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杉抿着嘴道：“我，我还没准备好。”
眼看他的眼睛越来越红，映灼出声安慰道：“不过是名字而已，阿荷执念并不仅仅在于此。”
程远杉不大相信，但见沈余也是一脸放心的对他点头，于是他只好松开了张巧天的手。
“好吧，你说吧。”
张巧天揉了揉几乎要被扭伤的手腕，嘴里嘀咕道:“发什么病呢！”
下一刻程远杉的拳头就落到了他的肩膀上。
肖叶这才说出了被自己顶替的女子的姓名，“我从洛家人的记忆中得知，那个丢失的女儿名叫洛含荷。”
“洛含荷......”
映灼体内的怨灵将自己的名字读了一遍，心想原来她也能拥有一个不草率的名字。
映灼察觉到阿荷的情绪，在心里问她：“你想怎么做？”
阿荷想了想道：“既然有人能为我尽孝，这个谎言不拆穿也没事。”
映灼毫不意外地点了点头。虽然她与阿荷在一起的时间不长，但早已将对方的性子了解了个大概。
她转头看向肖叶：“你不是在京城土生土长的生灵，若是在这呆的久了，恐怕妖气会逐渐不济，你当真决定和这人在一起？”
肖叶没料到映灼并没有责骂自己，反而关心起她来。她绕了绕手指，然后笑道：“我与巧天说过此事。他答应过我，成婚之后，他会寻机会将宅子迁到远离京城的地方。”
程远杉听到这句话挑了挑眉，他问张巧天：“你父亲已经容忍你娶一个平民女子了，还会容忍你离开京城？”
张巧天仰起头得瑟道：“我已经禀报皇上，等战争开始，我便随你父亲出征。若我此战有赏，这些要求自然都是小事。”
程远杉拧紧眉毛：“出征？”
张巧天震惊看向他：“你不知道吗，式国蠢蠢欲动，好像又有打仗的意思。”
程远杉看向沈余，“你师傅这几天与我父亲聊过死兵的事情吗？”
沈余摇头道：“还未。恐怕师父也不知道，式国竟这么快就有动作了。”
程远杉想起这几日父亲忧心仲仲地脸色，心里有了答案。
恐怕皇上还未将此事宣告天下，只有将领们才知道此事。张巧天跟在父亲身边学武，自然也知道些什么。
几人又随便了聊了几句，然后便各自回了家。
映灼原本想第二日就去洛府看望阿荷的父母，却被阿荷劝了下来。
“映灼，你现在还不能完成我的执念。那式国培养了死兵，单靠韦国普通兵力，一定是奈何不了他们的。到时真有了战争，还得靠你去帮他们。”
映灼沉思片刻，觉得阿荷说得的确有道理。
她再三确认，“你现在当真不怕黑了吗？”
阿荷透过映灼的眼睛看向外面的阳光，坚定道：“既然能见阳光，我又何必再怕对我没有伤害的黑暗。”
映灼将这个决定告诉了程远杉和沈余，后两者皆松了一口气。
不论结果如何，只要能推迟分别那天的到来，便已是万幸了。
虽然王伽玉一直都还未改变想法，但是映灼也还是总往王府跑去，悄悄和那王伽玉聊上许久。
今日二人还约好一起出府游玩。
程远杉见映灼总和王伽玉呆一块儿，实在眼红，开口说要他要跟着一起去，却不想被映灼一口回绝。
“我们姑娘之间一起玩，你凑什么热闹？”
她体内的洛含荷也附和道:“是啊，映灼我们不能让程远杉去。”
程远杉磨了磨牙，琢磨半响，才小声道:“可是我也算得上是半个女子啊。”
说完后他就后悔了，他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不敢再抬头。
映灼知道对方又别扭起来了。
她看着程远杉郑重说道:“程远杉，你就是男子，你这般壮实，是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
程远杉抿了抿嘴巴，而后嘴角一扬，突然想起二人刚认识那会，映灼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最后摸了摸鼻尖道:“映灼 我觉得你说得没错。不如我扮成女子，与你们一起出门玩如何？”
映灼震惊道:“我刚刚好像没给你出这个招吧？”
程远杉笑道:“反正我不会扰了你们的兴致，你就答应我吧！”
映灼磨不过他，最后还是点头答应了。
一旁的沈余撇了撇嘴巴，凑到程远杉跟前悄悄说着什么。
第二天一早，她被通知在偏门等人，于是她便乖乖地站在偏门处等候。
