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清鱼觉得姜昱驰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她也说不上来，但是她明显感觉到了姜昱驰看自己的视线从以前的明目张胆变成现在小心翼翼地递过来一眼，还很害怕被自己发现，自己对视回去他就要心虚地躲开，这里挠挠那里挠挠。
而且姜昱驰又用同样的理由给她带了好几次饭，多了以后她也明白姜昱驰的意思了，煞有介事地写了张纸条给姜昱驰：“不用给我带了，谢谢。”
姜昱驰飞快地瞟了她一眼，莫名心虚，说：“没有特地给你带啊，你不要我就只能给别人了。”
池清鱼又给他写：“为什么不自己吃。”
姜昱驰心想要是自己吃了她吃什么，他最近特地每天中午吃东西都先把一部分装饭盒里，然后再超绝不经意地晃悠到实验楼那边给池清鱼。
他抓耳挠腮了下，回：“我吃不完。”
池清鱼垂了垂眼，她不喜欢被人特别关照，写字速度都快了：“不用照顾。”
姜昱驰已经很能懂她的引申义了，他左想右想，最后把奶奶的病搬出来了：“我真的没有特别照顾你，只是我奶奶老年痴呆了，总是忘事，我给她说了不用给我做她也会做，正好我看到你吃得比较少，顺手给你了。”
池清鱼看着这个理由沉思了很久，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在那边撕了一整张空白的a4纸，哗啦的一声动静让前桌的黄莺飞都转过头来看了一眼。
姜昱驰也被她的动作吸引走了目光。
他看见女孩撕了纸以后把那张纸平平整整地在桌子上铺好，然后在上面刷刷刷地写了些什么，和平时只占一个角落的排版不同，池清鱼这次看起来把整张纸都填上空了。
姜昱驰顿时非常好奇。
最后池清鱼一脸严肃地把那张纸递给他，姜昱驰接了过去，看见是什么以后忍俊不禁地捂住脸。
池清鱼煞有介事地写了一张欠条给他，说是以后一定会把这段时间欠他的还给他，还在最下面写了自己的名字，另一边的角落留给他签字。
姜昱驰却是被可爱懵了，池清鱼身上总有些很特别的地方，所有人都在长大的青春期，但她的心性还保留在孩童时一样。
对待每一件事都很认真。
池清鱼见他在那边笑，生气地鼓起腮帮子来，认真地盯着姜昱驰用眼神让他签字，收下这份欠条。
姜昱驰收了笑，签了字后趴在那张a4纸上看池清鱼，起了点逗人的心思：“那你打算怎么还？我可以随便提要求吗。”
池清鱼心里跟一片白纸没差，没太明白姜昱驰的意思，只是点点头。
姜昱驰又在女孩明镜一样的目光里落败，默默转移了视线，这件事也就不置可否了。
讲台上正在监督他们做题的化学老师赵琴云注意到了两人的动作，眼神瞟过来，眼镜后小小的眼睛散出锐利的精光。
赵琴云笑面虎一样笑道：“我看有些同学是已经做完了是吧，做完了也不要影响其他同学，毕竟自己学习好不代表别人学习也好，学习差的呢更是不要去开小差，要清楚自己几斤几两。”
池清鱼听懂了这是在点自己，抿了抿嘴唇，不敢再看姜昱驰那边了。
赵琴云这句话说完，为了维护平时在学生面前的和蔼可亲，换了个话头：“对了，我们体委最近是不是受伤了？”
体委姚方贵在后面的座位抬起头，刚从睡梦里被唤醒，不明所以地看着赵琴云。
他确实是受伤了，前几天打球腿折了，这两天还打着石膏，曹连庆还开玩笑说他们班是不是被什么崴脚大神诅咒了，一个月崴脚了两个。
池清鱼还差一个题没写完，着急之余余光看见斜上方坐的王枝芝转头看了后座一眼。
赵琴云又说：“你们体育老师安排我了啊，下午的体育课点一个人来暂时代替□□委的位置，姚方贵你作为体育委员，来点个人吧。”
