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民们只觉得眼前突然出现了一片白烟。再眨眼，那堆人便没了痕迹。
“欸，程将军呢？”
“怎么突然不见了......”
蛾女将所有人都带离了原地，来到一处有些破败的木屋里。
李雾无担忧地握住丈夫的手，“夫君......”
蛾女道：“无需担心，我已为他止住了伤口，不日便会好。”
李雾无感激地看了她一眼，“多谢姑娘……”她话陡然止住，惊疑不定地盯着对方。
此时的蛾女依旧用面具覆面，不以真实相貌示人。
蛾女微微侧脸，躲过了李雾无探过来的目光。
“夫人看我做什么。”
李雾无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她瞄了一眼蛾女身后未收的翅膀，而后摇头笑道:“无事，只是觉得姑娘与我的妹妹有些相似。”
“原来如此，看来我与令妹有些缘分。”
李雾无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昏过去的丈夫，心里却暗想:此人的身形和气质和知晴几乎一模一样，天下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人么？
此时的映灼三人在另一间房里疗伤。
子羽不知从哪找了个妖医，将三人身上的伤势都好好探查了一番，等包扎完毕，确认过无碍后才离开。
程远杉心急如焚，拄着拐杖就要下床去看程万里。
李雾无正好进来拦下了他。
“别担心了，那位姑娘说你父亲没什么大碍，修养几天便好。倒是你们几个，浑身是伤，可别落下什么毛病才好。”
程远杉这才放心下来，接过母亲递来的茶水，又递给了映灼。
李雾无欣慰一笑，又倒了两盏茶给他和沈余。
“母亲你放心，我们三人也都还好，修养个十天半个月，便能蹦能跳了。”
李雾无颔首。“对了，先前你写信与我说，见到过你的姨母，你可知后来她去了何处？”
“我也不知姨母后来去了哪，那天夜里她神色匆匆，好似有些急事，母亲，你与姨母没有联系吗？”
李雾无皱起眉头，“先前是一直有的，可是后来便没了她的音讯。我们两个每月都会来往通信十几次。最后一次和她联系不上时，她的管事和我说她来这边做生意了。所以我跟着你父亲一起来到此处。”
“不仅是为了看你，也是想打听一下你姨母的消息。”
程远杉惊讶道:“怎么会，我们来到此地后，从未见过姨母。若姨母真在此，她也一定会来看我的。”
“是啊……”
李雾无犯起了难，这里闹出了那么大的事情，依照她妹妹的性子，一定会来一看究竟。
程远杉突然想到先前听到的蛾女说的话，他问李雾无：
“对了，母亲，你与姨母关系素来要好，可知道她身边的一些朋友？”
李雾无想了想，道:“你姨母四处做生意，为人讲义气，的确有许多朋友。她的那些朋友我也托人去问过，都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程远杉：“那母亲可知，那蛾女是姨母的朋友？”
李雾无惊讶道：“刚刚那位姑娘？这，这我倒不知。是不是因为她是妖，所以你姨母不曾与我说？”
程远杉皱眉摇了摇头。
“姨母不是在意这些的人。而且那蛾女对我们关照有加，却从不说她与姨母相识一事。”
李雾无：“是啊，刚刚我还觉得她与你姨母很像，便提了一句，但她却是一副不认识你姨母的样子。”
一旁一直听着母子二人谈话的映灼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询问道：“夫人，你是何时与令妹失联的？”
李雾无算了算时间，“大概一个半月。”
映灼看向程远杉:“蛾女与我们同行，也是一个半月前。”
程远杉怔了一瞬，然后晃了晃脑袋，“虽说很巧，但是蛾女怎么可能是姨母。”
沈余弱弱举起了手，“其实，我见过一次蛾女的样子。”
另外三人同时看向他，“什么样子？”
是夜，屋外漆黑一片，一间木屋内却是灯火通明。
三人围着桌子转了又转，却怎么也看不出那副画上画的究竟是何物。
程远杉往椅子上一坐，对着沈余没好气道:“我们就不该信你！”
沈余委屈地挠了挠头，“虽说少了一些神韵，但其实还是挺像的。”
映灼不可思议地指着画问:“你是说一个凡人女子的下巴处长满了络腮胡吗？”
沈余不服气道:“哪里是络腮胡，明明就是围脖！”
映灼拿着拳头狠狠往他头上一敲。
“你这围脖倒是厉害，不在脖子上，反而在脸上。”
程远杉突然瞪大了眼睛。
“那日姨母也是带着围脖的！”
李雾无原本完全不信这些孩子的猜测 觉得是无稽之谈。但听到程远杉这样说后，她的心脏猛然一跳。
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了。
李雾无又拿了一张纸，而后在纸上涂涂画画。
不过片刻，一个女子模样便跃然于纸上。
“沈公子，你当日见到的，可是这人？”
缩着脑袋的沈余往那纸上一瞧，连连点头。
“没错没错，就是这个人。”
程远杉和李雾无大骇。
映灼倒是早有预料般点了点头。
“难怪，我那天被蛾女用眼睛看了一眼，起初我不明白是何缘由，现在看来，或许是想知道自己外甥的同伴是何样子。而且她还有一处庄子，里面收留了许多沽山的妖，那些妖说是李知晴收留的她们。看来蛾女便是……”
沈余拽了拽她的衣角，悄声道:“映灼，程小弟一家是凡人，她的姨母也不可能是蛾女。”
映灼觑了一眼李雾无和程远杉的神色，蓦地闭上了嘴。她瞪了一眼沈余，无声道:“要你多嘴。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岂会不知！”
李雾无摇摇欲坠，若是程远杉见到的是那蛾女，那知晴又在哪？
她眼神陡然变得凌厉起来，拿起桌旁的大刀径直跑出了房门。
程远杉大惊，赶忙追了上去。映灼和沈余也跟在了后面。
蛾女抚摸着脸上的面具，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杀气袭来。她偏身躲过，然后淡笑道:“夫人这是做什么？”
李雾无寒声道:“知晴呢？你把知晴藏哪了？”
蛾女刚要矢口否认，便又有声音传来。
“不要说你不认识我姨母了，你当日与牡楚的话我都听到了！”
蛾女惊讶地看向程远杉，“你早就听到，为何不说？”
程远杉:“我原先以为你与姨母是好友，不对我们说实话是因为有什么隐情。我却没想到，我生辰那日看到的人便是你假扮的！”
蛾女听后轻笑了一声。
“程远杉，我的确不是李知晴，但是自你出生起看到的‘姨母’，就已经是我了。”
李雾无的头几乎晕眩起来。
蛾女扶住摇摇欲坠的李雾无，然后轻声说道:“夫人莫急，我会将一切都告诉你的。我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如此之快。”
......
