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昱驰一路走到校门口了唇边都还有隐隐的笑意,他最开始都没有任何预料自己会在这个高中有多么美好的际遇,甚至觉得织水一中只会是他短暂过渡两年的平平无奇一篇。这短短一个月发生的事情都是他从未想到的。
他想着今天就放假了,偷摸摸带了手机进来,这会踏着晚自习放学的月光刚走到校门口,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姜昱驰快步走出校门口,挤入熙熙攘攘的学生堆里才拿出电话来,一看,是郑磊打来的。他接了电话,因为心情不错所以声音都上扬了个八度:“哟,那么晚找你爹干嘛?”
“姜哥姜哥!你在哪?”没想到说话的不是郑磊,而是声音很孩子气的田毅金。
他们那边听起来吵吵闹闹的,郑磊在话筒外大叫“金宝你还我手机我还没付钱”,以及谢旭升冷静的一句“别吵我付了”,听得出来是在超市什么的,那边滴滴滴的在买东西,结账的阿姨普通话带着南方人特有的黏糊和方言。
姜昱驰脚步一顿,不确信地问:“卧槽,你们不会已经到了吧?”
一顿乱七八糟的杂音,郑磊又重获了电话的所属权,他因为抽烟的缘故所以声音总是有点沙哑,很好辨认:“对,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又坐了一个小时的大巴,屁股都给老子坐死了,你小子在哪,还不速速来迎接你的三个大爹。”
姜昱驰脑子在原地宕机了几秒,他迟钝地问:“你们今天不上课?”
“上啊,就上了一早上,下午点就过来了,怎么,你还在上课?”郑磊声音拉长,难以置信又欠揍地说。
姜昱驰还真忘记了,去年他在景城上学的时候那边国庆就是在前一天只上了一早上就放了,他一下子觉得世界都不太好了:“……我刚放学。”
“哈哈哈哈哈哈——”郑磊在那边发出一阵爆笑。
“不是,你们也没说今天过来啊?”姜昱驰内心有一万匹奔驰的马跑过去,他在脑子里一边打量一边说:“你们先去我家等我吧,我把地址发给你们。”
“你学校在哪?远吗?”谢旭升的声音从叽叽喳喳的两人旁边插进来,听起来比郑磊和田毅金沉稳多了。
“不远,但是难找,没我你们肯定找不着,你们打个车去我家楼下算了。”姜昱驰被那边叽里呱啦的声音吵的头疼,说道。
田毅金闻言又喊了声:“怎么打车啊姜哥?怎么软件上没有啊。”
姜昱驰扶额,解释道:“直接路边拦的士车就好了,这边城里去哪都是五块。”
其实他最开始来的时候也是用地图软件打车的,但是发现不仅很少司机接单还很贵,上车后那个司机好心给他说了这边打车去哪都是五块,直接路边打就行,出城才需要十块二十块的。
他说完没再聊几句就把电话挂掉了,然后又打电话跟陈唐英讲了一声,陈唐英直接说她住奶奶家不回来了,让他们自己玩。
陈唐英是认识他这三个朋友的,郑磊和田毅金都是姜厉行工作合作伙伴的儿子,之前在景城住得又近,两人都是和姜昱驰从小长大的。至于谢旭升,谁会不喜欢又乖成绩又好的小孩呢?
十分钟过后,步伐加快的姜昱驰都走到自己家楼下了,发现那三个傻大个还没找着具体位置,又打着电话挂着定位找了半天,他才终于从家附近的那家很大的超市门口把三个人找到了。
这三个看上去很打眼,跟WiFi信号一样,最高的背着个黑色斜挎包穿得一副理科男样子的是谢旭升,中间那个矮一点单手插兜看上去二五八拽的是郑磊,最后那个最矮的有点微胖穿着花衬衫的是田毅金。
姜昱驰满脸黑线地走过去,他和谢旭升一般高,站到了田毅金旁边四个人就变成洼地了。他抱着手看着田毅金拖着的那个行李箱,无语:“都给你们地址了,怎么还乱跑到这来了?”
