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周冲的目光看向村长，村长连忙解释道：
“清水河水体营养丰富，水草确实不少。大家伙如果不小心落水，可一定要小心了，别让水草缠住了。”
……
入夜，谢歌和程馔一起回住的地方。
乡间小道两旁的树林中传来阵阵蝉鸣。
程馔摸着鼓鼓囊囊的肚子，还在感叹那顿晚餐的美味。
“真有这么好吃吗？”
谢歌从道边捡了一根又直又长的木棍敲打着地面，一边侧头问道。
程馔打了一个饱嗝，笑得一脸满足。
“这些新鲜的鱼虾，连城里都是少有，难得碰上，谢哥你真没口福。”
“可是我看清水河里鱼虾多得很啊。”
清水河里物产丰富到人走在河边都会有鱼虾从河里跳出来落在脚面上。
“要不说这里是风水宝地呢。其他地方的淡水河，除了人工干预的，要么就是污染严重，要么就是重金属超标。哎呀……说得我都想住在这里了。”
谢歌觉得更不对劲了，凭什么别的地方都有污染，偏偏清水河没事。
如果这里真的那么好，他要是当官的肯定早就想办法，不说据为己有，但至少可以进一步的开发利用啊。
“咕噜噜——”
声音是从谢歌肚子里传出来的，因为那些菜的怪味，他晚饭根本没吃多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背包放在住的地方，里有营养液，可以消除饥饿感和补充体力。
想着，谢歌加快了脚步。
“哎呦，谢哥，你等等我啊……”
程馔连忙捧着肚子追上去，跑得浑身的肥肉一颤一颤的。
老太太家院子的木门已经关上了，谢歌伸手推开，木门“嘎吱”一声。
谢歌看了看自己的手掌，一手的黑灰。
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前脚刚踏进院子里，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哀婉凄凉的低泣声。
谢歌循着哭向院子里望去，想要找到哭声的来源，却被程馔惊恐的叫声打断。
“我靠靠靠靠靠！”
他惊叫着向后退去，拉住了谢歌的衣摆，duang大一个人缩在谢歌身后，身体抖若筛糠。
“谢谢谢哥……你你你听到了吗？有人在哭！有……有鬼！”
谢歌看见一道白影在院子里一闪而过，他刚要追上去，衣服上却仿佛坠了一个千斤的秤砣，硬生生又把他拉回到了原地，甚至还弹了一下。
谢歌一脸无奈地看着程馔抓着他衣摆那只白白胖胖的手，抬起手一把推开他的大脑袋，“鬼都被你吓跑了！更何况，废土时代哪来的鬼，只有污染物！”
“对哦……”
谢歌：……
谢歌走进院子，程馔跟在他身后，虽说已经知道了那不是鬼，但还是怕得拉着他的衣摆小步往前蹭。
哭声果然不见了，就好像刚刚不过是两人的错觉。
老太太的房间里灯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光透过颇有年代感的窗帘，能隐约看到屋里的人影。
屋里传出一阵咿咿呀呀的低语，像是念经的声音，但每一个音节都粘在一起，根本听不清在念什么。
谢歌和程馔对视一眼。
难道刚刚是他们听错了，不是哭声，是老太太在念经的声音？
谢歌抬手敲了敲窗户，“铛铛——”两声，不知道是不是光线问题，他似乎看到屋子里的人影抖了一下。
“阿婆，你……”
屋内传出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虽然听不清内容，但似乎是在用本地的俚语骂人。
骂声很快停止，屋子里的灯倏然熄灭，紧接着又传出一长串念诵经文的声音。
谢歌还想再敲，却被程馔拦住了。
他的眼神胡乱转着，像是在提防着小院里随时会蹦出来的“鬼”。
“谢哥，你别敲了，婆婆说不定都睡了，被你吵醒，正生气呢。我们别打扰人家了，也快回屋吧。”
谢歌看着眼前黑漆漆的窗户。
老太太已经熄了灯，污染物也不见踪影，难道刚刚真是他们出现幻觉了？
也算是奔波了一天，谢歌喝了一瓶营养液就打算早点休息了。
还是熟悉的劣质草莓香精味，这么看来，他的味觉应该是没问题。
房间里那股腐朽的味道已经散得差不多了，谢歌关上窗户，沉沉地进入了梦乡。
……
半夜，程馔是被熏醒的。
他的鼻尖萦绕着一股挥之不去的腐朽味道，让他想起一截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发霉、蛀虫、长满真菌的烂木桩；又像是河底的烂泥，融合了水草和各种腐质，发出阵阵的土腥气和腐烂的味道。
身上黏糊糊的，像是被裹紧了一个充满水蒸气的茧。
清河村夜晚的月亮格外明亮，月光透过窗户照在他的脸上，全方位干扰着他的睡眠。
程馔只觉得眼前发亮，睡意渐渐散去，他将眼皮撩开了一个小缝。
房间不大，贴着两侧的墙壁放了两架老木头的单人床，谢歌住的那张床背后的墙上有一扇田字格的小窗，月光正是从那里照进房间。
谢歌此时正背朝窗户睡觉，那扇小窗就挂在他的身体上方。
