睫颤呀颤。
“嗯，好像他有家人在那边吧。”许橙强颜欢笑，“所以也就这几年能当同学啦。”
周谨一笑笑。
高一收尾在六月骄阳里。最后一天，大家把书搬到高二新教室。
高考结束，高二学生挪去了高三楼。高一也提前搬东西，不用等开学再折腾。但天热，文重班又远，大家搬书搬得很辛苦。
文重班出现了些新面孔，许橙觉得新鲜，同时又紧张，不知道高二的生活怎么样。唐小雪不紧张，反正只要她们两个人在一起，不熟悉的环境也是熟悉的。
搬好了书，唐小雪也不理，只往抽屉和柜子里一塞，说：“开学还要发好多好多新书，现在理，难道不是多此一举？”
等许橙多此一举完，唐小雪拉她去超市买冰棍。刚刚周谨一和班里几个男生帮她们搬书，买点吃的去犒劳犒劳他们。
林凡本来也要来帮忙，但是周谨一很客气地和他说，他们这边人手够了，他就没有过来，许橙有小小的遗憾。
理科班，许橙生出些隔阂。
她有一种奇怪的心理，觉得没有正经事，文科班的人上理科班干什么？要是去了，这个人一定怀揣着学习之外的心思，譬如说，想看看理科班的某个人。
即使信里那样写，但她是个敢说不敢做的人。好在，这次她有很正当的理由。
林凡没在班里。
张多多也和唐小雪一样，书乱堆一通，撇了手吭吭咬起绿舌头。许橙吃上口爱的甜筒，唐小雪吃三色杯，周谨一吃一个红豆冰棍。
唐小雪很记得周谨一的口味，他这个人不仅人正经，口味也很正经。她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一堆口味新颖的冰棍里面挑出这个。
唐小雪闲出手翻周谨一的物理书，喜滋滋地摇头晃脑：“以后我就不用学物化生了，脑细胞再也不会死光。”
“想什么呢？”张多多嘎嘎乐，“高二下不是还要物化生学考？你还得学一年。但文科学考我们马上就考完，再也不用背了。”
“学考及格就行，考前看看就好了，张多多你别幸灾乐祸。”唐小雪哼一声。
陈秋语走进来，打招呼：“许橙小雪，你们整理好啦？今天晚上我们去聚餐，你们也来吧？只有你们两个来，周谨一才会来呢。”
这话有调侃，不过没指名调侃谁。许橙在啃巧克力脆皮，拉拉唐小雪让她说。
唐小雪和周谨一撒娇：“周谨一，你今天就别忙着读书了嘛，大家下学期就在两个班了，现在当然要好好聚一次啊。”
唐小雪喜欢聚会，许橙陪着她，周谨一也就说去。陈秋语笑盈盈说：“你们以后多上来玩玩呀，隔这么远，平常都见不到了。”
听到这话，唐小雪突然不高兴了。因为话里有些主人翁意识，本来我想上来就上来，你这么一说，那我上来还得看你请不请我呗？
唐小雪不吭声了，许橙接过话。和陈秋语聊完，她还想问个问题，但没有说出口。林凡今天晚上会去吗？
说曹操，不，应该是想曹操曹操就到了。林凡从办公室回来，手里卷着张卷子。
“凡哥，晚上吃饭你真不去啊？”张多多问得积极。他现在比谁都狗腿，因为前阵子林凡带他打游戏，直接带他飞升了。
周谨一抬眼看许橙，她埋着头啃甜筒。
她心里和理科班的那点儿小隔阂，小心思，再一次被勾起来了。
“你们玩，我还有事。”林凡说得简单，回座位放卷子。他都没往这边看，根本没注意到她们。许橙突然觉得巧克力脆筒不好吃了。
“你们都去？”
熟悉的声音响起，许橙回神，林凡已经走到她们身前。视线里多出白球鞋的鞋尖，许橙垂着脑袋，慢慢地啃甜筒。
好像又好吃了。
陈秋语说：“对呀，人多热闹嘛。不过你真有事的话，下次再聚也不迟，今天确实有好多同学有事不来。”
林凡也不说什么礼貌话，直接问：“你们晚上在哪吃饭？南门那条街上？”
“对，南门那个鼎盛火锅。凡哥你事情处理好了就来呗，我们等你。”张多多献殷勤。
林凡不置可否，瞥了眼站得挺近的许橙和周谨一，没什么表情，转身去收拾书包。周谨一也看着他，面色淡淡的。
许橙了解林凡，如果他说不来，那是真的不来，不会因为谁又或是出于礼貌来一下。
啃得久了，甜筒脆皮变得软塌塌，融化了的巧克力流出来，沾到许橙嘴巴上。她手忙脚乱地问张多多要餐巾纸，着急又小心地擦。
还好林凡走得快，没看她们。但也不好，他总是这样，刚刚他们一点交流也没有。
周谨一拆了片湿巾给许橙，唐小雪说她也要，他也给她一张。
“我们五点半在饭店见哦。”陈秋语说。
许橙有些落寞。隔着绵绵长长的一段盛夏，高二才会到来。可即使开学，也分了班。
下一次见面，不知是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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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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