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常月一个人出了门。其他人想要跟着一起去,她却都拒绝了。
“这是女子的事,映灼么……”她看了一眼映灼而后无奈笑道:“王生哥在她身上,也不好叫她一起去。”
胜平担心她要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母亲是要去哪?我与你一起,在外面等着你便好。”
“这可不行,你这些天书也没有好好看,怎么考取功名?你今日继续待在家中好好看书,再听听京城里的事。放心吧,我带着倪大娘一同去,你总该信得过她。”
倪大娘就住隔壁,是张大叔后娶的媳妇。许是和常月同病相怜,这些年也帮了常月和胜平不少。过去胜全吃醉酒打人时,她还总叫人过来拦着些。
胜平无奈之下,只好呆在家中看着常月离开。
程远杉看着她的背影悄悄疑惑道:“难不成她是知道那王生想要什么了?”
他话说的很小声,只有旁边的沈余听到了。
沈余低声回了一句,“或许吧。”
程远杉觑了沈余一眼,就知道他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轻哼一声,看着身旁沉思的映灼,摸了摸她的脑袋,“没事的,或许常悦比王生更了解他自己。”
这厢常月去叫了倪大娘后,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倪大娘听后有些惊讶。
“小月啊你要成亲了?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常月羞涩一笑,而后面露尴尬:“倪大娘,你也知道,现在女子二婚,会有多少闲言碎语。而且我当初本是有未婚夫的,虽未成亲,但在别人眼里我已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了,因此谁也不敢告诉。”
“我理解你,门一关悄悄成亲,谁也不知道,也不会有人说什么。只是为何不买件新的婚服?或者我当年那件嫁衣,直接送给你也行。”
倪好知道当年常月当年嫁的潦草,那些长舌之人说起此事时,还被她拿扫帚打了。她虽是继室,但丈夫对她不错,成亲之物一样没落下。她以为常月对于嫁衣心有遗憾,因此才要买她侄女成亲时的婚服。
常月摇了摇头,坚定道:“不,我就要那件。”
倪安月正在看着不远处的女儿荡着秋千,贴身丫鬟笑着跑过来道:“夫人,姑娘来看你了!”
倪安月拢了拢披风,未语先笑,“姑姑可算来看我了,今日我非要留她过宿不可!”
等她出了院子后,第一眼看的却不是她的亲姑母,而是略显局促的常月。
这个女子她认得,第一次见面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亲那日她坐在轿子里,看到了一个神情彷徨的女子,手里还拿着一块半旧的红布。
后来她打听了一下,得知那个女子叫做常月。二人的名字明明都有“月”字,命运却全然不同。
倪好和倪安月寒暄了一番后,将她们的来意告诉了她。常月惴惴不安地看着对方的神情,心想对方就算嫌弃她,她也要跪下求衣。
倪安月的确有些惊讶,但面上不显,依旧笑吟吟。
“我和常月姑娘的眼光竟然相同!我当年也觉得那件婚服巧夺天工,华丽极了!我现在也成过亲了,那件衣服压在箱子底下我还有些可惜呢!只是婚服被我穿过,还望常月姑娘不要嫌弃才好。”
常月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顺利。她知道,一些官家夫人很瞧不上她这样的穷人,更遑论将自己的衣服卖给他人了。她双眼通红,跪下道:“多谢夫人......”
倪安月连忙扶住她:“常月姑娘莫要如此,是我感谢你才好呢!”
常月又哭又笑地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自己这么多年攒的银两,递了过去。
“夫人看看可够?”
倪好倒是没料到常月现在竟然拿出这么多银两,想来是她现在的未婚夫对她不错。
她欣慰地点了点头。
但顾及到常月这么多年不容易,而她也知道自己的侄女是不在乎这些钱的,她刚想开口说不用这么多,倪安月便打断了她。
“这些自然够!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嫁衣也不是最时兴的款式,我拿着这些银子心有不安。我那还有一套发饰,未曾戴过,成亲时戴也正好,不如常月姑娘戴试试看?”
常月知道她是好心,心里一阵暖流淌过。她福了福身子感激道:“多谢夫人割爱。”
常月被丫鬟们领到屋子里梳妆试衣,倪好在外头对倪安月道:“你平日最是大方,这些银两想必是看不上的,怎么今日没有直接送常月?”
倪安月摇头叹道:“姑姑,你这就不懂了。于她而言,那件嫁衣值得那些银两,就算不是全新的,靠着自己的本事买下,也会开心。虽然我知道她是个心宽善良的人,可是新娘子对于嫁衣这些,是最容易芥蒂的,若是直接送给她,岂不是像施舍?”
倪好也笑叹了一口气,“还是你想的周到。”
常月在倪安月贴身丫鬟的帮助下,将那套嫁衣穿了上去。丫鬟正要将发饰戴在她头上时,倪好与倪安月敲门进来。
“焕儿先等等,新娘子哪有不梳妆的道理,我与姑姑一同为常月姑娘打扮,你先下去吧。”
焕儿福身道:“是”。临走前,常月又对她耳语了几番,她眨了眨眼睛,仔细听着夫人的话,然后点了点头。
常月看着笑盈盈的二人,心里有些羞涩。
“我也算不上年轻了,妆就算了吧。而且,而且我总觉得穿上有些奇怪,你们觉得呢?”
倪好拍手道:“我的好妹妹,你穿上嫁衣简直美极了,你平日穿的素雅,今日我才发现,大红色的衣裳更显你娇媚呢!”