屋子里的烛火彻夜长明，众人默默地听完蛾女和李知晴的过往，才知李知晴很久以前便因心疾去世。之后一直是蛾女附在她身上管理生意。
李雾无不住地流泪，“我成亲那天，是最后一次见到她吗？”
蛾女垂下眼，缓缓点头。
程远杉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从他出生起，看到的姨母，便是蛾女。
蛾女对他一直都很好，常常带他没见过的小玩意儿来见他，在他男扮女装那些年，也常常寄信来开导他。
而他正真的姨母，于他而言反而是个陌生人。
李雾无悲伤至极，只觉得自己过于痴傻，竟然连妹妹变了一个人都没发现。
蛾女想起那个爱笑的女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跪在地上道：“此事瞒着你们，是我不对。可是知晴临死前说过，她希望你们永远都能快乐。特别是姐......特别是夫人你。你为她承担了太多，她不敢让你知道，是怕你会后悔当时对她那么好。”
李雾无摇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摘下了蛾女脸上的面具。
“她是我的亲妹妹，只要她能活得开心自在些，我便快乐了。而你也是。”
蛾女轻缓地眨了眨眼，伏在她的膝盖上痛哭。
蛾女不敢将真相宣之于口，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怕身边的人疏离她。
起初她扮作李知晴，似完成任务一般，为她巩固这些亲情和友情。可是后来与李雾无，以及其他人相处的时间越久，她便愈加恐慌自己会被拆穿。
为人不过十几年，她却早已分不清自己是谁了。她只知道，她有一个关心呵护她的姐姐，还有数不清的善良正直的好友。
映灼静静地看着“姐妹”二人抱头痛哭，然后悄悄出了屋子。
程远杉见身旁的人消失了，也跟着悄声离开。
今夜是十六，月亮又大又圆。
映灼跳到一棵树上，然后看着不远处零星几个房子里的灯光。
灯光下人影灼灼，映灼分辨不出他们在干什么。等程远杉出来后，她未等对方反应，便将他拉到了树上。
程远杉猛然被拽到树上，脚下一滑，差点就要跌落下去，映灼用绸缎将他紧紧拽了过来，二人鼻尖堪堪就要撞到一起。
“扑通，扑通。”
不知是谁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二人同时抬头望向天空，并无打雷的迹象。
映灼率先开口打破了寂静。
“程远杉，你听得到远处屋子里的人在做什么吗?”
程远杉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其实距离那么远，他根本听不到那户人家在做什么。
但他还是开了口。
“那户人家此时在哭，因为那家丈夫变心了，跑出去花天酒地，他的妻子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回娘家，那男子的父母正哭着劝说她。”
映灼斜眼看他一眼，“当真如此？这么可怜？”
程远杉一脸真挚的点头，然后叹道：“这世间，还是悲事多发啊。”
映灼扯起嘴角，轻声说;“是啊，难怪总有凡人说，早死早超生呢。”
映灼听到了想听的答案后便带着程远杉下去了。
“我去休息了，你也早些睡。”
程远杉用目光久久描绘着她的容颜，然后才道了一句“好。”
等映灼进了屋子里后，程远杉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沈余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你为何那样说。说一些开心圆满的事，让映灼对这个世间多一些留念不好吗？”
程远杉没有立刻回答。他走到树下，盯了远处的灯火很久，才缓缓开口：
“起先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映灼的气声告诉我，她不可能放弃。她看着我的时候，我便知道她想要听到什么。既然如此，不如让她心里没那么痛苦。”
他转头看向身旁的人，眼中溢满了哀伤。
“沈余，她也在恐慌。我阻止不了她，也不能阻止她。我所能做的，便是说谎，让她能够不要那么害怕。”
沈余沉默片刻，而后踢了踢脚底下的石子。
“若世上有仙，应该就是如映灼这般吧。”
程远杉闭眼苦笑，“是啊，映灼本就该是一位桃花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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