田毅金长着一张娃娃脸,耷拉着嘴:“不怪我们姜哥,下车后司机给我们指了一个方向,我们顺着那边走结果转到一个小巷子里去了,然后绕了半天,出来就到这了。”
郑磊不耐烦地说:“走走走,姜昱驰快带我们去看看你家住哪。”
姜昱驰还穿着校服,闻言有一丝不自在,他在前面带路,声音在空气里打了个弯传到身后的三人耳朵里:“先说好啊,我现在住的地方很破,你们看看住得惯不,住不了就去酒店睡。这边也没什么好玩的——”
他话还没说完,郑磊忽然跳过来他背上用手把他脑袋薅了下来,手臂压在他后脖子上,痞笑了下:“你都能习惯你觉得我们三习惯不了?你第一次去街边摊吃烧烤还是老子带去的,谁准你自卑上了。”
“谁跟你说我自卑了,我只是先给你们打个预防针。”姜昱驰嘟嘟囔囔地说。
田毅金也走了上来,说:“姜哥你知道我的,我很好养活,有好吃的就成。”
姜昱驰甩开了狗皮糖一样黏上来的郑磊,揉着被压痛的脖子,头偏向一边,没说什么但眼睛有些湿润了。
谢旭升帮田毅金拖着行李箱,在后面淡淡地开口:“阿姨在家吗,这么晚会不会打扰到她?”
姜昱驰努力让声音自然,回道:“没事,她今晚有点事不回来,我刚才已经给她打过招呼了。”
谢旭升点点头,多看了姜昱驰一眼。郑磊又凑了过来,调侃了句:“怎么,被我们感动哭了?”
田毅金脑子慢半拍,听到郑磊的话才开口:“什么什么,谁哭了。”
“滚啊。”姜昱驰一巴掌把郑磊拍死的心都有了。
一路打打闹闹走上了步梯房,上楼后大家都很默契地沉默住了,安静得只有脚步声咚咚的,声控灯时不时亮一下,照出楼道里破败的模样,掉了几块瓷片的墙壁。姜昱驰垂了垂眼,走到家门前开了门:“到了,进屋吧。”
于是几分钟后,三个都在一米七以上的男生缩在了姜昱驰新家的布艺沙发上,一百平的屋子因为他们三显得拥挤了,田毅金很有规矩地端坐在最中间,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站在面前的姜昱驰,干巴巴地吐出了句:“姜哥,你辛苦了。”
郑磊就没那么拘束了,他虽然家境好但小时候就天天去外面瞎混了,一点没有田毅金和姜昱驰那么多的讲究,这会直接倒在了沙发上:“辛苦什么,倒杯水来先,渴死我了。”
姜昱驰一时之间不知道回谁,干脆先去给三个人都倒了杯水。
谢旭升喝了口水,比另外两个人正经多了,问姜昱驰:“住得习惯吗?”
姜昱驰在他们旁边垂直的那块沙发上坐下:“还行吧,平时都在学校,也没太大感觉。”
说这句话时他还是有点心虚的,毕竟他也正儿八经地崩溃了好几次,最开始还一直吵着让陈唐英换一套好一点的房子,吃的东西也是勉强着习惯了,在人生的第十七年重新活了一遭,加上和班里同学的熟悉,对整个世界的认识都天翻地覆了。
郑磊挑挑眉:“行了吧,就你,估计来了哭了不知道几次鼻子才适应了。我说你也是自己找事做,当时留在景城不就好了。”
“对呀姜哥,在那边的话我们还可以经常一起去玩。”田毅金在旁边跟着开口。
姜昱驰摇摇头:“又不是没机会一起了,说不定高考完我们都去了一个城市呢。”
他从小和陈唐英就要亲一点,再选择一次也还是会跟陈唐英走的。
“行了,我去把没人住的那屋收拾一下,然后你们谁和我睡?”姜昱驰挑挑眉,开始分配四个大男人睡觉的问题。
沙发上三个人对视半天没得出个结果,最后决定剪刀石头布,谁输了的谁去和姜昱驰睡,最后郑磊遗憾落败。
姜昱驰嘴角抽搐:“信不信我让你们三挤一张床。”
说是这么说,人还是去铺床了,他还是打电话问的陈唐英被套那些在哪,然后颇为笨拙地去展开被单拉被套,钻进被套里折腾半天还没把棉絮套进去,累了,钻出来呼吸了下新鲜空气。
以前家里都有阿姨负责干这些事,来的时候陈唐英也已经帮他把这些琐事解决完了,这一下他还真觉得这家务挺难干的。
结果门口不知道啥时候冷不丁站了个高高的人影,抱着手臂看着单膝跪在床上气喘吁吁的姜昱驰,忍不住开口了:“我来帮你吧。”
是找厕所溜达过来的谢旭升。
“这只是个意外。”姜昱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但有了谢旭升帮忙后确实好了很多,几下就把被单被套收拾好了。
谢旭升熟练地抖抖被子,被子平坦服帖地从半空降落到床单上。他分了个眼神给在一旁看得认真的姜昱驰:“郑磊说你认识了一个有什么问题的人?”