有两个戴着幂篱的“女子”款款走来。只是前一个走得婀娜多姿，后一个走得似腿瘸了一般怪异。
那二人还未走近，映灼便闻到了浓烈的香气。她皱了皱鼻子，没有后退，只是好奇地凑了上去。
她倏地一下钻进了程远杉的幂篱之中。
程远杉没料到她来这么一出，屏气凝神，紧张盯着她的眼睛。
他出门前还觉得自己身上的香味太重，但沈余非说越香越好，往趁他不注意往他身上洒了几滴香露。
此刻映灼和他几乎贴在一起，又让他觉得香露的味道好似淡极了，否则此刻他怎么会只闻得到映灼身上的桃花香气？
映灼眨巴着眼睛看着程远杉眼上的妆和嘴上的口脂，她弯着眉眼道:“程远杉，你今日可真漂亮！”
程远杉蓦地涨红了脸，将映灼稍稍拉开，“那，那是当然。”
其实他觉得，映灼今日也格外不同。或许是要和姑娘一同游行的原因，她的眼皮上洒了些亮粉，还涂了浅粉色的口脂。
她的裙子是母亲之前亲自挑选的，由细软的鲛绢制成，色如桃花初绽，走动时裙摆轻飞如蝶，与她整个人一样，灵动极了。
程远杉问她:“你这发髻是谁扎的？我好似没见府中的哪个丫鬟扎过。”
映灼摸了摸自己的辫子，嫣然一笑:“自然是伽玉教我的！怎么样，不错吧！”说罢她又钻进幂篱中观赏了一眼程远杉的发型，“我觉得你今日的发型也甚是美哉！”
程远杉依旧面红耳赤地将她轻轻推开，“映灼，不可这样。”
映灼稀奇的扯了扯他的裙摆，觉得此人扮作女子后，性格也与之前大不相同了。
后面一直在整理自己裙摆的沈余终于将繁复的裙摆理好。他一把掀开自己面前的轻纱，一脸期待地看向映灼，“映灼，我今日怎么样？是不是也美丽极了？”
映灼看向沈余的大红唇和眼睛上的墨绿色，蓦地笑出了声。
“哈哈哈，沈余，你这妆是谁化的？怎么如此滑稽？”
程远杉也嗤笑出声，“欢意和欢惜给他化时，他总说这不好那不好，那两个丫头气得给他乱抹一通，然后便气呼呼地走了。”
沈余委屈道:“那我不是不喜欢嘛，但我觉得，现在这样，好似也不错。你们不觉得，这样显得我很娇媚吗？”
说罢，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
程远杉和映灼皆是恶寒地搓了搓胳膊，默契地远离了他一些。
映灼抬脚便走，还不忘提醒道:“沈余，你可千万把你那张脸遮好了，到时被人以为你是怪物，我们可说不清楚。”
“有那么丑嘛……”沈余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不屑甩头，学着面前程远杉的模样走起路来。
王伽玉今日也精心打扮了一番，在一家茶馆等待着映灼。她的小姐妹在一旁问道:“你说的那个映灼就是是谁，我怎么不认识，这几日天天听你提她。”
王伽玉好笑的用团扇点了点她的手，“我说啦，她的身份神秘，不能与旁人说。”
“好哇，如今于你而言，我竟是旁人了。”那姑娘努起嘴，不开心地瞥过头。
王伽玉悄悄往她的腰上挠，“你见了便知道了，别与我生气了。”
那姑娘哈哈大笑，连连讨饶，“好伽玉，你别闹了，我不生气了。”
包厢内姑娘家的欢声笑语传来，程远杉蓦地停下脚步，同时拦下了沈余。
沈余摸不着头脑，掐着嗓子道:“程小妹，为何不进去？”
程远杉磨了磨牙，忍住揍他的心思，对映灼道:“映灼，你先进去吧。我与沈余在隔壁包厢等你们，若你们出来了，唤我一声便是。”
映灼点了点头，“好，我们很快便会出来的。”
映灼一进去，那两个姑娘便停止了打闹。
王伽玉欣喜地迎上来，“映灼你来了！今日可真是漂亮。”
映灼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也是，看见你就好像看见了阳光一样。”
王伽玉看了一眼自己淡黄的裙摆，禁不住又笑了起来。
另一个姑娘走上前，双眼放光的看着映灼。王伽玉见了忙介绍道:“这是燕千意，是我的好友。千意，这就是映灼。”
燕千意福身道:“映灼姑娘，幸会。早就听闻姑娘貌若天仙，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映灼也学着她的样子福身，看着她蓝紫色的衣裙道:“千意姑娘也很漂亮，像朵鸢尾花。”
