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之后,萧锦瑟发出邀请,希望萧滢月能带着萧乾兄妹能在两国边境见上一面。虽然这事在历代都是罕有,滢月也规矩了一辈子,但是骨肉亲情驱使着她做出去边境的决定。
萧乾带上落白和绮云,嘱咐簪菊和玉瑚看好念笙和长澜,辞别长公主,坐上马车跟着太后凤驾一路往漠北边境进发。
萧乾一路上看着景象越来越荒芜,不禁笑道:“绮云,这是你第一次离开京城吧?”
绮云掀开帘子往外看,对路上的风景露出好奇的神情:“还真是。我都没想过能离开京城,也没想过外面这么新奇有趣。”
落白对萧乾道:“人家斯斯文文的女孩子,哪像我们胡打海摔惯了!”说着转向绮云,“你第一次出远门,若是身体不舒服了,尽管跟嫂子说就是了。”绮云只文静地点了点头。
萧乾抱着那柄莲刃,倚在马车的门边笑着摇了摇头:“一对姑嫂,居然这样天悬地隔。”
倒也不是嘴上说说,萧乾和周围人一直都觉得绮云和生母阮氏的性格外表如出一辙,倒是落白性格很像长公主,长得不像,但都是自带巾帼不让须眉的风采。
落白虽然表面上什么都没说,也是暗暗纳罕:怪哉怪哉,俺这汉子和萧老丞相是亲生父子,怎的老子喜欢娇弱温柔的小娇花儿,儿子倒是喜欢我这样风风火火的性格?
到了漠北边境,只见一个穿着华丽的中年妇人由侍女搀了,从气派的马车上顺着木梯走了下来。不用说,此人就是西厥太后萧锦瑟。两国太后见了面不免有些激动。锦瑟拉着滢月的手:“三十六年了,没想到我们姊妹还有活着见面的一天。”滢月也不免留下热泪:“姐姐也是如此想,如今不仅是我,贞烈夫人所出的一双儿女也过来了。”
萧乾夫妇和绮云报上姓名,行了大礼。锦瑟笑道:“快起来吧!什么太后、臣弟臣妹的,我听不惯!你们叫我二姐就是了!”
三人抬眼看锦瑟,只觉得眼前的女子雍容大气,言谈举止颇有气势,性格脾气十分爽直。萧乾看她和自己一样,长得有几分像爹,不免有了几分亲切感。这女子不施粉黛,很利落的一张脸。看得出来年轻时是何等美貌。只是想象不到她在远嫁漠北之前是怎样的明艳活泼。她戴着造型夸张的牛角帽,上面缀满了玛瑙和金片,穿着图案精简大气的暗红色长袍,几个人不禁暗自赞叹:也只有这样的大气女子才能驾驭得了这一身装扮。虽是女子,却自带千军万马的气势。萧乾曾听闻这位二姐因飒爽的外表和爽利的性格,颇得夫君宠爱。滢月外表性格自带南国女子的婉约,锦瑟无论表里却如同北方女子一样,真真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两个截然不同的女儿,众人内心里又感慨了一番。
锦瑟笑道:“这大日头底下站着干什么?跟我进营帐吧!我早让人准备了羔羊美酒。这冠子戴的我头都疼,现在这里也没有外人,把我这冠子去了吧。”身边一个穿着华丽的年长侍女做了做手势,几个小丫头上来把锦瑟的牛角冠及少许配饰小心翼翼地摘了下来,头上只余下坠着金银攒珠链子的发箍,看着依然有帝国之母的气度。又对旁边的陪嫁侍女采茵说,“让她们把切好的西瓜端上来吧。”五人吃着沙地特有的甜西瓜。
锦瑟拉着滢月的手:“姐姐现在身体可好?元臻他们现在怎么样?”
滢月笑道:“我现在身体还好,元臻他兄妹三个也不错。”还说起萧林两家的种种事情。
锦瑟道:“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了。毕竟从京城到这里上千里,你们有都是有家有业的。乾弟和弟妹现在可有儿女没有?”
萧乾道:“回二姐的话,我和落白现在已经有了一儿一女。”
锦瑟看了看落白:“你这媳妇生得好标致模样,听说还是个女中豪杰,看来侄子侄女差不了。”
落白听了谦逊道:“二姐过奖了。”
锦瑟又看向绮云:“妹妹现在嫁人了么?”
绮云神色有些黯然:“回二姐,妹妹还没有嫁人。本来有个可意的人,不想却是同母异父的哥哥。妹妹立下重誓,遇不到可意的人,宁可不嫁。”
锦瑟道:“不嫁就不嫁吧,也强如我这样被迫嫁人、中年丧子。只是这同母异父的哥哥是怎么回事?”滢月便把何世琰的事简单说了一下,锦瑟听了不免感慨。
众人闲话了一会,锦瑟突然面色凝重:“我怀疑咱们爹是镇远将军之子。从前给我接生的老嬷嬷说起过她娘给镇远将军的娇妻温氏接生过,那个孩子的生辰和特征和咱们爹分毫不差。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滢月道:“乾弟曾经和我说起过,他又是听二叔和二叔府里的人说的,还有温夫人的遗物为证。如今看来,这事十之**是真的了。我回京后就让乾弟带上温夫人的骨灰和遗物去趟溯州。一则厚葬温夫人,二则也是再确认一下。”
锦瑟道:“这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不管咱们爹是不是镇远将军的亲生儿子,姐姐都应该让史官把镇远将军一家的事迹在史书中记载下来,不能让这段历史被人遗忘。姐姐你谨慎了一辈子,这件事容不得谨慎。必须让世人都知道。反正当时那个昏君已经死了多年,还顾忌什么?”
