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漾不会直播。
他人虽暴力了点,但也老实。听闻提议认真思考了片刻,也没急着反驳,只是微微垂眸,主动自爆短板。
“我不会直播,不懂后台操作,与观众互动一窍不通,表情管理比死猪还难看,更枉论最重要的话术和留存技巧。”
乍听上去,全是死穴。
但谢白颐却对此不以为然:“没事,脸在江山在,你会科普就成。”
苏漾望着他,欲言又止在眼波里流转,憋了半天才简单说道:“我不专业。”
“你不是学生物的吗?”
“生物学,不是动物学。”
“......”
谢白颐忽然好想抽根烟。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丢脸过了。
腕表的指针停在晚上10点半,月朗星稀的夜空看得人心旷神怡。他默不作声靠回椅背,借着清风微拂扫去身上的燥热,以此缓解尴尬。
即便苏大老板如此自谦,他仍旧觉得直播不失为个好提议。
空气中飘着微尘,夏日虫鸣有一阵没一阵地响在草从里,适时填补了对话的空白。
过了会儿,谢白颐忽然又说:“实在不行,擦边也可以。”
苏漾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他以为这个话题早已结束了,没想到对方只是中场休息,趁他不注意来了个回旋镖。
“你觉得,我会那种媚人的东西吗?”
谢白颐觉得不会。
毕竟眼前的这位粉发美人并非如看上去的那般柔弱无骨。真要惹急了,拳打南山猛虎、脚踢北海苍龙压根不在话下。
他也曾想给人拍几张照片留作纪念,谁知这大美人往镜头跟前一站,就发现不对劲了。
那双明如秋泉的瞳孔莫名紧缩,紧紧地盯着某个地方,与在他房里发现蜘蛛烤来吃的那个下午几乎一模一样。
谢白颐当时差点吓得扔飞摄像机,过了好久才勉强找回失去的理智。
他有些无奈,提点道:“眼神可以柔和点儿,别那么坚定,看上去像要入伍一样。”
苏漾的态度是配合的,奈何身体与脑子脱节。他努力调整老半天,最终还是变成了呆若木鸡的模样。
自然而然,那张照片到日落西山也没拍成。
谢白颐有些泄气,只觉得自己的专业技能被挑衅了。偏偏又舍不得这张脸,于是思前想后,制定出一个完美的迂回战术。
他巧舌如簧,三两下征得了苏大老板的肖像权后,便开始肆无忌惮地抓拍录像。
不得不说,自然状态下的苏漾和摆拍时判若两人。镜头里随便提取几帧都是惊为天人的存在。谢白颐藏了私心,将那些画面一一截图,全部锁进了私密相册里。
往昔记忆逐渐凝固成刻板印象,因而在谢摄影师的认知中,让苏漾擦边,确实有些太为难对方了。
但他还是有点不死心。
“先试试 ,万一可以呢?”不靠谱的谢剥皮开启鼓励怂恿模式:“毕竟每个人都会经历从0到1的过程。”
也不知道是不是地表太过空旷,还是趴在镜头前欣赏银河走了神,苏漾好像把话听岔了。
那张被欢喜充盈的脸庞瞬间闻之色变,看向谢白颐的目光像是在盯贼。
“那你玩的挺花。”良久,他才吞吞吐吐地说了声。
——
次日清晨,二人再次背起大包小包走进山间。
有了上一日的经验,这次二人的配合明显默契许多。为了避免设备再次出现碰撞,他们刻意将距离保持在了科学计算的范围内。
苏漾在前引着去松林的路,谢白颐跟在身后走走停停,脑子里兀自回想着昨晚不欢而散的谈话。
他这时才反应过来,苏漾那句话究竟何意。
“草。”
一句国粹忍不住被骂了出来。
苏漾心里想必也憋着疙瘩,谢白颐不解释,他也懒怠求证。
因而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互相都没有搭话。
早上的打卤面在胃里翻腾着,谢白颐近日出门前,都会反复念诵几句摆在民宿前台的《高原反应急救指南》,因而很快就确定了自己的症状。
他慢条斯理拉开背包,从里面翻出个便携式的氧气瓶。
“又高反了?”
上一秒还生闷气的人忍不住走上前来,关心询问道。
他的声音很轻,舒和柔缓,带了明显的安抚意味。
谢白颐不想领情,正要凉凉地甩个白眼过去。却在视线还未到达之处,撞进了那双朦胧如纱的眸。
他怔住,定睛又看了又几眼,忽地出神。
那里的坚定不知何时已被担忧取代,流露出来温情让人如坠烟雾,自甘沉溺在那份轻柔缱绻的舒适当中。
呼吸短暂地停了。不知为何,谢白颐忽然回想起在医院里发生的一幕。
那时,面前的这个人主动蹲在自己脚边,仰头间将桀骜敛去,神色因讨巧而显得乖软。
那是他第一次用眼睛捕捉到来自西南地区的水波潋滟。
正如现在,晴光正好。
谢白颐从那双揉碎金光的眸中挣脱出来,慢慢找回了意识。
原来刺头般的苏大老板,也是可以做到柔软如云的。
“我信你。”他无厘头地说。
苏漾举着氧气瓶的手一顿:“什么?”
