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过了清明“倒春寒”也就要结束了。气候便不会再忽冷忽热了。众人身上的厚衣也开始脱下换上单衣。
三月刚过,四月来临。暖风拂面,杏林医馆的院中的杏树上的花苞也开始绽放。淡淡的清香萦绕再鼻尖。望着红白相间的杏花,想着来日酸甜可口的杏子,不由唇齿生津。
杏林医馆因医术和医馆院中种植杏树而闻名。医馆的杏树并非开始就在,而是之后种植,说来也是林音的功绩。林音开设这家医馆时因医术高超且相传曾在太医院任职。酒香不怕巷子深,故而医馆所处地界虽偏,但多是慕名而来。林音诊病不分贵贱,若是有人无力支付诊费药费可在医馆帮工还债。每年也会多次义诊,受过林音恩惠的人感激林音,便凑钱种植杏树感谢林音,更赞他功著杏林。再往后,林音收了弟子,院中的杏树也随着几个孩子的长大也渐渐长成。
春困秋乏,每到春日都觉得睡不够。最可气的是医馆养的大公鸡,天不亮就叫,医馆不成文的规矩之一,鸡叫第一遍,无论是谁都得起身。若是晚了,鸡叫第二遍便要将脉络背一遍,鸡叫第三遍,抄书外加将医馆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杏林医馆便在鸡鸣中清醒,医馆众人简单洗漱后便安排好今日要做的事。
因着天气渐暖,万物复苏,林音便准备远行。这原本是林音的习惯,待冬日过后,春季到来,他便离开医馆到处走走,一路上问诊治病,若是遇上疑难杂症,再将病因、治疗过程、药物记录下来。林音想在有生之年与徒儿们一起编写一部医书,望能造福众人。之前因几个徒儿还未能出师,这远行写书的事便耽搁了下来,如今月落,倾珏都已能独当一面,林音便想着放手些许,于是,便将远行之事又提起了。
因要远行,林音天不亮便离开了。医馆剩下的人用了些早饭后也开始分配事物。今日,原本倾珏是坐堂大夫,奈何刚坐下便有人来请。养济院中有些小孩生了一身的疥疮,舍不得瞧病便都忍着。疥疮最早纪录于《周礼天官》中,四时多发病,夏时有痒疥。按说还未到夏季,但疥疮乃是由疥虫引其的,在人身上形成大小不一的丘疹水疱,刺痒难忍。疥虫喜脏乱污秽之处,且疥疮传染性极强。一人若染上,全家可能都会染上。养济院收养小孩过多,难有全都顾及之时,这些年养济院全靠善人接济维持,但也是杯水车薪。院中孩子稍大些的便出去找活干。哪里还有得钱去瞧病,有了病也只能挺着。今日也是一小孩到食肆后厨洗碗想拿点剩饭剩菜回去。被食肆掌柜的瞧见了,食肆的掌柜的是一女子,瞧见孩子满手疮很是心疼想着给钱让他去瞧病,但半大点的孩子哪里敢接,就是拿了想着也是给养济院减轻点负担。掌柜的无奈,可养济院那么多孩子这钱她也出不起,都城医馆中有善心肯帮忙她也认识的也就杏林医馆了。来到医馆时瞧见是何大夫在,掌柜的还有些担忧,毕竟何大夫这不肯赊账的名声在外,她担心带来的钱不够。谁知何大夫听完后思索一会儿便拿着药箱随她去了。
“这看诊的钱我不要了,这药钱,我按收购价钱可好。”倾珏去时路上便和掌柜的说好了。
掌柜的自然欣喜同意,眼见掌柜的笑得高兴,倾珏不由问道“掌柜的笑什么?”