滢月态度变得坚决起来:“妹妹这话,我记在心上,回京后我一定着手去做。”
“也不知道姐姐这些年过得如何?”
“我?日子过得寻常。你外甥现在不需要我操心了,我也就乐得在后宫里颐养天年了。妹妹过得如何?”
锦瑟的笑容透着几分凄凉:“自从来到这漠北,我便没有什么幸福可言。我一个汉人,和众汗妃并无交集。唯独和当时的大妃关系要好。要不是她的照拂,我也不会成为这太后。说句不怕你们笑话的话,我那死鬼夫君死后,我倒轻松不少。真金是个能干的,可是先我而去,森格尚还年少,我就是想享清福,都不可能了。若是真金还在,我不至于这等操劳。”
“妹妹休要烦恼。听闻森格聪敏异常,只怕你也操心不了几年就和我一样了。”
“说的也是。你们可不知道这偌大的西厥有多难管。我一个外族女人,没有娘家在西厥做后盾,只能靠真金和他嫡母,后来他嫡母没了,我少不得就得靠自己了。若是我没有那个才干,哪里稳得住这一群西厥人?”
采茵走过来在锦瑟耳边耳语了几句,锦瑟道:“让她们把东西都端上来吧。”下人们端上来烤得焦香四溢的全羊,炖烂牛蹄,奶香乳饼,还有一人一斟壶的酸牛奶。
锦瑟笑道:“草原的美食比不得京城的精致,大家就当是吃个野意吧。”
萧乾啃着牛蹄,喝着酸奶:“谁说的?我觉得这里的牛羊肉比京城的好吃的多。我就不喜欢纠纠巴巴地吃东西,累得慌。”
落白低声道:“和你说了多少遍了,边吃东西边说话不礼貌的。”
锦瑟不以为意:“咱们草原不讲那么多规矩。我就喜欢乾弟这性格,和我年轻的时候很像。”
几个女子并没有吃多少东西。只萧乾在那里对着烤羊和牛蹄大快朵颐。
萧乾觉得热,便除去外袍。那虎牙玛瑙坠儿就露了出来。
他上前给锦瑟敬酒,锦瑟愣了半日,喝了马奶酒后,问道:“真金在世的时候也有个虎牙玛瑙坠儿,和这个一模一样,你这个是哪里来的?”
萧乾道:“当年我在北方驻边,当时我在外面打猎,险些被饿虎所伤,亏得一个北方大汉将那饿虎一刀杀了。我为了感谢那大汉就和他结拜了生死弟兄,这位义兄名为萧若海。他走之前,我把事先让人做好的虎牙玛瑙坠儿送给他一个,余下的那个自己留着。这次我带上它,心里正想着若是有缘和他见面,也能私认得出。这东西天底下应该找不出第三个。”
锦瑟无声留下泪来,只有她身边的采茵面露凄色道:“公子可知道您口中的萧若海是谁吗?就是真金可汗!当日太后给他取了个汉名就叫萧若海。”
萧乾颇为惊愕:“什么?原来我那个义兄居然是我外甥?难怪我看他那张脸就觉得面善,原来是有这个缘故在里头。”众人听了叹息了一回。
锦瑟平静下来道:“罢了罢了,如今斯人已逝。想必他会泉下有知,见过他亲舅舅也会觉得欣慰的。真金在世时,得知你的威名,十分欣赏你。但是我只是觉得奇怪:他是知道你的名字的,怎么没认出你?”
萧乾道:“回二姐的话,这都是愚弟的错。当年我们才打败了东秃,担心有东秃细作混入大汉,我不得不加以防备,谎称自己名叫萧承乾,是个芝麻小官,住的地方甚是简陋。他大概也没想到我是那个四品武官萧乾。没想到这下子阴差阳错不得相认。”
锦瑟道:“这也怨不得你。也是你的职责所在。”
撤去宴席,几人欣赏着草原特色的表演。
看着马术表演,锦瑟的眼神似是在找寻谁的身影,不仅泪眼婆娑:“若是真金还在就好了!”滢月姐弟忙宽慰她:“人各有命,真金可汗已过世了,如今有孙辈和女儿,又贵为太皇太后,你心胸开阔,也应该想开些。”
锦瑟点头笑道:“也许吧,好在森格是个聪明有谋的。真金虽然没了,但有孙子孙女和女儿在眼前,也算是儿孙满堂了。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十全十美?”
老姐儿两个都上了年龄,经不得凉,早早回到账里了。绮云也独自在账内秉烛,看着随身带的词集。只有萧乾坐在外面看着夕阳时分的草原景致,西边一片迷人的珊瑚色,夕阳又红又黄绚丽异常,草叶镶上了一层黄霜霜的颜色。微风一起,草原泛起了绿色波浪,空气中似乎有一股烤肉气味儿,还有淡淡的马粪味儿,却一点都不难闻。
“你一个人又在这里发什么憨呢?仔细受了凉。”落白将一件薄绒披风披到萧乾的身上。
“你来得正好!和我一道欣赏这落霞美景如何?若是早早归到账里,岂不辜负了这美景?”
落白挨着萧乾坐了下来:“看不出来,你一个直汉还有这闲情逸致呢?”
“你不在这,我还有什么闲情逸致?”说着将落白搂在怀里。
一众人在草原上住了两日。不能停留太久,两日后只得告别锦瑟,折返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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