班里大家有点动静就开始闹哄哄的，这会听到赵琴云的话一阵起哄声，像被投入鱼雷的平静水面，一点就炸。高二七班的大家都知道化学老师和体育老师贺华国是夫妻，并且关系很好恩爱多年，赵琴云也经常提两嘴，就连刚转来的姜昱驰都知道这件事了。
姚方贵寻思了下，随手一指：“老师那姜昱驰，他体育好。”
池清鱼笔尖一顿，目光扫到旁边表情很精彩的姜昱驰。
“怎么是我……”姜昱驰摸着脑袋不明就里，想不通这个活怎么落自己头上了，转头就看见姚方贵朝他挤眼，他无语地把脸别回去。
“可以，那就这样了哈，姜昱驰你下午去组织大家站好等体育老师来。”赵琴云直接敲定了。
姜昱驰下午站在体育课的班级方队前都还有些茫然。
正是午后第一节课，秋天的小城经常是阴沉沉的，但总是会在学生们的体育课让太阳出来探头，这会阳光暖洋洋地照在大家身上，不少同学都脱了外套放到脚边，小方队里五颜六色的。
池清鱼个子不算高，站在小方块里的第三排最左边，尽管脑袋上冒出汗了也没脱外套。她时不时看一眼前面的姜昱驰，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又都默契地撇开视线。
池清鱼心里升腾起悄然的窃喜，因为她感觉到了姜昱驰此时不太自在，不像平时那样游刃有余。
而他这个情况下第一个找的是自己的视线。
姜昱驰做什么都写在脸上，这会不太自在就小动作很多，他晃了晃身子咳嗽了下：“体育老师还没来，我们先做个准备活动，第一节……”
他的不自在也就那么几秒，喊口号喊着喊着就不紧张了，还开始在方队周围走来走去，很有体育委员的样子。
贺华国穿着红色运动衫从进操场那个上坡的通道走过来，看见此情此景中气十足地打趣了声：“哟！可以啊，新体委熟练得很嘛。”
姜昱驰咧开嘴笑得灿烂，只穿了件白色长袖的他看起来很有少年的清瘦干净，他中气十足地回道：“报告老师！刚做完准备活动。”
见此状好多同学都笑了起来，气氛很欢快。
池清鱼余光追随着姜昱驰的身影，感觉到他逛着逛着挪到自己身旁，就这么在自己身侧和贺华国说话，秋风吹着少年的衣摆滑过自己的指尖，布料微凉，滚滚的热气一下子席卷到她全身。
她忽然特别不自在。
姜昱驰有意无意地在她旁边停留了很久，喊着口号把准备活动带完了。
贺华国在旁边乐得个轻松，让他再带大家踏一下步，因为班里今天早上因为跑操不整齐被批评了。
“好嘞老师。”姜昱驰终于从自己身边走过去了。
“我水杯忘记带了，你先带着他们，我回去一趟来。”贺华国说完就悠悠地离开了。
站在池清鱼背后的李依然在和旁边的女生讲小话，姜昱驰又噔噔噔跑到池清鱼手边，拍拍掌对班里说：“不要讲话了，来踏步，一二一，一二一……”
李依然轻轻地翻个白眼，看见姜昱驰贴旁边的人有多近就知道他的用意了，脚下还是跟着口号踏了起来。
姜昱驰频率很快地眨了眨眼，闻到池清鱼身上丝丝缕缕飘过来的沐浴露香味，好像是牛奶味的，甜甜香香的。他心跳有点快，喊完这句话就又开始在方队周围走来走去。
再走第二圈的时候他发现不对了，池清鱼怎么踏步同手同脚啊。
他看得好笑，走到池清鱼旁边去轻声讲：“你踏错了。”
池清鱼听他一说，脸红了，慌忙调整自己的脚步，没想到越调越乱，越跟不上姜昱驰喊的节奏。
姜昱驰看得也着急了，又好笑又急地说：“一抬左脚和右手，二抬右脚和左手……”
没想到这句话声音有点大了，加上喊口号的口令停下来就很明显，前后两排同学都听到了还看了过来，都笑上了。姜昱驰暗叫不好，咳嗽了声继续喊口号，还走开了。
但池清鱼已经想把自己埋进地里了，这回是任姜昱驰怎么有意从自己旁边略过也不带在意的了。
贺华国这会回来了，也没发现姜昱驰回答他的声音都变低了，让姜昱驰归队，自己带着他们去跑步和做接下来的活动了。
