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雪不知何时又落了起来，细密的雪粒被北风卷着，敲在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冬夜专属的絮语。
室内的暖气开得正好，暖融融的气流裹着淡淡的木质香薰味，本该是最宜安眠的时刻，江婉却在辗转中醒了过来。
不是被风雪声惊扰，而是身侧传来的异常动静——夏眠的呼吸变得沉重，带着细微的喘息，温热的气息拂在她的颈侧，竟烫得有些灼人。
江婉心头一紧，瞬间没了睡意。
她借着床头夜灯那点微弱的暖光，小心翼翼地侧过身，目光落在夏眠脸上。
平日里总是笑意盈盈、眼神清亮的人，此刻眉头紧紧蹙着，脸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连带着耳廓都染上了一层薄红，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每一次颤动都像是在承受着难以言说的不适。
“眠眠？”江婉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指尖轻轻探向她的额头。
那触感比预想中更烫，不是高烧那种灼人的滚烫，而是低烧特有的、缠缠绵绵的温热，却足够让人心慌。
江婉的指尖顿了顿，又顺着她的脸颊滑到脖颈，那里的皮肤同样温热，甚至能感受到脉搏在皮下有力却略显急促地跳动。
她立刻起身，动作轻得像一片羽毛，生怕惊扰了夏眠不安稳的睡眠。
厚重的羊绒地毯吸走了脚步声，只留下轻微的摩擦声。
江婉摸索着找到床头柜最下层的抽屉，里面常备着体温计、退烧药和创可贴，都是她特意为两人合租的小窝准备的——夏眠总是大大咧咧，从来不会想着这些琐事。
取出水银体温计，轻轻掀开夏眠汗湿的睡衣领口，将体温计小心地夹在她的腋下。
做完这一切，她又替夏眠掖好被角，将被边轻轻压实，只露出一小截手腕在外。
等待的十分钟里，江婉几乎是屏住呼吸的。她坐在床沿的地毯上，背脊微微弓着，视线一瞬不瞬地落在夏眠脸上。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狡黠和爽朗的线条，此刻因为低烧而显得格外柔软，连带着那点倔强的下颌线都柔和了不少。
嘴唇因为脱水有些干裂，泛着淡淡的粉白，偶尔会无意识地抿一下，发出细碎的哼唧声。
江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揪了一下，又酸又软。
印象里，夏眠很少生病，偶尔感冒也是硬扛着，笑着说自己“百毒不侵”，吃两顿好的就没事了。
可此刻，这不算严重的低烧，却让她卸下了所有的铠甲，露出了难得一见的脆弱。
江婉伸出手，指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在了夏眠的额发上。
汗湿的发丝黏在光洁的额头上，带着温热的湿气，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些碎发拨开，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
体温计的提示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江婉连忙收回手，轻轻取出体温计。
借着夜灯的光一看，37.9℃，不算高烧，却最是磨人，尤其在这样寒冷的冬夜，很容易让人昏昏沉沉、浑身乏力。
她起身去了浴室，拧开热水龙头，又兑了些冷水，调试着水温。
不能太凉，否则会刺激到发烧的身体；也不能太热，不然起不到物理降温的效果。
她用手背试了好几次，直到水温刚好温热，才浸湿毛巾，用力拧到半干，折成整齐的方块。
回到卧室时，夏眠已经醒了，眼神还带着几分迷茫，像是刚从混沌的睡梦中挣脱出来。她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看清眼前的人时，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还有些沙哑：“江江？”
“醒了？”江婉立刻走过去，将湿毛巾轻轻敷在她的额头上，“感觉怎么样？有点低烧，37.9℃。”
冰凉的触感让夏眠瑟缩了一下，眉头蹙得更紧，她动了动，想坐起来，却被江婉按住了肩膀。“躺着别动，刚出汗，容易着凉。”
“我没事……”夏眠的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虚弱，她想笑一笑，嘴角却只是勉强扯了扯，“就是有点晕，可能是没睡好。明天还有文化课，我得复习。”
“还想着复习？”江婉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却满是心疼，“都发烧了还惦记着复习？你自己吃药硬扛，每天熬夜到十一二点，身体能吃得消吗？今天必须好好休息，复习的事先放一放，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夏眠被她说得低下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声音低低的：“我就是想多复习一点，期末考试就快到了，我怕……”
