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晨光洒落窗台,细细斜斜地沿着沙发褶走到林知闲轻薄的眼皮上。
多亏药效,他虽在沙发上睡了一宿,但格外安稳,睁眼后惊觉感冒差不多好全了。
他划拉几下屏幕,检查有没有工作消息。昨夜有沈慎在场,他匆忙给公司发了个请假信息就撒手不管了。
反常的,屏幕顶端堆积着好几个未接电话符号,林知闲一阵疑惑,回拨过去只听到了打车平台客服的声音,意思是他昨天没成功搭上网约车,平台给他取消了订单。
林知闲听完疑惑更深了,他明明坐上车了啊?
平台还给他安排了个顶顶“合适”的司机呢。
他不服气点进平台查看,发现订单显示的司机名和大头照真的不是沈慎。林知闲顿感头晕目眩,原来他昨晚上错了车。
命运弄人,刚好是沈慎的车。
郁闷,夹杂着激动。
他抓过便利贴,通过手机号检索到沈慎的账号。对方迅速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没等他打招呼,先发来了消息:“醒了?”
林知闲:“嗯,好很多了。”
他蜷缩起手指,焦虑挠着手机壳,思索怎么解释昨晚的乌龙,却不小心抠到开关键,熄灭的屏幕上映出他纠结的脸。
他急忙重新解锁,恰好聊天框内新弹出一张图片,还附上了一句语音。
林知闲的呼吸骤然停滞。
图上是他的戒指,沈慎把它装进了一个小丝绒盒内。
手指悬在语音条上空迟迟不落。窗外的阳光**直白地照亮他的脸,抽去他脸上最后一丝血色,映入他灰扑扑的眼底。
没什么好逃避的。林知闲心里默念,把手机贴向耳侧,点开了语音。沈慎的人声混着少许背景音,模糊却更加熟悉,像是站在他身边说的一般:
“你的戒指掉在我车上了,怎么还你?”
他想撒谎这不是他的戒指,但又觉得沈慎肯定是胸有成竹地找他的,谎言被戳穿可太难堪了,承认下来还能和沈慎保持点体面。
林知闲沉重叹了口气,回复说:“今天晚上吧。”
“昨晚麻烦你送我回来了,我今晚请你吃顿饭吧。”
聊天窗口上方显示了很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把林知闲的心拎起来荡。
他既想沈慎答应又不想沈慎答应。
但想见沈慎的心情更多。
于是看见那句“好”,林知闲松了口气。
这回复很符合沈慎的作风。
“但地点我定。”
这话在林知闲意料之外,他怏怏放弃心里闪过的一连串餐厅名字,答应了沈慎的要求。
对方很快甩来一个定位,林知闲见是一家潮汕海鲜粥的排挡,不禁扬起眉毛惊讶。
“那今晚七点见面?”他憋住心里的疑惑问道。
“好。”
林知闲放下手机走进厨房,他记得冰箱里还剩几样蔬菜,能应付一下肚子。
吃完饭后,林知闲先给远在美国出差的赵瑞睿拨去电话。
赵瑞睿做作又肉麻的调戏声很快穿透过来:“小好好,怎么工作日有空给我打电话呀?”
尾音上扬,被赵瑞睿拖出一连串波浪号。
林知闲真是嫌弃赵瑞睿逗他的时候:“赵睿瑞,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诶,本来就见不到面,电话里面更不能一板一眼啊。我还受不了你打电话时一副把我当甲方的语气呢。”赵瑞睿收起笑,“好,不逗你了,是出什么事了吗?”
“……”林知闲喉结上下一滚,声音逐渐清晰,“我昨晚遇见沈慎了。”
半晌没听到回应,林知闲下定决心继续道:“我还把戒指漏他车上了。”
“所以沈慎知道了。”
“停停停,林知闲,”赵瑞睿终于复活,“沈慎知道了哪件事?你结婚还是你假装结婚的事?”
他未卜先知,没等林知闲回答又问:“你不打算跟他解释你其实是假结婚,对吗?”
林知闲憋半天憋来个“嗯”。
赵瑞睿顿时没辙。他明白林知闲在顾虑些他不知道的东西,而且林知闲绝对不会轻易跟他坦白那些顾虑。
他叹了口气,说:“……说回沈慎吧,你怎么碰上他的?他现在过得怎么样?”
高中时期他仨一起玩的,只是没想到后面沈慎会一声不吭地转学,再也没联系成功。
林知闲支支吾吾开口:“昨天我打完车后手机关机,我没记全车牌号。那里就我一个人打车,我想着有一辆在等人的黑车,车牌号好像也差不多,就坐上去了。”
“所以你上错了车,还把沈慎要接的人截胡了?”