姜昱驰皱着眉,下意识说:“什么什么问题,就一个正常的女孩子。”
“郑磊那狗东西怎么什么都讲,不是,你不是来套我话的吧?”他第二句才觉得不对。
埋伏在门背后的郑磊和田毅金一下子冒了出来。
“被我抓到了吧,我就说你小子天天不和我们聊天就是有喜欢的人了!”郑磊看着他,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金宝在一边瞪大了眼睛。
姜昱驰在想二十分钟以前怎么没把他们三就丢在超市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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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清鱼回家以后被池强叫住了。
他们晚自习放得早,她九点就到家了,池强那会才收把门外的水槽尽数拖到卷帘门后去,池清鱼来的时候卷帘门都没关。
“放假了?进来我给你讲几句。”池强今天没喝酒,从中秋节过后到现在父女两的沉默冷战里第一次开口了,说完他就站起来,手在裤子上随意地擦了擦,咳嗽几声,转身往屋内走了。
池清鱼看见池强头上已经有很多白发了,背影也不像几年前那样精神抖擞,岁月在他身上也留下了痕迹。要说她完全对这个人没有感情也是假的,但是这个人带给她的总归是痛苦比快乐多,她身体紧绷地跟在池强背后进了屋子。
她家一共就四五十平,被两间卧室和厕所分去后客厅就只剩十几平了,简易的厨房都是就在前面的门店里。沙发是池强有一年从废品厂捡回来的,买了个蓝色布料套上,这一年已经斑驳了。小小的沙发也就容得下四五个人一起坐,池强一屁股坐下去,沙发发出令人牙疼的吱呀声。
他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过来坐着。”
池清鱼坐下了,只坐了沙发的一个角,双手放在膝盖上。
池强点了一支烟,布满皱纹的手把烟递到嘴边吸了口,小眼睛聚起精光看向池清鱼:“你妈是不是给你留了钱?”
池清鱼攥紧了校服裤子,低着头开口:“没有。”
“没有?”池强把烟头在烟灰缸里狠狠碾灭了,眉毛扬起来酝酿着怒火,声音如钢:“没有你哪来的钱吃饭,你这么能耐怎么不搬出去住呢?还是说你一直和你妈有联系?”
池清鱼还是摇头,下唇被她咬得发白。
池强当着她的面去推开了她房间的门,然后在她的屋内不死心又暴躁地翻来翻去,不少东西被他一把推到了地上,池清鱼那为数不多的衣服被他丢在房间门外,在池清鱼眼里像小小的垃圾堆,动静像在拆迁,一声比一声响。
“……我都忘了你这丫头还有手机。”池强在床头柜翻到了池凤来给池清鱼的手机,声音在屋里模糊不清地传出来。
池清鱼终于坐不住了,她走过去,在门外嘴巴张张合合几次,最后声音颤抖地说:“小姑,给的。”
手机没关机,这会有不少消息弹进了锁屏页面,没显示内容。
池强冷哼了声,试了几遍密码都没打开,山一样走过来,阴影罩住了池清鱼瘦小的身形,眼里喷涌出无穷无尽的愤怒,仿佛这就一定是池清鱼联系于清丽的证据,只要捕获,他就能把多年前逃走的女人找回来,狠狠教育一顿。
池清鱼脸色苍白,半晌,很慢地摇了摇头。
“不。”她把这个字砸到地上,颤抖着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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