“我是觉得,何大夫不像外面说说的那样,钻钱眼去了。”因着倾珏等人也常到她食肆中吃饭,二人也算熟悉。说话也不用太顾忌,
倾珏将药箱往上拉了一拉,笑道“我是不让别人占便宜。”
“是是是”掌柜附和着,二人边走边说,倾珏有意打听着,快到养济院时倒是把孩子的现状问的七七八八了。
说回到医馆,因着倾珏忙去了,坐堂大夫本该换成月落,可刚坐下不久便有人来请,原本上门看诊需要提前说,可有些府上有权有势的,来了拒绝不了。或是家中人命关天,非去不可。也不知怎的,今日来的请的两样都占上了,月落也只得交代了几句和来请的人去了。
能主事的三人都不在医馆了,因着倩娘和小锦还未出师也不知该做些什么。
看医书,背脉络,练针灸?两人都是不打不转圈的主。关上医馆大门出去玩?倾珏还好说,顶多挨顿打,月落若提早回来看不到他们这辈子别想出去医馆了。
两人看看房梁,看看地,再互相看看。外头树上的小百灵开嗓叫了好几声了。终于,“这样”小锦开口道,倩娘忙凑过去。“阿姊,我们两去河边。”
倩娘顿觉一头雾水“去河边?”
“阿姊回来后若是问起来便说我们去捕鱼想给她们做顿好吃的。”
“哎呦”小锦还没说完便挨了一个毛栗子,“我说你缺心眼呀,你不知道没阿姊们陪着我们两不能擅自去河边,还去河边,回来让阿姊知道了不打断我两的腿才怪。”气不过,倩娘伸手又想打。小锦连忙躲开。
没人坐堂问诊,二人只得暂时先将医馆门关上,若是有人要抓药敲门即可。
不能随意出去,也无人上门抓药,二人便将医馆简单拾掇拾掇,无事可做,看看医书倒也能增长些学识,月落倾珏都已出师。他二人也得抓紧才是,曾有一次,亦是月落倾珏不在,有人上门瞧病,倩娘自以为能行,把脉时把胃虚把成了怀孕。让人拿着扫帚追得满院子跑,还好师父回来得及时。就此事,师父狠狠地罚了她一次,将脉络全部抄写一遍,抄不完不准睡觉。倩娘哭哭啼啼抄了一天一夜才抄完了,那日月落上门看诊,小锦怕师父躲在一旁。林音很少生气,可当他发怒时谁也不敢上前。见倩娘哭得伤心,倾珏壮着胆子将她抱在怀中安慰。林音见倩娘哭得眼睛肿了,抽泣不止也叹息道“倩娘,你可知师父为何要罚你?”
倩娘抽泣道“倩娘不该随意给人诊脉。”
林音道“错,不是不该给人诊脉,而是不该未出师便行医。师父不怕医馆名声坏了,我们为医者若是都如你,还未学成便随意诊脉,误诊之下,不能对症下药那无异于杀人。”
思绪回来,倩娘又认真看起了《脉络》和《千金方》
“阿姊,中午吃什么?”不知过了多久,二人腹中咕咕作响。
倩娘抬头看了看窗外,看日头都过了饭点了。倩娘有些心急了,阿姊怎么还没回来。
“阿姊,阿姊。”见倩娘一直没说话,小锦唤了几声。
“啊,做点臊子面吧。”他二人也得吃饭。
和面,擀面的活是倩娘的,小锦在一旁洗着新摘下的果蔬。将茄子的皮刨了切丁,爆炒后盛起,将青椒切丝和肉末一起下锅,香味散出后加入炒好的茄子,放入盐酱汁调味,最后加少许清水,收汁后盛起。
面切好后煮熟捞起放入舀好的井水中过一下。吃时只需将臊子浇在面上再配上切好的黄瓜丝最是开胃。
若是炎炎夏日,倩娘还会做上一碗卤梅水。将泡发的乌梅配上冰糖,蜂蜜,陈皮,甘草一起煎熬。之后放入井水中冰镇一下,有生津,止咳,祛痰健脾之效。还可安心痛之症。夏季消暑最合适不过,可惜还未到夏日。
“小锦,不知道怎么的,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小锦吃完一碗面刚要去盛,倩娘伸手接过帮他盛了又给他递了过去。
听见这话,小锦放下碗筷道“阿姊,你今天怎么了?心神不宁的。别吓唬自己,吃完我来收拾你先歇着。”
有句话要人点背,人点背。人倒霉时不知道会发生点什么。
小锦想着先将碗筷洗了,刚拿起,便见医馆门被人踹开,惊得树上的小百灵上下扑腾起来。有两人闯了进来,其中一人捂着腹部,因穿着深色的衣裳,看不到伤口但看从那人指缝间溢出的红色液体,也猜的出来这人受伤了。
小锦还没反应过来便见一把匕首横在他颈上。吓得他把手上的碗都打碎了。