她拉着倪安月将妆匣打开,开始替常月化起了妆。
……
常月离开后,沈余也出门寻找他待会要用到的东西。程远杉没问他要做什么,带着映灼出门逛了一圈。
映灼知道这几个人有心瞒着自己,或者说是瞒着王生,便也不再管他们,在街边四处闲逛。
程远杉心里装着事,对街边的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知道映灼怼了怼他的肩膀,他才回过神。
“程远杉,你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没,没事,只是有点担心正沙城的妖。”
“你不要担心,依我看,我们明后日便能回去。”
“嗯……”
程远杉依旧闷闷不乐,他强撑起精神,询问映灼,“映灼,你脑子里除了王生,便只剩一个大怨灵了吗?”
映灼目不转睛地盯着街边的糖葫芦,点了点头。
“来到这,许多没有意识的怨灵都自行消散,等王生执念散了,就剩张苏何了,据我所知,她家离这也很近……”
“但是完成王生的执念后,我们得去正沙城了吧。”
“是啊。”映灼终于将目光收了回来,看向欲言又止的程远杉。她脚尖轻点着地,突然感觉心里有些烦躁。
其实她现在完全能抑制住杀人的念头了。可是现在的她依旧呼吸急促,心里有团火怎么也灭不了。
她生硬开口:“程远杉,离别总会到来的,不是吗?我们在一起的时间不到一年,感情也算不得深厚,你别这样惺惺作态了。”
程远杉的脸陡然变得煞白。他扯了扯嘴角,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但我对你的感情很深。”
映灼脸色一变,转身就走,程远杉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清他的话。
映灼听着身后的脚步声,突然想到了九川,想起了常月。
对于凡人而言,爱人的离去是永不放晴的天,只要忘怀不了,潮湿便会伴着他们的一生。他们用泪水思念,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而映灼虽然喜欢雨水,但她更喜爱阳光。程远杉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她希望程远杉能永远在晴日里肆意大笑。
程远杉追上了映灼,将自己刚刚买的糖葫芦递给了她。刚刚的事情好像没有发生过,二人又似从前那般说话。
两人回到常月家中后,沈余已经将待会要用到的阵法布好。胜平则被他使唤着装饰院子。
程远杉看着屋檐上的红灯笼,心里有了个猜测,映灼则看着灯笼陷入了沉思。
沈余看着归来的二人道:“映灼,你站在这个阵法里。”
映灼没有问为什么,径直走进阵法中心,没一会,外头传来了动静。
胜平已经得知事情的全部经过,这也是常月要求的。她说她与胜平早已经是一家人,一家人没有秘密。
胜平看着红灯笼苦涩地摇了摇头,然后爬下梯子,与程远杉一同等着王生的出现。
沈余在阵法四周洒了一圈龙血树的木屑,然后划破映灼的手指,将她的血滴到阵法中心。
“我请阎王,从阴还阳,只借三辰,完成夙情,引魂出窍,指虚为实,王生,显形。”
沈余并不知道此举能不能成功,他忐忑不安地盯着阵法的变化,背上都起了一层汗。
阵法以映灼为中心,慢慢地凝聚出血红色的光芒。光芒越来越盛,刺的人几乎看不清阵中情景。
映灼只觉得脑子空了一瞬,然后双腿一软倒在地上。而在她身旁,王生不可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是实的!
程远杉被红光刺的闭上了眼睛,听见那微弱的声音,他连忙起身。
等看到沈余脸上如释重负的神情后,他才跑进阵法中将映灼扶了起来。
“映灼,你怎么了?哪里难受?”
映灼敲了敲眩晕的脑袋,觉得体内一阵恶心,“我,我没事,只是头有些晕。歇会儿便好。”
一旁的王生看着摸了摸自己的手,虽然没有温度,但的确能摸得着。他欣喜地朝沈余道谢,然后要去找常月。
沈余按住了他,“莫急莫急,胜平兄,快去拿衣服过来。”
胜平心情复杂地看了一眼他未曾见过的王生,然后跑进屋子里拿出了一件大红的喜服,出来后直接替王生套上。
王生惊讶地拽紧了自己带血的衣服,“等等等等,你要做什么?”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胜平一边替王生穿衣服一边道:“来不及解释了,快穿!”
胜平刚将王生的袖子套上,王生便转身将衣服拽下来,这样几个来回回,把一旁脸色难看的映灼都逗笑了。她缓了缓劲儿,而后手指凝聚出妖力,将喜服牢牢地扒在了王生身上。
胜平松了一口气,又快速走到门口,将门打开。他看着盖着红盖头,一身火红的常月,忍不住扬起了嘴角。他在常月面前蹲下身子,然后轻声道:“母亲,让儿子背着您吧。”
王生愣愣转身,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新娘,觉得空荡的胸腔中装着满满的刚煮出来的茶水,热烈而又沸腾。
周围突然响起了拍手声,空中也不知从哪飘来了桃花,花朵越来越多,王生和常月在这一刻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的某一个春日,暖风拂面,繁花似锦。
小剧场:
常月打扮完毕后,外面有一辆低调又不失华丽的轿辇。上面系的红带子,隐示了它是婚轿。
她双眼通红,不知道该如何报答她们。倪安月和倪好笑着将红绸缎递给了她,然后为她盖上了红盖头。
“常月姑娘,盖上红盖头,拢住人生福。愿你以后,永远幸福快乐。”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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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王生(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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