燕千意愣了一瞬，这样子直白的夸法她倒是头一次听。她抿嘴一笑，总算知道王伽玉为何句句不离“映灼”二字了。
王伽玉见二人相聊甚欢，心里也开心极了，下一刻她又有些怅惘。也不知嫁了人后，还能不能这般快意自在。
三人聊了会天便打算上街上逛逛。离开前映灼犹豫道:“其实我还带了，两个姑娘来，不知你们是否会介意？”她着重强调了“姑娘”二字。
王伽玉有些惊讶，“我们怎么会介意，她们现在在哪里？”
映灼指了指隔壁，“他们怕生，比较害羞，于是先在隔壁等着我们了。你们也不用与他们说话，他们二人自己玩着就好。”
王伽玉和燕千意都善解人意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你叫那两位姑娘出来吧。”
二人在走廊处等着映灼叫那二人出来，看见映灼身后的两个女子，她们皆是惊讶了一瞬。
燕千意小声道:“想不到映灼这两个姑娘还挺高挑的。”
王伽玉点了点头，而且其中一女子的走姿，总觉得有些熟悉。
映灼笑着看向王伽玉，“好了，我们出去玩吧！”
王伽玉放下心中疑惑，弯起嘴角，“好！”
王伽玉和燕千意出门后就戴上了面纱，映灼有些奇怪，悄悄问程远杉，“你们遮面是为了怕别人认出你们是男子，伽玉和千意戴面纱又是为何？明明先前她们也直接露面的。”
程远杉回答，“她们二人皆已经定了亲，自然不好再抛头露面。不过，依我看这些规矩都是狗屁，那些男子自己没什么作为，也就只会在这些小事上为难女子了。”
映灼点了点头。然而她也已明白，凡人活在他人定制的规矩下几千几百年，若要做出改变并非一朝一夕。
她悄悄变出了个面纱蒙在脸上。
王伽玉见状好奇道:“映灼，你怎么也戴起面纱了？”
映灼浑不在意地摇了摇手，“我们既然是一起的，自然也要一样。”
其他人相视一笑，心里都默默涌起了一股暖流。
五人在街道上闲逛，突然有几个男子迎面走来。
程远杉透过面纱看向为首那人。
“哟，王伽玉，都要嫁给我了，还跑到街上晃悠呢？你是不是想要改嫁啊！”
对面的人正是张蒙。他不怀好意地看着前面的几个姑娘，心里想着王伽玉何时多了这么多个好友了。
王伽玉冷声道:“张蒙，我们还没正式拜堂成亲，你别摆出教训人的姿态！”
“何，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真想嫁给旁人不成，也不想想，谁会愿意娶你这肥……”他话未说完，便被人踹到地上。
“诶呦！”他躺在地上唉声叫唤。
映灼收起脚道:“诶呦，公子你没事吧？你长这副模样，我还以为是哪只猴子成精了呢，可把我吓坏了。”
过路的人听到这句话都笑了起来。这张蒙下巴细长，眼距窄，的确和山上猴子像极了。
张蒙对身后的人气急败坏道:“你们还不快教训这丫头？”
那些人犹豫起来，“这，这人和王府小姐认识，教训她，不太好吧？”
“是啊，她母亲家族势大，到时追究起来，我们可就完蛋了。”
张蒙见这几人犹犹豫豫，心里又是怒极。他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手，“好，那就由我来亲自教训这丫头。总归王伽玉马上要嫁给我了，我看她们能奈我何！”
他刚要冲上来，脚下却不能动弹。他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脚，下一刻竟然跳起舞来。
其他人也都惊讶地看着他惨不忍睹的舞姿。
映灼嗤笑出声:“这位公子当真以为自己是猴子了？竟然给我们表演了一出耍猴戏！”
围观的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嘿嘿嘿嘿嘿。”有一个尖细的笑声格外突兀。
众人望过去，竟然是那个戴着幂篱的高挑女子发出来的声音。
程远杉气得踩了沈余一脚，用气声道:“你怎么连笑也捏着嗓子！快住嘴。”
沈余依旧奸笑着，“可是，可是他跳舞的样子真的很好笑嘛！”
众人再将视线落到旋转起来的张蒙身上，又是捧腹大笑。
……
张蒙身边的小弟搬着他去了医馆，王伽玉则带着其余人继续闲逛。
她回想起刚刚的情形，脸上的笑意怎么也遮不住。