“怕什么？”江婉打断她，指尖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语气软了下来，“你的学习成绩我还不知道？只要好好休息，保持好状态，肯定能发挥好。现在烧着烧着，晕乎乎地怎么复习？听话，先把身体养好。”
夏眠抿了抿唇，终究是点了点头，眼底的倔强被顺从取代。
她知道江婉是为了她好，这些天江婉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担忧，只是她太想在期末考试取得好成绩，才忽略了自己的身体。
“渴不渴？我去给你倒点温水。”江婉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温柔。
不等夏眠回应，江婉已经转身出了卧室。
客厅里的暖气似乎比卧室稍弱一些，她裹了裹身上的家居服，快步走到饮水机旁。
她特意找了个带吸管的保温杯，往里面倒了温水，又怕水温太高，抿了一口试了试，确认温度刚好不会烫到喉咙，才端着杯子往卧室走。
夏眠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躺着，只是眼神清明了些，正一瞬不瞬地看着天花板。
听到脚步声，她转过头，目光落在江婉身上，带着浓浓的依赖。
自从和江婉在一起，这个开着小饭店、厨艺精湛又温柔细心的恋人，就成了她最坚实的后盾。
不管是画画遇到瓶颈，还是文化课中遇到麻烦，江婉总能给她最妥帖的安慰和支持。
“来，喝点水。”江婉走到床边，将杯子递到她嘴边，“慢点喝，别呛着。”
夏眠顺从地低下头，含住吸管吸了几口。
温热的水滑入喉咙，干涩的不适感瞬间缓解了不少，连带着浑身的乏力感都减轻了一些。她喝了小半杯，才轻轻摇了摇头：“不喝了。”
江婉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又摸了摸她的额头，敷过毛巾后，温度似乎降了一点。
“再躺会儿，我去给你煮点葱白姜枣粥，驱驱寒，也能垫垫肚子。你这几天都没好好吃饭，光靠画稿吊着可不行。”
话音刚落，夏眠忽然伸出手，轻轻拉住了江婉的手腕。
她的指尖带着点微凉，力道不大，却透着一股执拗。“江江，我不想吃粥。”
江婉愣了一下，低头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和带着点委屈的神情，心头的柔软瞬间泛滥。
她顺势坐在床边，握住夏眠的手，柔声问：“那你想吃什么？跟我说，只要你想吃，我都给你做。”
夏眠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像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怀念和撒娇的意味：“姐姐，能不能明天早上给我买水果罐头？我之前生病的时候，我妈妈都是给我买这个的。”
提到妈妈，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软糯，眼底也泛起了淡淡的水光。
夏眠的父母在医院工作，一年到头忙的要死，她从小就比别的孩子独立，可生病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想起妈妈的照顾，想起水果罐头那甜甜的、凉凉的味道，像是能瞬间抚平所有的不适。
江婉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又酸又暖。她抬手轻轻揉了揉夏眠的头发，指尖带着温柔的力道：“好，买。”
简单的两个字，让夏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是蒙尘的星星被擦拭干净，透着纯粹的欢喜。“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江婉笑了笑，指尖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想吃哪种？黄桃的？橘子的？还是山楂的？”
“黄桃的！”夏眠立刻回答，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雀跃，像是忘记了身体的不适，“我最喜欢吃黄桃罐头，甜甜的，还不腻。”
“好，就买黄桃的。”
江婉点点头，记下她的喜好，“明天一早我就去给你买，让你醒来就能吃到。不过现在，得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总不能空着肚子睡觉，不然夜里该饿了。”
夏眠抿了抿唇，似乎在认真思考，过了几秒才小声说：“那……我想吃你煮的面条，要清汤的，放一点点盐就好。”
“没问题。”江婉爽快地答应下来，“你乖乖躺着，我去厨房给你煮，很快就好。”
她替夏眠掖了掖被角，又摸了摸她的额头，确认温度没有升高，才转身往厨房走去。
客厅里的时钟滴答作响，配合着厨房传来的轻微声响，在寂静的冬夜里格外清晰。
江婉烧了水，从冰箱里取出新鲜的挂面，又找了颗小青菜，洗净后切成碎末。
水开后，她小心翼翼地将面条下入锅中，用筷子轻轻搅散，避免粘连。
煮到**分熟时，放入青菜碎，再淋上一点点香油，撒上细盐调味，一碗清淡爽口的清汤面就做好了。