今天的体育课强度不大，跑了两圈步随便带他们做了点蛙跳什么的就集合准备休息了，贺华国在最前面宣布了一个消息。
“学校新通知了，说要分板块上体育课，有篮球足球羽毛球乒乓球排球五个可以选，选了就由各板块老师带你们，和其他班一起，你们看看自己选什么，这周内报给体委，姚方贵或者姜昱驰都行。”
“啊？怎么那么突然？”
“那以后都不能一个班一起上了吗？”
班里同学叽叽喳喳的，一下子有了特别多疑问，贺华国挥挥手：“就试行两个月，我也是突然知道的，你们高三也没什么体育课了，怕什么。下课了才准回教室啊，解散。”
池清鱼一阵运动出了汗，这会少见地把校服外套拉链拉开了，里面是一件藕粉色的长袖内搭，刚运动完出了汗的皮肤被衬得很白嫩。
离下课还有十分钟，其他同学都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了，池清鱼前段时间自己把和王枝芝的关系拉开了，这会也不好再去找人家，自己去操场边边的台阶上坐着。
至于姜昱驰，她刚刚因为他被笑了，现在还不想理他。
她坐在操场边的大树底下，树荫正好把她遮住了，没那么晒，她低着头数时间，时不时抬头看一下操场的方向。
没看几眼，有个她不想理的身影就过来了。
“我刚刚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气啊，不过你是有点肢体不协调，我可以帮你练练，你要不要？”姜昱驰走过来，很不好意思地说，但又很手足无措。
池清鱼听到他前两句都不打算计较了，听到后面一下子又不开心了。她不说话，眼神都没分给面前站着的人。
换做平时她都会不计较，但放在姜昱驰这里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起来，神经敏感又尖锐，什么情绪都在这里被豁开了口子。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她现在非常不开心，甚至因为姜昱驰的话更加不开心。
姜昱驰犯了难，连忙道歉：“不是，我没有说你的意思，我就是嘴快了，你不要放心上。你体育课想选什么项目啊？篮球羽毛球足球排球？”
他单膝蹲在池清鱼面前，伸出手指在她面前比了一下，眼神真挚又诚恳，像只摇着尾巴的大金毛：“你不要不理我呀，你不想说话的话给我比个数字呗，篮球羽毛球足球排球分别是12345。”
好吵。
池清鱼不看他，默不作声地把屁股往旁边挪了挪。
姜昱驰顿觉天塌了。
“姜昱驰！去打篮球啊？”远处熊义白屁颠屁颠地跑过来，正巧看见疑似单膝下跪的姜昱驰，话音一顿，从感叹号变成了疑问号。
姜昱驰没好气地回头，满脸黑线：“不去，别烦，有事。”
熊义白摸不着头脑，但又好像抓着了什么似的抱着篮球走开了。
姜昱驰又如临大敌地把头转回来，恰好看见了有汗水从池清鱼的颈侧滚落，落到精致好看的锁骨上，亮晶晶的，他突然在幻想池清鱼穿裙子是什么样。
跟珍珠似的，肯定特别漂亮。
他摇摇脑袋把莫名其妙的念头晃出去，脑子一抽说：“池清鱼，让我追追你好吗。”
午后阳光灼灼，少年少女在夏天剩的最后一只蝉鸣里沉默出很暧昧的氛围，光线眩晕。
姜昱驰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慌不择路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池清鱼已经瞪圆了眼睛盯着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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