“那张蒙今日可是出了大丑了！依我看，他这个月都羞得见人了！”
燕千意道:“那你是小看了他的厚脸皮程度了。想必不出三日，他又跑到街上耀武扬威了。”
“说的也是。”
王伽玉的心情又低落下来
映灼安慰她们道:“你们放心，只要这个月他再出言不逊，依旧会变成今天这般。”
王伽玉眼睛一亮，“映灼，你真是太厉害了！”
映灼扬了扬下巴，被夸赞地眼睛都眯了起来。
一旁的燕千意多看了她几眼，心里有些疑惑，但最后还是问没出口。
也罢，管她是不是人，只要她是映灼便行。
五人在外面闲逛了许久，一起听戏，一起挑首饰。程远杉在此之间几乎不说话，只是偶尔为三个姑娘选择更适合她们的那一个。
燕千意惊叹道:“映灼，你这位朋友眼光当真是好。原本我们没看上的，她却拿来给我们一试，往头上一戴，果真不同凡响。
王伽玉也认可点头。“没错，我想给母亲挑个香膏，她也给我拿了一个过来。果真清新淡雅，好闻极了。”
沈余这时也拿了一个香膏过来，“王姑娘，我觉得这个也很不错呢！”
王伽玉神色尴尬，接过那个香膏，“多谢，多谢沈姑娘了。”
沈余做作道:“不客气，嘿嘿嘿嘿嘿。”
等沈余不在身旁，王伽玉悄悄把那香膏放了回去。
映灼好奇问道:“这香膏有什么问题吗？”
“倒也，没什么问题，就是……”王伽玉将那香膏打开，“唉，你还是亲自闻闻吧。”
映灼稍稍凑近，而后立马后退，“呕，怎么石楠花也能做成香膏啊！”
王伽玉和燕千意也都不解摇头。
虽说出了点小插曲，但五人玩的依旧很痛快。只是好景不长，王府和燕府都派了人来。
一个小厮气喘吁吁道:“小姐，可算找着你了，你出府太久，老爷动了怒气了。”
另一个小厮则是无奈摇头:“小姐，夫人说你的帕子还未绣好，不能再出来了。”
王伽玉和燕千意几乎是立刻收起了嘴角。
她们看着映灼三人道:“抱歉，今日我们得早些回去了。”
映灼轻轻握住二人的手:“没事，你们玩的开心吗？”
那二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非常非常，非常开心！”
映灼也弯起了嘴角:“那我希望，你们能日日如今天这般开心！”
几人分别后，沈余看着那两个姑娘的背影道:“做女子可真不易，明明手脚未被禁锢，可她们仍似笼子里的鹦鹉一般没有自由。”
程远杉也叹了一口气，“这几年皇后一直在推崇女子做官，只是被那些老臣怒骂荒唐，索幸皇帝还算明事理，只盼女子能得到越来越多的自由吧。”
从那天起，王伽玉和燕千意便不出来了。
映灼只能趁着天黑时，与王伽玉说上几句话。
这几日，程远杉见映灼闷闷不乐，于是提议道:“不如我们带着飒欢去郊外玩？”
映灼看着马厩里无聊的飒欢，点头同意了。
三人来到了开阔的野外后，飒欢变得异常兴奋。它早已受够了狭小的马厩，驮着映灼在田野间奔跑。
沈余不敢骑马，于是拽着程远杉去到树下，二人烤起了地瓜。
程远杉撑着脑袋为自己和映灼挑了两个大的递过去，“诺，你生火烤吧。”
沈余有些不乐意，“你得选小些的，这么大得烤上许久呢。”
程远杉只好又挑了两个中等大小的给他，“诺，这两个行了吧。”
沈余又道:“你给我再挑一个。”
程远杉倏地起身:“沈余你存心找事是吧！”
沈余挠了挠头，“程小弟，你火气怎么这么大？”
程远杉又坐了回去，默默挑了个最小的地瓜给他。
沈余奇怪道:“程远杉，映灼都说了，打完仗之后再净化怨灵，你不必再担忧了。”
程远杉叹气道:“可是我希望她能永远与我们在一起。这些日子我天天问你的师父，也没问出个结果来。”
沈余恍然大悟，“难怪一向脾气好的师父会对我发脾气呢！原来是你烦到他了！”
程远杉:“他为何对你发脾气？”
“因为我问他，能不能抓几个恶灵给映灼吸收掉，但师傅说恶灵最易吞噬生魂，到时活下来的便不是映灼了。”
两人无奈对视一眼，然后仰天长叹。
既然寻不到答案，那便过好当下。这是两个人的想法。然而命运向来翻云覆雨，从无定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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