她端着面走进卧室时，夏眠正睁着眼睛看着门口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期待。
看到江婉进来，她立刻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脸颊上的潮红似乎都淡了些。
“面条来了，小心烫。”江婉将碗放在床头柜上，又找了个小凳子坐下，拿起筷子，“我喂你吃？”
夏眠点点头，乖巧地张开嘴。
江婉夹起一小撮面条，吹了吹，确认温度不烫了，才送到她嘴边。
温热的面条滑入喉咙，带着淡淡的香油味和青菜的清香，清淡却暖胃，夏眠满足地眯了眯眼睛，像只被投喂的小猫。
“好吃吗？”江婉轻声问。
“好吃。”夏眠含糊地应着，眼睛亮晶晶的，“江江做的面条最好吃了。”
江婉笑了笑，继续喂她吃面。一碗面条很快就吃完了，夏眠舔了舔嘴唇，显然是没吃够，却又不好意思说。
江婉看在眼里，揉了揉她的头：“要是还想吃，我再去给你煮一碗？”
“不用了，”夏眠摇摇头，“已经很饱了，谢谢江江。”
江婉收拾好碗筷，又给夏眠倒了半杯温水，看着她喝完，才将杯子放回原处。“好了？再睡一会儿？”
夏眠打了个哈欠，眼底泛起浓浓的睡意，却还是强撑着睁了睁眼：“江江，你也睡，今天一天已经很累了。”
“我知道。”江婉坐在床边，伸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哄小孩睡觉一样，“我陪着你，等你睡着了我再睡。”
夏眠闭上眼睛，感受着江婉温柔的拍打，鼻尖萦绕着熟悉的雪松味和淡淡的食物香气，心里格外踏实。
低烧带来的不适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暖意和安全感。
她往江婉的方向靠了靠，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衣角，像是抓住了全世界最珍贵的东西。
江婉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更加轻柔地拍着她的背。
她低头看着夏眠熟睡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着，嘴角还带着浅浅的笑意，想来是梦到了明天的黄桃罐头。
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雪粒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在为这个宁静的夜晚伴奏。
室内的暖气依旧暖融融的，雪松味的香薰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淡淡的面条香气，构成了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江婉想起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第一次约会时，夏眠穿着校服，背着沉甸甸的书包，紧张得手心都在冒汗；第一次因为考试失利哭鼻子时，是江婉抱着她，耐心地安慰她，帮她分析错题；第一次给江婉做饭时，差点把厨房烧了，江婉却笑着说“味道不错，下次继续努力”……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像是在昨天，每一次心动都真切得让人心颤。
她知道夏眠是个要强的姑娘，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都想做到最好，可她更希望夏眠能学会照顾自己，不用总是那么辛苦。
她愿意做夏眠的后盾，在她累的时候给她依靠，在她生病的时候悉心照顾她，在她追求梦想的时候默默支持她。
不知过了多久，江婉抬手摸了摸夏眠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了不少，恢复到了正常范围。她松了口气，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窗外的风雪不知何时停了，月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洒在两人身上，温柔而静谧。夏眠在睡梦中动了动，往江婉身边又靠了靠，嘴里含糊地嘟囔了一句什么，像是在叫“江江”，又像是在说“黄桃罐头”。
江婉失笑，伸手将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拨开，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印下一个吻，声音轻得像耳语：“放心吧，明天一早就给你买黄桃罐头，让你吃个够。”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坐在床边，一直守着夏眠。
直到确认她的呼吸平稳，体温没有反复，才轻轻躺下，小心翼翼地将她搂进怀里。
夏眠像是感受到了温暖，下意识地往她怀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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