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又盯了他一会儿,不知在脑海中天人交战了几回,终于松了口,“我是四少爷院里的。”
“……”
一颗滚动的碎石从他们身旁窜过,飞向青石板路旁的泥巴堆里,“扑通”一声不动了。
段澜觉和男人同时扭过头,只见四喜垂着眼,脸色白得几乎不像人,斗大的汗粒从额角滴落。
“抱歉,”他颤声道,“小的方才动了动脚,无意踢到……”
“这点儿事道什么歉,”段澜觉失笑,又回头仔仔细细地打量了男人一番,“你……真是四少爷院里的?”
不等男人回答,他又问,“所以你一早就知道我是谁,对吗?”
“……嗯。”
男人自始自终没放下扁担,脊背微躬,面上却不见卑微之色,一双如沧澜般深邃的眸子漠然地俯视着段澜觉。
段澜觉被他盯得莫名其妙,心中暗道——他到底哪里得罪了这个人?
照常理来讲,这人既然是梁四的人,也知道他救了梁四,该对他感恩戴德,结草衔环才是,怎么他不是盯着打量自己就是冷漠应付了事?
好歹他也是客人吧……段澜觉腹诽:这人身为旧社会的“下人”,连对他行礼都不屑执行吗?
段澜觉越想越不对劲,余光却瞥见四喜正在起身,只好摇着轮椅先去帮忙。
“你等等我,你先别走。”
四喜扶着段澜觉踉踉跄跄站定,脚背却肿得跟猪蹄一般,段澜觉面露忧色,询问:“你还能走路吗?”
“能,公子别担心小的。”
四喜强自露出一抹笑,段澜觉也不忍拆穿,便点点头,“那行,回去你好好休息休息”,又借着这个机会凑过头压着嗓子,“哎,四喜,我问你个事。”
“公子请讲。”
“这个家丁说他是四少爷院里的人,是真的吗?”
“……”
不知为何,四喜犹疑了一瞬。
他越过段澜觉头顶瞥了眼男人的方向,又迅速聚拢目光,与段澜觉对视。
“是,这位兄弟……是四少爷院里的人。”他答。
“那你认识他吗?他叫什么名字?他跟我……有什么过节吗?”
四喜微微讶异于段澜觉的敏锐,沉吟片刻道,“小的不才,在府中多年也未得重用,平日里只能在中院洒扫,许多兄弟只知其人不识其名,故而……”
“嘶,你跟他不熟我能理解,可是你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段澜觉端出一副“信你有鬼”的表情,“四喜,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
四喜在心中叹了口长长的气,无奈一笑,“小的哪敢骗公子。”
一道淡漠的视线自段澜觉身后袭来,与四喜目光短暂相接。
四喜垂下眼睫,声音细听之下带了些颤抖,“只是这位小哥的身份有些特殊,小的极少在府里见到他,故而没记住罢了。”
“他平时不住在府里?”
段澜觉就知道自己能从四喜这挖到些八卦,继续追问,“那你对他了解多少,像他这样不住在府里的奴仆很多吗,四少爷很重视他吗?”
“……很重视。”
四喜眼睛闭了闭,“他……是四少爷唯一的心腹。”
心腹?
段澜觉皱了皱眉,大脑突然不受控制地飘过一排弹幕——“梁家的儿子就喜欢带把的!”
心腹,带把的,心腹,带把的。
男人是四少爷唯一的心腹,而四少爷,就喜欢带把的。
电光火石间,段澜觉心尖一缩,豁然开朗!
一切都串起来了!怪不得男人对他态度冷淡又充满探究欲,怪不得他连行礼都懒得行,名字也不愿意讲……
原来竟是把他,当作了潜在的情敌吗?
段澜觉登时有些无语,又有点想笑。
天杀的包办婚姻,亏他还觉着男人皮相好心肠热,想多交个朋友多条道呢,这下好了,别说是朋友了,点头之交都做不成了……
可他上哪儿说理去?他也很无辜好吧!