林知闲听怔了。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出了这么多事,他分身乏术,压根没往这方面想。
最后挂电话时他还浑浑噩噩,躺倒在床,抱怨怎么偏偏昨晚遇到的是沈慎。
北京那么大,八街九巷车水马龙。
七年里那个连近况消息都难打听到的人,竟这般轻易地相遇了。
他当初得知沈慎离开的隐情,自认为他与沈慎之间从此两清,哪怕他在感情上单方面纠缠不清,关系上也是一报还一报了。
没想到如今重逢,他又欠下沈慎无数人情。
林知闲不愿面对般将头埋进被中,期间回了几条同事慰问身体的信息,等到时针指过五点一刻才想起他还没考虑穿什么去见沈慎。
拉开衣柜,里面全是黑白灰的正装。
他沉重地叹了口气,去吃个砂锅粥,总不能穿这么正经吧。
干脆去旁边的商场买一套休闲装。林知闲说干就干,一进商场直奔最近的服装店,让导购给他搭了全身后赶去沈慎定的大排档。
暮色苍茫,天际收回最后一抹靛青色霞光,此时正是这块最热闹的时候,薄纱般的夜色轻易融进这片生活区的欢声中。
林知闲停好车,没在大排档外头见到沈慎的身影,便放下仪容镜整了整领口。
他太久没穿过连帽卫衣,忽然换去衬衫的立领,怎么看都不习惯。
而且他这个年纪穿这种学生才穿的衣服,真的适合吗?
林知闲紧抿嘴唇,把镜子中的自己仔细瞧了瞧。虽然导购说他看着很年轻,穿上这衣服没有半点不妥,但他这般打扮,越靠近目的地便越质疑那话的可信度。
沈慎也会觉得合适吗?他脸上浮现疑惑。
他上班后外出时间变得更少,又喜欢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黑眼圈严重时会被评价成吸血鬼的地步。林知闲搓了搓脸,好让脸色不那么苍白。又将头顶飞扬的头发压下去。
他从小头发就像棵蒲公英一样炸开,睡相还差,总顶着个鸡窝起床,于是学生时期频繁理发防止蓄长,还因头发过于规范,被年级主任拉去当仪容仪表参考模板挂在楼下。
罢了,反正沈慎见过他更窘迫的样子。
林知闲推开车门,微凉的空气卷进鼻尖直抵肺腑。他以前总嫌这里太吵,如今想起沈慎天生爱热闹的性子,决定今天让步坐在外头。
他没走两步忽而转身,透过玻璃门,他瞧见坐在室内的沈慎。
沈慎穿了件棉麻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显得慵懒随意。他举起手,冲林知闲招呼。
“你以前来过这家店吗?”林知闲坐下,翻看菜单问道。
“第一次来,这家店是同事推荐的。”
菜单上琳琅满目,饶是感冒未愈的林知闲也看图示看出胃口。沈慎来得早,已经选了几样,他便只补了两道小菜,然后把菜单还给了店老板。
这店看样子是夫妻店,生意不错。
“你在这边上班吗?”林知闲试探地问。
“不是,出差。”
看来不会久留。林知闲用指甲挠挠掌侧,语气略带急促:“那你大概能待多久?”
沈慎这时扫了他一眼,把林知闲看得心里发毛。
他太心急了。林知闲侧开视线,假装在核对订单里的菜名。
“最多能待大半年吧。你呢?”沈慎用手撑着脑袋,把问题再细化了些:“你来北京多久了,最近在忙什么?”
这架势比他刚刚过分多了,像是要给他做笔录。林知闲扁扁嘴,心里忽然变得平衡:“来北京上大学,毕业后就留下来工作了,目前从事硬件设计和测试这方面的。”
“那你呢?”他想问沈慎离开后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但沈慎只是给他倒了一杯茶。
“研究算法。”
看来那七年还是无法得知。林知闲在心里叹气,接过茶水时脸上化开一抹淡淡的笑意。
菜陆陆续续上齐,林知闲夹了根青菜啃着,听到外头传来有人喝高乱放豪言的动静。偏偏生着病,沈慎绝对不会给他酒后吐真言的机会。
他注意到邻桌有个小女孩频频扭头瞧向他们,大概是觉得这一桌安静得奇怪。等女孩又一次转头,林知闲冲她友好地笑了笑。
那女孩偷瞄被抓包后害羞地身子一缩,怯怯地对林知闲挥了挥手,然后转回身回应身旁的母亲去了。
“对了,”目睹全程的沈慎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变戏法般变出一只小礼盒。林知闲一眼认出那是沈慎用来装他戒指的盒子。
“你的戒指。”
林知闲接过,在沈慎的审视下戴上戒指,将盒子推了回去:“谢谢了。”
丝绒面的礼盒握在手里仍然硌硬。沈慎脑海里不断闪回林知闲戴戒指的画面,那份自然成了他喉咙里的一根刺。
连咽口水都生疼。
面前的砂锅粥还冒着团团浓稠的雾气,他隔着雾,望着林知闲不太清晰的模样,原来这就是七年后。
不知为何,他现在忽然觉得林知闲变化不大。
昨天林知闲叩响他车窗时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是最近没怎么休息,恍惚出幻觉了。
然后车门被拉开了,张扬的酒气呼入车内,沈慎顿时清醒。
原来不是梦。
他不考虑后果地想留住林知闲,还好林知闲真的上了车。
他从未设想过这般过分巧合的重逢,这天来的措手不及,便只想着如何克制住自己的仓皇,忘了多看两眼故人。
也许是这雾气模糊了长大后的棱角,他原以为七年太长,能把他的灵魂熬煮成干透在锅底的灰。但现在再看,七载光阴犹如被压缩成十七岁时随口呼出的一缕气,此刻不过是下一瞬息。
只可惜瞬息万变。
沈慎不舍地移开视线,外头夜色渐浓,晴朗无云,心里忽然泛起苦意。
他们都离开了那个永远落雨的清明时节。
他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看向林知闲问道:“你…什么时候结的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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