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郭府的时候,尹希每日都会去王夫人院子向她请安,陪她说会话,之前徐氏还未怀这一胎的时候,经常可以碰到她。自从有了这一胎,因为胎像不稳,徐氏已经许久未来,王夫人院中也显得冷清了不少。
这日,尹希到王夫人院中的时候,却看到一个面生的女子。
那女子穿杏色褙子,发髻挽起,面上略施脂粉,模样甚为清丽,坐在王夫人下手。
王夫人刚用完早膳不久,泡了壶清茶在喝,见到尹希过去露出一个笑容,道:“今日你可来得不算早。”
尹希道了个万福,笑道:“今日不小心迟了,还请夫人宽宥。”
她目光望向旁边的丽人,王夫人脸上的笑容稍微淡了两分,道:“这是玥娘,大房的新人,刚来我们郭府还不甚熟悉,不懂的你提点几分。”
尹希一愣,过了一会回过神来,没想到竟是郭弘方的妾室。
郭府只有郭老爷有一个妾室钱姨娘,钱姨娘年轻时候是王夫人身边的丫鬟,从前郭柔还未出嫁时时常陪在王夫人旁边,后来郭柔出嫁,她日渐清心,出去寺庙的时候多,见郭府众人的时候反倒少了。
王夫人的两个儿子早早娶妻,膝下都有麟儿,却并无妾室,连伺候的丫鬟也无。其中缘由尹希无法得知,有时候会猜想,是不是王夫人厌恶妾室,那两兄弟也不敢随便触母亲的眉头。
不过,这个玥娘倒是打破了原有的局面。
在王夫人和巧月的对话中,尹希才渐渐明白,玥娘本来是城中一个乐馆的乐师,专精琵琶。郭弘方在一次应酬的时候碰到,不知怎的竟看中了,为她赎了身带回府中。王夫人心中不喜,但奈何儿子已经羽翼初成,作为郭家的继承人,自己也不好不给他面子,不然要是传出去连纳个妾母亲都要阻扰,多少有损郭弘方形象,只得应了。
她原本还怕徐氏伤怀,哪知道徐氏大户出身,在娘家见过了这种事,丈夫能够给予多年尊重已经让她知足了,虽然有些感怀,却并未发怒。
王夫人感慨一声,也知道事已至此,这玥娘算是在郭府待下来了。
尹希拿不准王夫人的想法,便含糊道:“我对于内务尚要夫人和大少奶奶多多提点呢,哪里有这份能耐去提点他人,夫人就莫要笑话我了!”
王夫人自然知道尹希说的是郭老爷寿辰的事,道:“既然你一直耿耿于怀,那我少不得安慰你几句,若是换了个人,说不得还没你做得好呢!”
两人言谈间甚为融洽,让旁边的玥娘都稍稍讶异。
她隐隐听说王夫人不待见庶子,却没想到王夫人和庶子媳妇相处得这般。
王夫人最开始是颇为喜欢尹希的,尹希看人有颜色,在长辈面前时常显得娇憨有趣,王夫人没有女儿,便当成了半个女儿看待。后来渐渐发现尹希实在是个聪慧的角色,有她的帮衬郭彦再不可能默默无闻,心中有了疙瘩。然而郭彦越来越表现出优秀的一面,王夫人不可能再肆无忌惮打压,她和尹希之间就又恢复了几分刚开始时的融洽。
王夫人的目光从玥娘身上扫过,并不管她脸上的讶色。
虽然玥娘模样不俗,举止间也没有什么狐媚之色,反而因为精通琵琶,气质颇为出众,但她就是横看竖看都觉得不太顺眼。若不是长子说她极有可能有了身孕,待确认便来不及了,她也不可能那么快松口。
想到这个,王夫人不由得看向尹希,笑着道:“你和三郎成亲也三年多了,怎的还没有好消息,须知女子立身的根本便是有个得力的孩儿,万万不可掉以轻心。”
三郎有没有后她可没空理会,能说这话,完全是出于对尹希的好意。
尹希自然明白,但她不好对王夫人说,两人之前一直没有圆房,才圆房不久。而且两人并不是重欲之人,虽是亲密无间,也不是毫无节制。
她便笑道:“夫人说的是,只是我和三郎如今都有许多事情要忙,假如这时有了喜事,反而平添忙乱。”
和王夫人话完家常,尹希说起今天来的重要目的。
“大少奶奶有孕,本来应该在家帮助母亲处理内务的,奈何县解试过了,过两日便要陪三郎去明州赶考,今日提前向夫人辞行,明日忙着收拾行李,恐怕没时间过来了。”尹希道。
此时已经过了8月,三年一次的县解试刚刚结束。在这三年中,郭彦一边跟着郭老爷学习如何经营商铺,一边用余下的时间认真备考,轻松便过了县解试。
县解试一过,又和三年之前的流程一样,需去往明州进行州解试。
州县解试之间相隔的时间很近,郭老爷已经跟王夫人提过此时事,因此听尹希这么说,王夫人便道:“你专心收拾行李便是,家中事不需要操心,横竖府里还有这么多人,总忙得过来的。”
尹希谢过王夫人,过了两日和郭彦一道,坐上蔡铁的马车出发了。
三年一别,明州显得更加繁华。这三年来,新帝推行了不少经济新举措,原本就有声有色的工商业在如此利好下,发展更是迅猛,郭家的铺子都开到明州来了。
当然,几人过来只是赶考,而不是巡视家中铺子,和之前一样在靠近考场的地方租了个小院,静待考试到来。
考试结束,士子们陆陆续续从考场中出来,蔡铁在人流中搜寻着,忽然道:“三少奶奶,三公子出来了。”
尹希连忙从马车上探出头来,却见人群中一个穿月色长衫的青年信步走来,气质微微内敛,却不显得弱气,正是郭彦。
她笑着道:“三郎!快上来!”