段澜觉眼神变幻来去,直到四喜唤了好几声才聚焦至一处。
“你——”
段澜觉一出声就变了调,连忙轻咳几声调整。
他看着四喜忧心忡忡的表情,迟钝的大脑强行被唤醒,继而高速运转起来。
“你先回去吧,四喜。”
四喜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公子,我没事,我陪您一起回院。”
“不用。”
段澜觉回头看了眼男人,男人站得笔直,那一扁担水不知何时被放下了,垂眸乖顺的模样仿佛活成了一株人畜无害的参天黑桦。
可段澜觉心知肚明,他方才盯着自己的目光绝非友善,细细琢磨之下甚至能窥见——那副养眼的皮囊之下,藏着密密匝匝的坚硬尖刺。
这株黑桦,是刺楸伪装的。
段澜觉咽了咽口水,抬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扭头同四喜道,“就这样吧,你先回去,我有事要跟这位兄弟单独聊。”
四喜还想说些什么,张了张嘴。
余光里那道目光突然射将过来,叫他猛地一怔,诺诺闭了口。
“是,那小的……先行告退。”
四喜的步子有些踉跄,所幸还能走。
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段澜觉收回目光,摇动轮椅重新回到男人跟前。
男人垂下眸与他目光相接,平静得仿佛段澜觉的猜想全是扯淡。
但段澜觉可没那么天真,他脑子里弹出无数个方案:东拉西扯的、绕着圈子的、阴阳怪气的、杀鸡儆猴的……都被他一一否决。
不行,他是要试探,不是去请战。
“兄弟,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段澜觉往前探了探身子,决定还是不拐弯抹角了,诚恳点吧。
但男人似乎被这一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脸上怔愣一瞬后浮起淡淡的不解,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何出此言?
段澜觉耸耸眉心,料想到他不会承认——一个和少爷鬼混的男宠,怎么会在正妻没过门之前得罪他?
于是他眼珠一转,双手交握于身前,“这样,我换个问法吧,兄弟既然是四少爷的心腹,对他的想法应该挺了解的。
“你家四少爷,是不是挺不想和我结婚的?”
男人就那么盯着他不说话,黢黑的眸子静得像一汪墨色的湖,半晌才回,“你想吗?”
“当——然不想。”
段澜觉往后一靠,终于找着机会亮明自己的态度。
他勾起一抹浅笑,娓娓开始洗脑,“我和他不过是萍水相逢,我救他是我人好,不是为了要攀附他嫁给他,他娶我也不应该是为了报恩呐!”
男人似乎对这句话持赞同态度,眉间稍稍松动,却依然不接茬。
段澜觉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唱独角戏,“但你也知道,现在这个事吧……有点棘手,好像由不得我们做主了。”
“你们……咱们大邹朝以孝为先,”段澜觉眼睛一闭,信口胡诌,“婚姻大事当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同他两个晚辈,也不好随意置喙长辈们的安排。
“可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注定了会成为悲剧,我相信梁四少爷聪慧过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吧?”
段澜觉想传递什么信号时会无意识睁大眼睛,叫人看清他眼中真诚。
男人凝着眸对上这道真诚目光,良晌忽然开口,“为什么要同我说这些?”
废话,当然是想给你吃颗定心丸啊!
段澜觉其实没有必要讨好他,但他有自己的盘算。
一来,订婚的事恐怕真推不掉,以后俩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总这么僵着也不是个事儿。
二来——
这男人虽然一副很欠揍的模样,但心肠确实不坏。
男人大概率在对岸瞥见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他是谁了……这种情况下还能飞身过来扑救情敌的人不多,这人确实是条汉子。
段澜觉眯了眯眼,在心里挑挑拣拣,拣了个能叫他信服又对自己有帮助的借口,“因为我同你家四少爷不熟,所以想请兄弟你……替我传一个口信。”
男人挑了挑眉。
段澜觉身子微微前倾,一双标致的桃花眼自下朝上睨着,“四少爷有没有兴趣——和我形婚?”
“形婚?”
男人脸上头一回现出迷茫的神色。
本文从攻的视角又名:《我的救命恩人是我的情敌后来成了我老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5章 观鹤亭(2)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