“我信你。”谢白颐就着对方的手吸了口氧,重复道:“你去做主播,绝对没问题。”
苏漾默不作声地撤回救命稻草,没有正面回答。他的包裹塞了物资,鼓鼓囊囊地取也费劲,塞也费劲。
清澈的青年好像并不懂得取舍,只是一味地用蛮力把氧气瓶塞了回去,撑得背包变形涨大。
不小的动静吸引了谢白颐的目光。
他这个时候才发现,方才拿出来的氧气瓶并没有被打开,仍旧原封不动地握在手里。
这么说来……苏大老板是用了自己的那罐给他吸氧?
怪暧昧的。
谢白颐摸着唇,有些心不在焉。
被人用贴身物件救了一命,心情总归会发生些微妙的变化。因在后半段的上山路里,他一直无意识地凝望着对方的后脑勺,思绪繁杂比蜘蛛网还乱。
眼前这个来路不明的美人,浑身上下都是迷。
不知不觉间,他被引入了丛林深处。
“到了。”轻柔的话语让人顺势停下脚步。
比泥路或石地的质感不同,松针铺就的地蔓更显柔软踏实,不容易发出惊动鸟雀的声响。谢白颐放下器材环视一周,只见目之所及之处,安静如鸡。
“这里真能找到雄鸟?”他有些怀疑。
苏漾点头,解释说:“只有这片的松林还保留了部分灰头灰雀常吃的浆果,我觉得可以考虑蹲守一下。”
谢白颐也听劝,当下就熟练地架起装备。
有句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高低要尝尝咸淡。
动作间,他又劝起了直播的事:“大美人,开个直播呗?又不用你花钱。”
苏漾似乎被这隔三差五的话磨习惯了,当下也只是神色如常地揉了揉耳朵,支起太阳椅往上一坐,随手拉开零食包。
“隔行如隔山。”他口齿不清地说:“谢大爷您也别着急,好歹让我考虑考虑。”
不知怎地,他莫名端起了上学时期偷师来的口音,说得那叫一个歪瓜裂枣,也不忌讳。
无端被赋予“大爷”称号的谢白颐连吐槽的点都找下不手了。
拍鸟时最怕忽如其来的动作或声响,故而两人都默契地保持安静。馋嘴的人只吃了几口薯片,很快就塞回了袋子里。
谢白颐工作时神色专注,目光定在显示屏上,深远沉静如同远山的松。
苏漾在旁边看着,不知怎地,心里垒得夯实的土忽地被人撬了一铲子。
酸酸地,又有点软。
他眼中蒙上茫然,在对方看不见的角度里,偷偷按了下心口。
好像没病,也不痛。
这一场蹲守约莫等了三个小时,谢白颐饿得饥肠辘辘,刚准备回头提出先吃午饭的需求,就见苏漾坐直了懒洋洋的身体,目不转睛盯着显示屏。
“来了。”
谢白颐转头看去,只见一只橙褐色的雀儿跳进屏幕。
他不由另眼相看地多望了苏漾两眼,拉人入伙的决心更坚定了。
得益于苏大老板的知识,谢白颐逮着好不容易出现的公雀使劲儿薅镜头,连午饭都忘了吃。
直到光线收暗,他才心满意足地关闭镜头,回过头对陪了他整日的向导说:“饿了吧?这一次难得捕捉到好素材,苏大老板功不可没,今儿个你谢大爷请吃大餐!”
苏漾从椅子上睁开眼,懒着嗓音说:“我不饿。”
“不饿?”谢白颐惊讶:“你吃仙丹了?不饿?”
对方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说话。
他自觉地收起椅子,扛起一架装备,带头下了山。
今日拍摄很是顺利,二人收工早,趁着时间富裕,苏漾一回到民宿就钻进小厨房,找到自己的厨师朋友。
他半点儿没忘记要学做早餐的事。
谢白颐放好装备,也随后跟了进来。
厨子朋友名叫何桉,名字朴实无华,人也不算出挑,却能靠着手艺留住了两个会吃不会做的胃。
他把过桥米线的作法从头到尾讲得详细,不一会儿,谢白颐便有些昏昏沉沉。
谢家大爷向来不爱做饭,仅会的两道菜也是当年留学期间,为了不被饿死勉强学会的。
大多数时间里,他都选择不开明火,改用沙拉酱维持营养摄入,再给点儿小费蹭几碗来自国内同学的硬菜。
当然,有时也会去华人街找家中餐厅,把钱当冥币烧。
出国前,谢白颐不知天高地厚,对学做饭这件事儿十分不屑,还极为大男子主义地叫嚷着君子远庖厨。
谢父闻言,一脱鞋扔了过来:“等着吧!饿不死你!”
他那时还不能理解,寻死着自己长了张中西合璧的胃,好不容易能吃上正宗洋人餐,大快朵颐还来不及,怎可能饿死?
后来才知,全世界最好吃的洋餐基本都出自国人之手。
这里位处山区,购买水产不太方便,做不了鲜香甜美的花甲丝瓜汤。因而他拉着苏漾共同过上了干瘪的苦日子,少说将就了五个早上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
叫别人伺候自己多不好意思。谢大爷再不愿意努力,此时也不由拿起连夜赶论文的精神,支棱起眼皮将步骤记得清晰。
何桉是个贴心肠的,怕两个生手消化不了,只教了一道菜就把二人推出门外,自己关起厨房门叮叮当当忙活起来。
谢白颐言出必行,说了请人吃大餐便真的点了满桌。等到苏漾给他换过被褥打扫完房间之后,抹汗出来的一瞬间眼都直了。
“你真请?”他有些为难。
谢大爷无视对方僵硬的表情,笑语盈盈。
“没看出来么?”他说:“我这是在贿赂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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