郭彦也看到了尹希,面上露出笑意,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到了近前跳上车来。
尹希拿出水壶给他喝水,道:“九月的天气了,还是这般酷热,你半日没有喝水,应是渴了吧,先喝点水。”
郭彦接过藤壶,大口喝了几口,尹希又拿出一旁的扇子给他扇风,脸上始终是笑吟吟的。
郭彦接过扇子,道:“你突然对我这般殷勤,我却是不好意思了。”
尹希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你去考试辛苦了半日,我却在马车上睡了一觉,多少有几分惭愧。”
郭彦恍然大悟,道:“我道你怎的这般反常,原来是在马车上偷偷睡了一觉!”
尹希笑着轻拍了他一下,马车慢慢往前行驶,尹希道:“看你这般轻松,应该考得甚好?”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睨着他。
郭彦道:“我确实感觉轻松,但也不好现下就放下大话,只能说应当问题不大吧。”
接着便说起州解试的题目:“此次考试的题目和三年之前风格如出一辙,有一道题倒是挺有意思的,秦朝以苛政恶天下,我朝却常常推恩宽宥犯罪的宗室子弟,问孰是孰非?”
尹希一听便笑了,道:“这道题可当真有趣!秦之奢靡暴政,使天下之人不敢言而敢怒,如今竟然出了一道策论,直指宗室!”
郭彦点头道:“确实。此前的朝代实行分封制,皇子王孙纷纷受到荫庇,成为各个州县实际上的主人,我朝废除了这一制度,但因为开国之时得了众位功臣的拥戴才能够破旧立新,封了好几位异姓王,这几位异姓王都和皇室联姻,后来后戚势大,宗室关系日益盘根错节,对于宗室的照顾也越发突出。古语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如今却行不通了,宗室但凡犯事,只要由今上亲近之人哭诉请罪一番,念及之前的处置案例,都不好太过铁面无情。”
年后京中出了一个大案,庆王的二子因怀疑自己的妾室和一个翰林学士有私,竟命人放火,活活烧死了那“奸夫”一家三口。过后庆王学古人负荆请罪,先是自言教子无方愿代儿受过,然后说到先父追随前皇鞠躬尽瘁,曾在弹尽粮竭之时割肉喂君,希望今上看在每一代都忠君事君的份上网开一面。
庆王的父亲有没有割肉谁也不知道,但他和前皇的君臣之意却作假不得,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今上如果一点面子都不给,显得太过铁面无情,最后只得好好安置了翰林学士的族人,罚了庆王三年俸禄,命其子一年不能外出,闭门思过。
“那你如何作答?”尹希好奇问。
“我当时就想,如果今上想这件事情过去,自然是再也不要提起,既然都出作考试题了,肯定是想在这上面做些文章。我便痛陈了按照律法治理国家的重要性,道秦朝的灭亡并不在于律法治国,而在于律法过于严苛。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哪怕是王公贵族也不能赦免,如何算得上严苛?为维护国体长治久安,如此宽宥宗室的事情切不可一而再再而三发生!”
郭彦说完,问道:“皎娘,你可会觉得,我这般作答太过激进?”
尹希沉吟了片刻,道:“如果是我,兴许这道题会答得圆润一些,不过你说得有道理,也许回答得更为激进才合了阅卷官的意。世间之事,又岂能事事求稳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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