没有窗帘，本来应该照到他全身的月光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那东西大约是一个三角形，紧贴在窗户外面，月光从三角形和方形窗口中间缝隙渗漏进来，一部分打在谢歌的头上，一部分照在他的床尾，他整个人都被一块巨大的三角形阴影笼罩着。
照得更远的光则是刚好打在了程馔脸上。
窗外的“三角形”轻轻晃动了两下。
借着更多的月光，程馔终于看清了“三角形”的真面目！
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开始发抖，由于怕被看出端倪，他只能死死咬住，直至唇齿间蔓延开淡淡的铁锈味。
窗外站着一个人！
从发型来看，那大约是一个女人。
长发，但发量稀疏，月光照在她惨白的头皮上，湿漉漉的头发一缕一缕地黏在一起，贴在玻璃上晕出一大片水痕。
女人双手撑在玻璃上，十指肿大看不出掌纹，指间隐隐可见半透明薄膜状的肉蹼。
她紧紧贴在玻璃上，浮肿的脸像一张大饼摊在玻璃上，五官像画上去的一样。
她没有眼球，眼白却骨碌碌地转动着，像是在寻找什么。墨绿色的丝状水草从她的下眼睑里长出来，一大团，长长的，耷拉到她的下巴处。
程馔几乎不敢呼吸，竟然真的有污染物能跨过守备军的封锁到村子里来！
他的目光下移，落到正面对着他躺着的谢歌身上。
从程馔的角度看，谢歌和女人现在只隔着一扇年代久远的玻璃窗，和一张废纸没什么区别，他就像是一只肥美的猎物，正乖巧又毫无防备地躺在污染物的嘴边。
出乎程馔意料的是，谢歌竟也是醒着的。
他是察觉到危险了吗？
与只敢眯着眼睛打量女人的程馔相比，谢歌已经彻底睁开了眼睛，眼底没有一丝迷茫和困倦。
他察觉到程馔已经醒了，只能尽力地用眼神暗示他不要动，也不要出声。
从谢歌的视角正好能看到程馔的床底，那里躺着个通体雪白的小男孩。
男孩头发稀疏，湿哒哒地贴在头皮上，源源不断的水顺着头发流下来，不一会就在地面上积成了一个小水洼。
他的脑袋浮肿得很厉害，夸张到几乎是身体的两倍大，四肢却格外纤细，像一只人形气球。
男孩藏在床底，床底高度不够，他的头被挤扁了一些，头皮隐隐被撑到透明，能看到里面盛着的液体，像一只装满水的气球。
他努力地想要在床底转身，床板挤压着他的脑袋，隐隐液体在挤压下发出的声音。
终于，他成功了。
男孩转过身子，正对上了谢歌的目光。
男孩扯着嘴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嘴唇上薄薄的皮肤被扯动，顷刻间就裂开了数个口子。
谢歌神色不变，依然紧紧盯着他。
这样的目光在男孩看来是一种挑衅，这个人竟然不怕自己？
男孩略一思考，开始笨拙地向外挪动身体。
他朝谢歌的方向往外挪，良久，终于挪到了床板边缘。
他伸出雪白干瘪的小手扣住床板，想要借力将自己拉出来。
程馔只看到一只煞白的小手突然从床底伸出来抓住了他的被角！
程馔：！！！
他哆嗦着，牙齿打颤，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所幸现在男孩并没有兴趣搭理他，他将自己从床底拉出来，露出了一个残忍又恶劣的笑。
然而，还没来得及转身，变故突生。
只见刚刚还淡定躺在床上的青年突然起身，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抓住了男孩后颈的皮肤。
那块皮肤极具弹性，被大力拉扯到几乎透明。
男孩双腿突然悬空，他顿觉不妙，刚想要挣扎，视线里便是一阵天翻地覆。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尖锐而凄厉的惨叫，整个人便被远远地甩飞出去。
原来是谢歌在将男孩提起来的同时一手猛地推开了身后的窗户。
女人的脸猝不及防撞在玻璃上，五官立刻被撞的扭曲变形，一股散发着土腥味的液体从她的七窍里流了出来。
看到男孩被甩飞出窗外，女人目眦欲裂，她将脸从玻璃上揭下来，怨毒地看了谢歌一眼，犹豫片刻后朝男孩被甩飞的方向追了过去。
窗户被打开，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冲散了屋子里难闻的气味。
程馔猛地从床上弹起，浑身冷汗淋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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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清河村(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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