屋内的倩娘听见声响跑出来问道“出什么事了?”见眼前的发生的一切也吓得不敢动了。
“别出声,不然杀了你们。”持刀那人示意倩娘将门关上,倩娘吓得腿都软了,但见小锦在他们手中也只好照做。
来人劫持着小锦回到屋中,受伤那人也撑不住了倒在地上。
“二,二位好汉,您要钱,柜台上有,别伤害我们。”小锦瑟瑟发抖,想哭都不敢哭。
脖颈间的匕首往里挤了挤,小锦只觉脖子一凉。顿时三魂吓掉了两魂半。“少废话,我大哥受伤了,你去帮他看看,要是我大哥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两个陪葬。”说罢将吓坏了的小锦一把提起,以刀指着倩娘道“还不过去。”
倩娘望了望四周,过了吃饭点,大家几乎都在田里,她大声喊叫也叫不来人。“我,我还没有出师。今日能治的人都不在,你行行好放了我们吧,我保证不会和任何人说的。”倩娘已经吓哭了。
来人闻言啊手中的匕首轻轻一滑,小锦脖颈上渗出丝丝鲜血。小锦吓得动都不敢动一下“治不好我大哥,我就先送他去见阎王。”
“不要,你别,我,我去,我去。”倩娘已经吓得哭不出来了,定定神颤抖地向那人走去。见那人不动便推了推,那人还是不动,倩娘心中乞求道:你可千万别死,你死了,幺儿和我就活不成了。见那人腹部还在起伏才稍稍安下心。虽是看不清伤口但见此人腹部仍在流血,不知是不是他二人不懂,若是受伤太重不拔出利刃或许不会失血过多,见此人面色苍白,再瞧满手鲜血只怕血都快流干了。倩娘回忆师父所教,受伤应先止血。
将此人的受伤处的衣物剪开,倩娘手触上衣物才发现,此人衣衫快被血浸透了。瞧见伤口倩娘恍然大悟,难怪他们拼着命不要也要拔出利刃,倩娘开始还以为是刺伤此人的人做的,但见伤口处隐隐泛黑,这是刀刃上抹了毒,只怕不用刺伤的人动手,他们也会拔出利刃。但不知他们用了什么方法,毒蔓延的不算快,但此人情况也不乐观。
倩娘伸手切脉,脉象均乱,命危矣。好在没有出现七绝脉,七绝脉分沸釜脉、鱼翔脉、虾游脉、屋漏脉、雀啄脉、解索脉、弹石脉。凡见七绝脉,必死无疑。
行医时,望闻问切,可此人如今昏迷不醒。“他中毒了,你可知什么毒?”倩娘壮着胆子问道。
“老子要知道要你干嘛?别耍花样,不然。”说着手中匕首又在小锦脖子上划了一道。血断了线的珠子般淌下,小锦身上的灰色直裰已经沾染些许红色。虽还未到夏季,小锦额头上已满是汗珠。
“你再敢伤他一份,我便慢一份,你大哥便离死不远了。”见小锦受伤,倩娘再也忍不住了,泥人尚有三分血性。倩娘也冷静下来,她知晓若是太过软弱只怕她与小锦再无生还之机。
挟持小锦的歹人愣住了,未曾料到倩娘竟敢反抗。
“柜台上有棉纱,你帮他包扎一下。”见那人要嘲讽,倩娘打断道“我不是求你,是命令,你也可以杀了我们,但我告诉你,方圆几里,就这一家医馆,况且,你大哥身中剧毒,你又不知毒是什么。出了我们这,只怕他马上就要死了。”
“你”来人不知该如何,见面前人盯着他只得朝柜上走去,翻找出棉纱,也不管轻重直接给小锦扎上,小锦差点喘不上气了,血快从棉纱中渗出来了。
一旁的倩娘望着面前人,此人面色已开始泛着淡淡的青色。“不好”倩娘心道,她想以银针护住此人的心脉,但她还不会施针。此刻她真后悔没有好好学。
“唔”不知这么多,重伤之人突然苏醒,手捂着腹部,口吐白沫,许是太过痛苦,不顾身上伤口,在地上打滚。身上的伤口与地面摩擦,血流的更多了,地上泛起一层诡异的红色。
“大哥”挟持小锦的人一把提起小锦狠狠掐住小锦的脖颈,刚刚包扎好的伤口又开始崩裂出血。
“你放开他”倩娘焦急道。
“你再不治,我杀了他。”
倩娘见那人血红的眸子不由地后退一步,突然她脑子念头一闪。“我知道了,是断肠草”挟持小锦的人闻言手也松,小锦被放开了,忙捂住脖子不住地咳着。
断肠草,也被叫做相思草。诗仙李白曾有“昔为芙蓉花,今作断肠草。”旧时,神农为民尝遍百草,中毒后以茶解之,后至断肠草,来不及取茶便肠断寸节而亡。这二人究竟是谁?倩娘心中疑惑,明明可以以刀刃取其性命,究竟是什么深仇大恨才能用毒沾刀刃?
来不及深思,倩娘起身。
“你去哪?”歹人以为倩娘要走,一手抓过小锦,一手拦住倩娘。
“不想他死便不要拦着我。”说着倩娘便推开面前的人,今日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碰上这二人。倩娘只想早些治好送走这二人,无论何事,火千万别烧到她身上。
歹人让小锦将倒在地上的人先抬到屋中的桌上,小锦只得照做。刚放好不久,倩娘便端着一碗红彤彤的“药”回来了。医馆本就冤枉这二人血腥味极大,如今加上这温热的“药”血腥气更大了,闻着都令人作呕。
“这是什么?”歹人用匕首指着问道。
“白鸭子的血。”
“我去你的”倩娘忙护着药躲开那人的手,“我劝你给他服下,不然,待会儿他就会肠穿肚烂,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伤重之人又昏迷过去,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挟持小锦的歹人无法,只得先让倩娘试试。
伤重之人牙关紧咬,根本喂不进去,倩娘知道,再不解毒,此人真没救了,想到这儿,倩娘抬手利索的将他的下巴卸了,趁机将药全喂了进去。
白鸭子的血可以解断肠草的毒,其实要解断肠草之毒,应该先催吐,过后再以三黄汤灌服,活着用金银花水和黄糖灌服。但此人明显等不了,只能以这种方式了。
倩娘将此人下颌接回去时剧痛之下此人还是没醒,但好在不再吐白沫了。
腹部伤口,倩娘将沾了毒的坏肉剜去,伤口过深。其实倩娘知晓一种方法,药籍典故中华佗曾有“若病结积在内,针药所不能及当需割者,便饮麻沸散,因破除。”但这种方法只有倾珏阿姊会,她曾用这法子救过一只难产的母牛,如今那匹母牛还活着。
倩娘想了想,起身又要离去,“去哪?”又被拦住,倩娘无法,道“我去打些水,给他清洗伤口。”
歹人扯下身上的酒葫芦道“不许走,这里有酒。”
用烈酒清洗伤口?倩娘真想敬他一杯,若不是现下这般情况,她还真想称他们一声有种。接过酒葫芦,打开后,烈酒的气味直逼天庭,倩娘想到要将酒倒在伤口上不由地抖了一下。用烈酒将伤口清洗后,以三七粉敷在那人伤口处再用棉纱将伤口缠好。
一切都弄好,倩娘出了一身的汗,起身将酒壶还给那人。“他已经无事,你们走吧,我们不会说出去的。”
歹人看了看躺着的人,又望了望面前的二人,接过酒壶,许是渴了,喝了一大口。倩娘紧紧盯着此人,还沾着血的手拂过荷包,不由咽了咽口水。
“怎么,你也要喝?”歹人将酒壶递过去,倩娘却未接,“对不住了,二位,你们看了我们兄弟二人的脸,看在你们救了我大哥的份上,我给你们一个痛快。”说罢,举起匕首。
“啊”小锦吓得闭上眼睛,倩娘的手紧紧抓住腰间的荷包。
许久,不见动静,小锦睁开眼睛。只见挟持他的人扶着桌子站也站不稳,再看倩娘,已经吓得坐在地上了。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